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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期论坛诗选:杜绿绿的诗,选自《诗东西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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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4-5-10 12:4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王征珂 于 2014-5-10 12:47 编辑

杜绿绿的诗,选自《诗东西论坛》

两个盲人

翻过一座山,
两个盲人在荆棘林里约会,他们以为
脚下是早春的花儿,桃花梨花,
烂漫如傻子的笑。

这两个人不傻,他们只是坏了眼睛
心肠好好的,
是体面的聪明人,一个是“备受尊敬的瞎子”
另一个是“讨人喜欢的瞎子”。

他们瞒着村里的众人,逃出来了。
他拉着她,
龙卷风也分不开这两只
纠缠在一起的胳膊。

放下肩膀,放下耳朵
他们踏着满地的荆棘向林子深处走去,
像是踩在花儿上。
放下触觉,放下痛觉
他们从摸到的琐碎向下、向上寻找对方。

远处与近处,
不能分辨的雾气里,他摸到她,她摸到他。


喜悦的光

他的脊骨在早晨向屋顶生长,
生长不能停止
延伸至梦境的角落,小镇的故事这样开始。
结束也发生在同一天。
最后的时间,苦修者的梦有了变化。

头颅垂到胸口,他听见那个人的呼唤
住在他心里的同修者,
他的伙伴,老师,爱人,背叛者。

他杀死了他。
浮华又快乐的人世啊,他独自享用了。
最好的结局,
他给了那个人。

他也想死,如今才明白
这个道理还来得及。
密室没有人能打开,他封闭了唯一的缝隙
沉坐在黑暗里。

那个人出现时,小镇便是这样
无边的黑啊,
月亮、星星、眼睛、火炉都熄灭了。
他盘腿坐在垫子上,看着那个人
从自己的肉里爬出来
滚落到地上,长出脸、四肢,他的模样。

那个人有时替他生活,
有时回到他的心口教导他。他接受了,屈服了。
他们共享彼此的意识,
虐待软弱的身体。

这毫不值得同情的血肉与骨头。
他们饿它,渴它
像捕捉一只飞翔的鸟儿囚禁它,打断它。
“何时进入极境”,他等的太久,
那个人也是。
他们逐渐厌恶彼此,争夺出窍的片刻神迹。

他驱逐了他。
那个人,原本便是该去荒野的吧。

他在无尽的土地上坐下,
苏醒的时刻快要来到了,属于他一个人。
天黑下来,
又再次亮了。他还是他。

无数次的日出日落,
漫长的一生啊,他一个人。
他终于走进了亲手盖的密室,
抹去所有光,
所有的风也舍弃。万物,明天,泉水
与他再无关系。他要回到梦境里,
结束这一天。


山水之间

向夜行人展开画卷,山水间
溶洞之上
人与远山重叠。
做一个埋头走路的人,
去到山影中
将肉体化为虚线
勾勒世外之美,美于这个人的呆。

从田间经过可以扑入,
泱泱的黑麦菜有
喂牛之美,步行至破败山墙
重建美如江山。
在河上游,夜与白日的交替
像行旅者半生的严谨。

渡轮的航线与水流平行,
古镇与小岛,
寂静如黑夜,谁能参透此刻之美。
此刻美过山水。

沿公路盘旋而上,在急雨中
摸索前路
这个被雨水浇透的人
来到这儿,
像樟树下欢吠的狗嗅着
起伏的山坡,愉悦之美。

大雾中不可轻易辨别方向。
在山里,
她只担心前方所遇过于美。
无法节制之美。泛滥如水上的杂草
朝后退去,痛苦之美。


转生

他出现在人群里,拨开那些
或圆或扁的脑袋
露出一张尖脸,逝去的
河水在这张脸上流淌,
从下巴处
滴出水,大小不一的水珠里
裹着许多人。他的熟人,朋友,敌人。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他汪着一滩泪
正想着痛哭一场,眼眶不见了。
鼻子也在消失,
他成了无脸人。片刻功夫,什么都没有了。

而这里是风沙之中,他趴下
将脸藏进沙地。“我再不要看见他们的表情”。
他自暴自弃的晒干正在萎缩的背,
像一张剥掉的皮覆盖在地上。
任路人去踩,
去蹦跳。他不在乎。

他要的是下一刻。
穿过这片沙地,这个即将毁灭的出发地
更重要的是离开这群腐烂的脑袋。

他打定了主意,
仔细梳理自个儿的脑袋,残缺的
离开了众人。


精灵故事

他们什么也做不到。
走进地铁站,盲女孩吹起唢呐
高低不平的呼唤他们听不见。
墨镜盖住颧骨,
他们看着异彩的人群笑出了声。

光滑的镜面上
他们追逐反射的光,
想象一所房屋
在此地迅猛生长,法梧盖住前屋后院
“走到外面去”,他们出不去。

他们留在厨房,
生活多年来从不会改变,
煮汤、煮面条,他们手中的事物与爱
是今晚的美餐。

吃下它们,吃下这一天。
他们拿起剪刀
将案板上的小精灵
剪碎、丢进锅里。他们做得到。

这不是童话,
他们正在这里
吃掉我们。像啃一个苹果。
他们做得到。


少女的意义

他们穿得像少女,
两条胳膊垂直落在体侧
像少女们纤细的梦想
吊在不平衡的一根圆木上。

他们的肩膀耸起来,
心肝儿,放松。
这个要命的指示,
他们学不会。

安静的小街上,
他们从东走到西,
五百米长的街区
种满柏树,
彩虹与蛋糕店让他们发愣
像两个少女。

他们来到我们这儿,
愿意成为少女。
这条路上,
太多的时间耗完了他们的美与克制。

假如他们真的是少女
有着绷紧的脊椎,
面容微低含有羞愧。

像少女一样度过每一日,
用模糊的性器解释他们的梦。


一个词语

一个不常被提到的词语,
它存在,每个人都认识它
熟悉写法,
简单的意义等于茶杯、笔记本
床,床上的人,两人之间的行为
发生在夜里。

他们使用这个词
或者用含糊的别称替代。他们也是模糊的。
正在进行的动作不可告人,
暗自体会是要求,
早晨再次平静到来的前提之一。

之二是词语本身的枯燥性被忽略,他们有意
拒绝念出它,生动地使用它
永远不暴露它,像他们的私处那样
给予它最多的污垢。
不经切割的,
松弛垂落的包皮是它唯一的保护膜。

可怜的小东西,一个词语
在生活里消失了。这不公平,可也没什么。
他们又在完成一个正常的早晨,
每个人都需要的时刻。


他是第几个

看到粽榈林时,
这些人知道迷路了。
他们走了整晚,
没有找到出口。

森林管理员对他们毫不理睬,
野鸭在水里翻跟头。
他们走了整晚,
没有遇见别的活物。

雾气沉着的晚上,
他们再不能分清同伴的脸。

这次远足多么奇怪,
突然之间,六个陌生人
同一辆中巴。

他们从未见过,却将彼此认出。
熟悉的感觉,
让他们惊慌,“只有最笨的那个
才会问同车人的姓名”。

我是那个人。
我叫着他们的名字像是在点数。
队尾的侏儒自言自语。

他们走了整晚,
又一次经过棕榈林时
侏儒不见了。

谁也不提议回去找他
除了我,队伍中间的瘦子抱怨道。
“倒霉的人总是好心肠”,
五个人一起开口。

他们将瘦子围在中间。
树上的果实
掉进了他的嘴巴,
噎死了。

还有一个,
变成野鸭在水里翻跟头。
剩下三个,
脸颊蒙上层层黑夜。

他们走了整晚,
不再说话。
这趟旅程无穷无尽,
尖叫声也不能让人回头。

最后两个,
在棕榈树下看见对方长着自己的脸。
他们叫起来,
“原来你是我”。

他们走了整晚,
在棕榈林的尽头找到了中巴。

重复的梦多么可恶,
他被冻醒时诅咒了一番。
“这样昏倒,
每次来得太过突然”。


我和马

马儿的来路很重要,
不管是未知、寻找途中或已在的。

昨夜我骑马狂奔,
趟过河流无数,在松林外停下休息。
我的马,扬蹄嘶鸣
白色鬃毛在清凉雾气里。

它从来不会是别的颜色,
它只会是松林的反面,我的同行之友。
我也是白色。

马儿伸直脖子啜饮溪流,晨光让它
像金子一般闪烁。我在它背上,
等待,松林沉寂晦暗。

我不着急,脊骨挺直
一夜疾驰过后,马儿的来路我已不在意。
我们同样毫不软弱。

晨光照在我的骑手服上。
我们比闪电更快,
冲过松林,向更远的地方去了。


河流里

你有一个
或多个交谈对象。

它们可以是坏掉的木头、灰色剪影
与河流。你在河流里
抱住木头
从上游漂了过来。

两只眼睛看着灰蒙蒙的天
像个傻瓜。快要下雨了,
你独自痛苦了一个早晨。

在水里。
你与你的伙伴
不想说话,你们安静的像从来不认识。

如果这一天
存在于昨天之前。


幻术

云雾缭绕的仙山。
他们踏上云彩,从最低处
升起,
风缓缓而来。
他们放弃了自身。

风灌进他们微开的嘴,
不可抵挡的
审阅了多疑的心
并带来一阵清晰可辨的愉悦。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仙鹤背上的老翁喊到,
他在云头飞舞。

他们也想飞。
是谁先杀死了老翁?他们挤在仙鹤上
飞过最后的一小段路。

不断坠下去的肉身
比风还要极速。

两个人同时到达山顶。
他们俯身望着无尽的低处,
像是从没有到过下面。


雪地里的捕捉

他要捉一只雪地里的孔雀。
它要冻死了。太冷了,他走在大街上
手里握着旅行袋。

孔雀还在昨天的地方,一夜过去
它只挪动了两米
奄奄一息,他肯定。

他蹲下来抚摸孔雀
快掉光的翎毛。
这只蹊跷的鸟儿从哪里来
他有过六个想法。

每一个都被他扔掉。
“最有可能我不在这儿”,
他想起自己难以描述的遭遇,
孔雀低低叫着。

他们共同跪在雪地里,
人们跨过他们的身体。

孔雀正变得透明,他的手也是。
他接近它的地方逐渐看不见了。

他抱住了孔雀。


住在街尾的黑发女人

我们认识的那个女人完蛋了。在许多天前。
有人记录下她的一生,“那是个未完全展开的故事”。

哦,女人断裂的灰头发
编成了花篮,插花架,盒子,还有一些
不知什么用途的东西。
正方形,长方形,圆形,
变化不断的有弹力的容器?她藏在里面观察整个镇子。
这样可不好,
我们踩着她门前的烂泥朝屋里张望。

“她有一颗顽固的心”,住进坟墓也瞪大眼睛,
死透了还发出沉闷的叫声。她从没有痛快地喊过。
谁来告诉我们,这是为什么?

假如这个女人会在明天醒来,又有了一头黑发
她仔细拍打完床上的灰,像有着粗腰的农妇那样喊道
“起来吧,混蛋”。

她一定会的。


我有许多骨头

这个地方堕落而不自知,大街上都是胖子
老人与少女,
野猫是圆形,银杏胖如铁塔,我成了奇形怪状。
他们没有见过骨头而我瘦骨嶙峋,他们
在肉里打滚,
我的骨头发出脆响。

风铃般的声音,他们没有听过,
这样细微的
声音他们无法察觉。这里的早晨与夜晚
是沉闷的坠地声,是压抑的雷声
是肉与肉互搏的呼呼声。

我的哭声他们没有听过,
他们使劲捏住我的骨头听见噼啪的断裂声
我疼得使劲哭,
他们唾弃我的哭声像瞧不上一只瘦弱的
蚊子在哼哼。

我吃力地哭着,我听见骨头在哭声里
不断裂开,还有风
从身体的缝隙间轻轻穿过,我的身体
与风和出极细的笑声他们没有听过。

他们没有听过
动听的此刻我正像骨头一般吟唱而
毫不介意他们是谁。


另一个梦露的奇遇记

跳上汽车那一刻,她意识到此刻
又是在梦中。但是迟了,
她不能从汽车上跳下来,汽车快得像幻觉
玻璃窗上的人
苍白如纸。她不能否认这个人正在背离自己。

她抚摸“她”,她知道
这个女人从来都不是谁,不是那个
梦境之外的人。
“她”的隐秘与私处“她”拔掉的骨头
“她”痛,“她”会生孩子
这些都发生了。她从梦境里第一次醒来时
就曾预料过“她”的人生。

她想,她是这个女人的先知,是“她”的将来,
是有可能存在的任何人。她唯一不可能
是“她”。

她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去,在公路上她不再
坚信自己不属于
这个女人,往日的梦正与今日的梦重叠
她想起她曾看到“她”安静的坐在
一辆老式吉普里,心不在焉的看着小臂
被碎掉的车窗玻璃划伤,
血滴在衣服上,“她”试图威胁司机停车。

她想到这里便用脑袋撞碎了车窗,她拿起
一块玻璃
没有弄伤小臂大臂,肢体的所有部分
都是洁白的。她庆幸
流血的地方在头上。不一样!
这很好。

她兴奋的倾身倒向驾驶座,和司机成为朋友
是个好主意。然而没有别人,没有陌生人
是“她”,梦露小姐,“她”是司机。

她们终于成为了一个人,她们再也
不试图从梦境里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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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10 16:11 | 只看该作者
很喜欢杜绿绿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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