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肖振中 于 2012-4-26 19:04 编辑
尼卡诺尔·帕拉 为了把灵魂给予读者
——2011塞万提斯奖得主帕拉和他的“反诗歌”
远 洋
最近,以“反诗歌”闻名的智利诗人、97岁的尼卡诺尔·帕拉获得2011年西班牙塞万提斯文学奖。他于1954年出版诗集《诗歌与反诗歌》,轰动拉美文坛,成为继米斯特拉尔和聂鲁达后最重要的智利诗人。帕拉的“反诗歌”理论及创作实践,对拉美诗歌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这种诗体与传统形式相比,更真实,更有活力,并具有超现实主义的新奇感。
用幽默和口语将诗歌还原成人们之间的交流工具
帕拉诗的特征之一,是漫画式的黑色幽默,有逗人一笑的喜剧效果。有论者说帕拉的诗歌是反修辞,但认真读读,就会发现他喜欢运用嘲讽、讥刺、取笑、夸张、戏谑、对比、反差等等修辞技巧,如他那篇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墓志铭》一诗:“我身材不高不低,/声音不粗不细,/我是一名小学教师/和一个女裁缝的长子;/……面孔干瘪消瘦,/耳朵倒大得出奇;/脸盘儿方方正正,/眼睛几乎是一道缝隙;/黑人拳击手的鼻子/弯向阿兹台克人偶像的嘴巴……”读来让人忍禁不禁地笑出声;特征之二,口语化。他借用日常生活中毫无装饰的语言,简洁、浅近、直白,少用隐喻和象征,拒绝了现代主义诗歌的某些传统,如深度意象、歧义与深奥等等,采用来自日常生活的俗话俚语,把诗歌语言的功能还原成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工具,而不是设置阅读障碍的陷阱和机关;特征之三,批判性,敢于直面现实,鞭挞黑暗丑恶,讽刺嘲笑社会的不义与不公。如《马丁内斯将军》:“人们说,他是一个善良的独裁者/因为他把便宜的房子/分给活了下来的萨尔瓦多人”。诗人对一切质疑,甚至自嘲地解剖自我:“读自己的诗,/我老想困觉,/但它们却是我蘸着血写出来的。 ”
应该说,打出“反诗歌”的旗号并不仅仅是一种“推销策略”。何塞·伊巴涅斯·朗格洛伊斯编选的《反诗歌》序言里指出:“反诗歌,说到底,不是别的,就是传统的诗歌,而丰富以超现实主义的精髓——一种土生土长的超现实主义,或者随你怎么说都可以……然而它应该是这个国家这个大陆的心理的、社会的观点的结果,可以被认为是一种真正的诗歌的理想。”阿根廷著名文学批评家恩里克·安德森·因培特在他的《西班牙美洲文学史》一书中颇为风趣地评论说,“反诗歌”是“喝了几杯超现实主义酒之后脑袋朝下的传统诗歌”。在“反诗歌”里采用的各种表现手法,在传统诗歌里都已经有了,不是新的发明,但帕拉的“反诗歌”摒弃了传统的抒情方式,使其个性特色显得特别突出。
用诗歌来刷新自己和读者的眼光
帕拉的诗歌中文译本目前还不多,就我目前所能看到的少量作品来说,我认为,帕拉的重要贡献在于他国打开了一个新的、开放的诗歌空间。真正的诗歌创作是探险,是对未知境界的探求,从而刷新自己和读者看世界的眼光。探险就要走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就是在荒野之中开辟新路。在探险过程中不断有新的发现,带来新鲜和惊奇,有刺激性,但也充满着失足坠落的危险。帕拉在绝大多数诗人们视为畏途而驻足回头的地方,在看似悬崖绝壁走投无路之处,大胆地向前跨进了一步。这一步是冒着变成“非诗”的危险,但成就了另一种诗,一种与传统形式迥然不同的诗——也许是因无以名之,就干脆称之为“反诗歌”?帕拉为诗歌走向大众大开方便之门。
米勒·威廉斯在《诗歌与反诗歌》英译本序言中说:“反诗歌,就是返回于其根子的诗歌。”加尔洛斯·加斯特里隆说:“在我们时代,只有少数人懂诗,反诗人的宗旨是:诗属于那些在诗中认出他们的日常生活以及真正问题的所有人。故诗应该如电视一样普及。诗要广泛地被接受、被理解,那么,就有必要改变它含混不清的法典。”帕拉给我们的启示就是,诗人不必故作高深或高雅、居高临下,必须将自己还原为一个普通人,写诗是与大众平等的对话与交流;创新也绝非简单的标新立异,更不是扯旗拉派的哗众取宠,而是一种脚踏实地的独立特行。即使是反传统之道而行之,也不可避免地要从传统中汲取养料。只有植根于现实与历史的土壤里,将民族精神与现代精神紧紧融合,从人民大众的日常生活和语言中找到生命之源,才能使诗歌焕发生机、充满活力,才能从自我出发,让诗歌走进人们的心灵。正如帕拉谈诗中所说的:我不允许谁也不对我说/他不懂得什么反诗歌/所有的人都该笑得呵呵。/为此我打破了脑袋/为了把灵魂给予读者。
短歌
帕拉诗歌选 王央乐译
短歌
一天夜间我成了百万富翁
多谢一局台球让我细细观看
一面或凹或凸的哈哈镜中的形象。
我觉得是了不起的成就
如果发明出一具双层底的棺材
让尸体可以向另一个世界探头。
我的眼睛睫毛都几乎晒黑
在这荒唐的赛马场上
骑手们在那里摔出驮鞍
跌落于千万的观众中间。
因此创建什么东西也是合乎情理
让我可以安安逸逸地生活
或者至少可以让我去死。
我敢肯定我的双腿发抖
梦里做着自己脱牙落齿
还总是在一些葬礼上迟到。
钢琴独奏
人的生活已经仅仅是远距离外的一次行动,
一只杯子里面闪闪发亮的一点儿泡沫;
树木已经仅仅是兴奋激动的家具,
不过是几件永恒运动着的桌;
我们自己已经也仅仅是一些生物
(就像上帝本身不是别的就是上帝而已)
我们说话已经不是为了让人听见
仅仅是为了让其他别的人说话
于是回声出现在产生它的声音之前;
我们也许已经得不到一团紊乱的安慰
在一所打着呵欠刮着风的花园;
一副恰恰在死前就拼成的游戏拼图板
为了以后能够安安静静地复苏
就在它过度地习惯了女人的时候;
地狱里也已经存在着一个天空
因而让我也做一些事情吧:
我要用脚踏出一阵阵响声
我要使我的灵魂与她的身体相逢。
尼卡诺尔·帕拉《原则宣言》(俞冰夏 译)
我宣布我是个死忠天主教徒
从来没混淆过圆饼干和华夫
我宣布我是个马克思的弟子
对了,我拒绝跪下祈祷
我是个天生的资本家
完全为鱼子酱疯狂
我宣布我是希特勒的弟子
相信我,我拒绝任何形式的模仿
我是个地下苏联间谍
不,别把我与克林姆林连在一起
简单说吧
我宣布我是个彻底的疯子
相信我,我什么都不是
“上帝”只是个感叹词
一切都一样,不管“他”存在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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