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识几个大字儿的农村人都不这么叫
叫“乡村”,这俩平声字儿有鲜艳的诱惑,想也是
不能改变的绝对,全部都用好处去安慰——
安静、空气好、食品健康,过年的小孩儿不随地放炮
是有城里人,用农村逃离红尘滚滚
逃得过吗?城里人所到处,无非总是红尘
农村可以半城市化,可以背叛其姓氏、性别
红尘滚滚,不早也滚到山旮旯了吗
就像一群濒危物种,农村开始失去养分
也说不清是丢失了还是在隐藏,反正只剩最后几个脚印
踩完以后就钻入黄土,更护春花
我们说农村人,如今是混血人
纯正的那一帮,是山中鬼,山上樵者
水中妖,水上渔人。当然还有门前老寡妇
大小老头,土坯房里喝稀饭,没个伴
这批真货,不出远门,咸菜一样腌着
儿女在城里安逸,过节回去瞅几眼
发霉了臭味儿了,拖去小医院消毒晾晾
或扔下几个钱,买点舒服
就这样一直腌着,直到烂透,才给开封
取出来就装进棺材,太贱的货物
但这都是如假包换的,他们不信科学,拜菩萨
他们用那些古董级的农具掀翻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
他们不看书,看天气预报;不用纸笔用记性
他们吃,吃了他们粪的菜,蟑螂舔过的菜
吃锅里的铁,厨房的灰尘,掉在桌上的饭粒,以及
手上的泥巴。他们喝冷水,淹死小虫的水
掺油的水。他们不说普通话,不刷牙
整个冬天不洗澡,不更衣。他们唱山歌,喝白酒
他们不过日子,守日子;不生活,生存。
他们代表人类同自己和解,再同自然和解
农村现在是个极端主义者,滚烫的否定词
用古老创造古老,用俗气承认俗气
千年始终轻一层重一层薄一层厚一层的冻结
要融化始终没有融化的冰霜
2014.1.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