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旗手》
牧羊铲扬起沙土
在天空塑造一面金色旗帜
沙土落在羊群里
就会引出咩声
这让他觉得,自己就是升旗手
羊群是他的乐队
而脚下踩着的,正是
天安门广场
《烤肉》
电刀对准咽部反复切割
鼻腔充满焦糊味
我吃新疆羊肉串
依然接受不了这种烧烤味道
小余大夫说,与烤羊肉串相比
手术只是少了孜然、咸盐和辣椒面
从此以后,我常常设想
如果有一天饿极了
我也许会烤一点自己吃吃
前提是,必须要有
孜然、咸盐和辣椒面
《还俗》
木佛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领受信众磕头、上香
眼泪滋润着佛心
门前古树被盗挖者放倒、运走
佛堂前空出一片天空
阳光照进来,佛的身体
返青,发芽,抽枝
一棵神树走下佛坛
山风吹来
佛音庄严
《谁的前世,谁的今生》
回到没了爹娘的故乡,感觉
亲情还没散尽
喜鹊在我前方引路
一条黄狗往路边让了让
榆树弯腰弓背
野草漫上土路,摸了摸我的鞋带
它们的神态,让我读到无言的亲情
它们不言。正如我的族人
祖祖辈辈不善言辞
可我必须放轻脚步,抱以敬畏
这些事物的前世,说不定
就有我的爹娘
《强迫症》
在宾馆房间,我关注黑色的物质
这与天文学家喜欢明亮物质刚好相反
我会花一些时间,仔细研究
电视机黑色的按键
电源插孔的两个黑洞
以及房顶黑乎乎的喷淋头
甚至停在墙壁的一只黑苍蝇
我还会反复检讨自己的思想
有没有黑色阴影
尽管如此,仍然很不放心
总是担心,这具洗了又洗的皮囊
会不会露出黑色的气息
污染了一只阅读我的黑眼睛
《速度》
早先,火车从地头经过时
铁道那边立起一堵墙
咣当咣当敲打好一阵子
好像总也过不完
锄地的人,直起腰来看火车
卷上一支烟吸到烫手指头
那时候,一个人变老
需要播种和收割好几十茬麦子
如今,一句“快看火车”刚出口
火车就过去了
一个人要消失,也比过去容易
有时就是出趟门的功夫
《认亲》
在郊野公园发现一种熟悉的野草
形似韭菜,叶缘带刺
这种草根系发达,抗旱耐寒
是牲畜的好饲料,也是
烧火做饭的好燃料
我原来认为,它是甘肃故乡的土著
只有那里的黄土才能养育
尽管极为锋利,在我们祖祖辈辈
的手上开过无数朵小红花
对幼小的我也毫不怜惜
可今天,它从几千里外赶来认亲
我心里依然涌起一阵激动
《老年落雪》
故乡的路,以时间的尺度丈量
也许很短,也许很长
而童年是一盏只能遥望的油灯
是瘦成一个场景、一个玩伴或
一次闯祸的片段
是逮住一只麻雀的狂喜
故乡朦胧,就像回不去的童年
童年散落成一截一截的故乡
老年是一个下雪的季节
片片飞雪落进心头
掩埋了回乡的路
遮盖了童年的灯
左手攥着故乡,右手攥着童年
它们足够沉重,我再也拿不动
最轻的时空
《冷战》
与镜中人对视
似狭路相逢的对手
谁也没有让步的迹象
时间徐徐拂过,华发飘摇
镜面渐生锈迹,镜像朦胧
对视者鬓发染霜
沟壑起于眨眼之间
心跳节律缓慢,而来路迷雾四合
时光涌起巨大波澜,浩浩汤汤
镜内外的对视,凝固为岁月深处
一场没有赢家的
冷战
《轮椅上的老人》
机器的每一声咳嗽,都引得老树
枝叶颤抖
电锯,类似电锯的声响
都是树木的天敌
看似熟睡的树木,其实醒着
就像暗夜里一双双睁着的眼睛
随时准备逃命
此刻,你在轮椅上打盹
但决不可忽视你那失聪的耳朵
你有一颗喂养成精的心,把灵魂
放逐在外
在四周布下秘密岗哨
时刻替你谛听着,这个世界的
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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