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佚165年后，诗人惠特曼的小说重现于世

肖振中

散佚165年后，诗人惠特曼的小说重现于世



  

多年之后，扎卡瑞·特平会回忆起5月中的那一个时刻，他的发现足以震惊整个文学研究界。那时，他靠在床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妻子和刚刚出生的儿子在他的身旁熟睡。

那是一则登在1852年3月13日《纽约时报》第三版上的小广告。广告上写着，令你“大开眼界” ——一个分六次连载的小说《杰克·恩格尔的一生》（The life and adventure of Jack Engle），即将在《星期日电讯报》（the Sunday Dispatch）上登载。《星期日电讯报》定价3美分，每周一期，于纽约曼哈顿出版。





《杰克·恩格尔的一生》登在《纽约时报》上的连载广告



虽然这部小说没有注明是美国著名诗人惠特曼所写，但近日，美国休斯敦大学研究生扎卡瑞·特平通过研究发现，它正是惠特曼的小说作品。以《草叶集》闻名于世的惠特曼，甚少有小说创作留世，而此次《杰克·恩格尔的一生》的发现可谓意义重大。

《杰克·恩格尔的一生》被特平描述为“一部有趣、欢乐、富有创造性的，而且曲折奇异的书”，是一个典型的讲述孤儿白手起家的成长故事。书中反派律师科弗特（Covert），企图将其孤儿玛莎（Martha）应该继承的遗产据为己有——科弗特是玛莎的法定监护人。同是孤儿的杰克本是科弗特的助手，却决定帮助玛莎从科弗特的魔爪下拯救出来。在这一过程中，杰克发现他们两位孤儿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在这种典型狄更斯式的故事中，惠特曼似乎融入了自己人生的印记：他的父亲也曾被一位纽约律师所骗。





扎卡瑞·特平

这部连载小说当时并未引起关注，石沉大海。之后也从未重印或被评论，惠特曼也从未提到。不过在惠特曼的笔记本中，特平发现惠特曼写下了一部颇多情节细节的小说大纲。之前的学者认为，这不过是一个大纲，最后没有写成小说。但特平对此心存怀疑，于是他开始从惠特曼大纲中的几个角色名字入手，搜寻相关数据库，之后便发现了《杰克·恩格尔的一生》。

“那则广告中从未提及惠特曼之名。”特平说。不过角色名称与惠特曼笔记本中所记相符，广告出现的时间也说得通。于是，他开始寻找藏有《星期日电讯报》过刊的图书馆。

他发现唯一藏有这些材料的是国会图书馆，他立即向图书馆索求了这部小说第一次连载的书影。几周之后，国会图书馆向他发来了这部小说的第一页。特平意识到，如果他能看到更多惠特曼笔记本中记的小说中的人物名，比如“玛莎”（Martha）、“威格尔斯沃斯”（Wigglesworth），还有“斯迈思”（Smytthe），他就可以确认这部小说就是惠特曼所写。





《杰克·恩格尔的一生》第一页



“我打开小说，我的眼睛就开始迅速搜寻。”他回忆道，“我首先看到的人名就是‘杰克·恩格尔’、‘玛莎’和‘威格尔斯沃斯’。那一刻棒极了。”

由于年代久远以及尺寸问题，将这些报纸过刊全部扫描并电子化需要花费1200美元。不过，休斯敦大学英文教授、系主任怀曼·赫瑞迪恩立即启动了该系自由支配资金报销这一花费。

“我也做过牵涉原本档案的研究，”赫瑞迪恩说道，“我知道这有多激动，这种可能的重大发现，尽管最后常常被证明是错了。”但是他说特平是一个“非常谨慎的学者”，并且“已有足够线索指向这一学术难题的解答，这使得特平的猜想更加可靠”。





惠特曼



近些年来，惠特曼著作的一些残章断简、蛛丝马迹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人们眼前，不过《杰克·恩格尔的一生》倒一直没有被发现。

惠特曼早年所写的新闻作品和小说多为匿名或使用假名，当他成功地成为一名诗人后，他也表示希望早年所写的“那些粗糙幼稚的作品悄无声息地进入历史的垃圾堆”。但特平认为，惠特曼如果看到今天他的小说又重现于世，会感到非常骄傲。“惠特曼的内心深处其实很在乎声望和被人所知，”他说，“如今他的著作得到如此多的关注，像我一样的学者都急切地搜寻他所写的任何一点东西，我觉得这会让他很满足的。”

这部小说刚刚被《惠特曼评论季刊》（Whitman Quarterly Review）发布了线上版，爱荷华大学出版社正准备出版其纸质版。《惠特曼评论季刊》编辑埃德·富尔松称，这一发现将改变人们先前对于惠特曼早期写作的观点。“如今我们可以看到，惠特曼的小说写作与诗歌写作以一种我们从未知道的方式交织在一起。”

《杰克·恩格尔的一生》的发现意义非凡，这并不仅仅它珍贵。惠特曼早期在散文和小说上有何探索，到哪种程度，这在以前并不为人所知。这部小说揭示了，惠特曼是如何一直致力于努力探索表达他想法的适当形式。“我们在《杰克·恩格尔的一生》中所看到的惠特曼其实还并不像我们现在认识的他那样，那样一个自信、坚定的诗人，我们本来以为他一直是这样。”特平解释道，“事实上正在这一关键时期，他不断地探索和实验，尝试不同的文体和写作方式，寻找一种道路——足够丰富而广阔地来表达爱默生所称的那种‘个人之无限’。”

富尔松也认为，这部小说向我们展示了惠特曼早年的努力，他是如何找到一个合适的表达形式的。具体他什么时候转向诗歌写作的，这部小说的发现也给了我们一个答案。在小说的第十九章，情节迈向一种突兀的结尾：杰克穿过一座墓园，死者所栖的一处处墓地汇聚成无尽的生命逝去的故事。当他注视着这些墓地沉思着，他感到荒草已然埋住了他的脸。富尔松说：“我感觉就在这个时候，惠特曼发现了为什么传统的情节塑造已经无法达到他的写作要求了。这部小说让我们真切地体会到惠特曼的探索和成长：他意识到小说写作已经无法满足他的想法和工作了，那是他将奉献一生的事业。”

现在应当正是惠特曼作品的复兴之时。这位诗人因其独创性、悲悯情怀、理想主义和民主爱国主义而为人们铭记，他视自己为美国的先知。“19世纪50年代的惠特曼无疑创作力丰富。”特平长于发现惠特曼散佚作品，去年他就发现了一本惠特曼所写的“男性健康指南”，这本书从男子性能力到足部保养和健身无所不谈。特平暗示我们或许可以从浩如烟海的档案材料中发现更多惠特曼的作品，他说：“这部新发现的小说或许也能表明，其实惠特曼一直没有放弃小说写作。天知道——他可能，而且很有可能写了好几本小说。我们现在知道的只是，它们可能就藏在我们周围。很激动人心，不是吗？”
　　　　　　　　　　　　　　　　　　　　　　　　　　　　　　　　　　　　　　　　　　作者：陶泽平   2017年02月24日  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