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华语诗赛 于 2017-3-20 19:39 编辑
2017“华语网络诗歌大赛”第二期参赛帖公示暨初审评委投票贴
注：
一、本帖公示三天（3月18日——20日）。发现遗漏和差错请及时指出，以便更正。
二、初审评委请于3月21日—— 4月6日区间投票。一次性投满20票。多、少票和重复投票均视为废票。
三、初审评委会名单待本期诗赛终审揭晓时，与终审评委名单一并公布。
四、第一次诗赛获得优胜奖的作者将不再参加本次及今年决赛前的分赛。【以此类推】。
五、初审评委投票期间无关人员请勿随意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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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少年愁
拆开书信，先行老去的是泛黄的部分
少年的那只笔，仍留在动荡的民国时期
一颗子弹能凿出拳头大小的洞，好薄的国
那个时候，我随他去流浪，去打仗
我还随他去谈了一回恋爱。陪他的邻家姑娘
在湖畔，眼看队伍行军进入苍茫的暮色中
2. 落雪
落雪了，这是二月的傍晚
风吹西北，风吹
黄河两岸，细微的静
总有一些是慢的，比如雪慢慢白
比如堤岸上，两个人慢慢行走
落雪侧身而过，黄河也慢
3 .今生
算命先生，食指点了又点中指
父亲盯得，像在爬五指山
母亲干脆转身离开，叹着气
眼神里，住下了忧郁
那时
如果能从父亲手臂上站起来
我会立马按下先生的大拇指
弯下大拇指，代表
今生富贵命
排队出生，我在第六最末
六是个吉顺数。读书我上了六年级
哥、姐几个小学五年级没读完
就去生产队里挣工分。算半个劳力
而生产队上的全劳力，是十分
他们又排在了六的前头
排行最小的我，叫老幺
哥、姐羡慕六，叫着叫着
就把我叫成老六了
大哥喊“老六，有个大写的汉字壹吗？”
大姐喊“老六，燕子的燕有几画？”
父亲喊“老六，背首唐诗来听听”
也不叫我幺娃儿了
今生我就混在六里，大半辈子
缝人喊“老六，办点事”。“没问题”
“老六，上”。“没问题”
只有躺在病床上，安静了会儿
孩子们忙着倒水递药，连平时
宠着的孙子，爱喊“老六，雄起”
现在，也小心翼翼地
把一小瓣，削好的苹果
递我嘴上
4. 仿佛桃花一直开
我一直在这里
一个人，站在一张老旧的照片前
站在深爱的桃树林中
像一条生僻的河流
空出辰光
已经很多年了
5. 《爱上》（组诗）
1
爱上海
爱上这么多的水
这么深的诱惑。爱上
沉下去的那种凉
浮起来时，那种无所谓的轻
当我行走在高原上的某个村落
另一个我
一直坐在海边。背对人间
2
爱上李清照
爱上那个行走在词里的女人
长长短短的韵致，平平仄仄的情绪
用一些碎银子，在西楼对面
租一间宋代的客房
和她一起凭栏，一起叹气
上灯的时候，就温一壶酒，和月色
一起失眠
3
爱上江湖
爱上这人间以外的人间
岁月之外的时光
每个人都身怀绝技。包括我
我有两把刀
一把叫霜，一把叫月光
带刀行走。我身体内的江湖
风生水起
8· 《序章――致L》
大雾天气和我日渐滋生的忧郁
在冬日，都在不断加重
不断获得，也不断失去
我不得已再一次退回
空白之间，陷入意识断层
承认虚构冬日的阳光并非难以启齿
只是我还需承认懦弱，恐慌，固执
以及惧怕寒冷
这些性格里软弱的部分
经营内心的山水总比经营人世的情感容易
寒天不宜写信，所以写诗给你
遗憾的是，诗里没有落下一场大雪
亲爱的，我们对生活的理解
不会比一棵尘世的草深刻
但我们向死而生的路上
却会拥有一棵草的经历
比如，迎面而来的
有时是一阵风，有时是一把镰刀
9·《桃花扇 》
花乱，红乱，雨乱。雨止花残
她一个人的红颜薄命
我相信黛玉葬的不是桃花，她葬的是自己
李香君也是
桃花依旧笑着春风，泪都是别人的泪
一柄小红的扇子，千百年来
一直晃晃荡荡的漂在秦淮河的水面上
成为桃花的一朵
在灿烂中孤独
红艳过，苍白过，一路烟雨
芬芳过，衰败过，往事随风
春风一片一片数着他的归期
花千骨，花无骨
纯净粉红的花瓣上却凶险万分
花开伤心，花落伤魂
总会有人逃也逃不脱桃花的咒语
一柄小红扇子，小桥曲水，没有烽火的烽火台
谁在桥上过立马横刀
谁又百媚千娇
10·时间的转角（组诗）
＠ 陶
那么暗淡
仿佛夜空坠落漩涡
神灵丢掉耳朵
牛羊废弃的子宫。在荒野搁浅
无人触摸
你胎盘里的火焰
倾听，水磨与麦粒的摩擦音
无寻物启事、投递地址
无监护人号码
尽可以与马桩，辘轳，瓦当
一起走失
遇到暴力倾向
那么隐忍——
碎裂的声音，如一声优雅的，谢谢
＠ 转角
浊漳河即将流出太行时
总要回头望一眼
两岸山腰悬挂的村庄，像对襟袄
绾着的纽扣
斜阳转过山梁
窑洞隐去表情。雕花木窗
与陌生人
失神地打量
不时有灰喜鹊，飞过楸树
院落挨着院落
锁挽着锁
拴马桩孤零零的
摸着有些生锈
一对青石碌轴，静卧在打麦场
蒿草籽撒了一地
没有人，询问客来何处
＠ 飞蛾
一队人马还在酣睡
她将南瓜、红薯、馒头蒸好。用柴禾
一点点引出曙色
那些将石头凿出火星的男人
是生活的主角
他们搭架桥梁，窑洞
爽朗的笑语，翻越山水
他们以石磨，石碾，窗台石，门墩
将庄户人家的日子扎稳
而把炕与胃安置妥贴的女人
是他们的底牌
族谱中，她被含混的某氏一笔带过
其实她有名字，叫小蛾
11·《中年书》（组诗）
《寂静》
寂静之处
适合种植
譬如花草、粮食、女人的居所
或一本书、一首诗乃至它隐晦的部分
更多时候，我像个真正的中年人
种下自己——
先是挖坑
然后纵身一跃，用土守紧自己
哭或欢笑都要死去
孤寂的身躯从不让人担心
咳，倘若这不是你想要的——
喧哗自月光奔涌而出
只是它
从来就载不动多余的重量
《遇见自己的人》
在暮色里坐下来，遇见自己的人
于秋风萧瑟中藏下冰凉的影子
两只白鹭开始起飞，往巢的方向
湖面疏漏着斑驳的霞光，仿佛他的过往
似乎总要想起什么？
颈椎炎偏头症让他无法频频回首
苍茫是一幅灰色的旧画
在薄暮时分，他习惯性地从心事里起身
然后抽离自己的身体，那么高远
伸手就能弹去星光上的灰尘
——“是的，没有坠落”
星辰的暗语正被他的年岁反复验证
鹭影没入草丛。像它们一样
他穿过了一些事物，钻入寂静的缝隙里
《一匹马能跑出多远》
一匹马能跑出多远
沼泽，荒漠，乱石滩？
四蹄矫健，鬃毛飘扬
目光如炬嫉恶如仇的马能跑出多远？
烈日下狂奔的马，暗夜里泣饮的马
纵使疾驰如白驹过隙又能跑出多远？
温驯的马啊——
四十年了，从不停歇
从未冲破莽原的宿命
12·艺术之源
慢慢从另外的镜子里
从一块假装的湖泊
寻找一个一模一样的我
慢慢把其他颜色
排除。水的静太过于勉强
或许一声呼唤，一阵脚步声
胜过嗟叹
你不能把一幅画画进你的画里
画里来自画外
而画外世界，却存在于画的笔墨之间
我寄存了每一分灵感
源头则是
画里的镜子与镜子里的画
13·————给留守儿童、妇女和老人
1. 儿童
“第201次……”他的声音变得机械
涂抹的叉号和方框已褪色
但，还想再拉开一回窗帘
想象的铁轨，往南的那条小路
被野草覆盖。模糊了的两只影子
一只向左，一只向右，不回头
“一个孩子在教室用小刀戳伤了人
另一个，从六楼的阳台不小心掉下来…”
“第201次……”他念叨
帮爷爷卖菜时念叨
蜷在球场上他画的白色人形框里，念叨过
怕夜晚啊，怕冷
若再有雪划过，他就要摁灭最后一点:
亮着的光
2. 妇女
烛、对联、红灯笼，只是日子这块凉铁上
躺过的几滴水珠
月亮，林里的情话
很快在灶台和农地前缄默
肩膀越来越硬了，心越来越软
怕电话那头的殷切，也怕那头的冷漠
身上的抓痕，是村里的“张二棍”留下的
你———拼命护留了纯洁，却不敌流言
喔，雨下的时候，有什么在窗外做你的替身？
并帮你哭过了一次
床头，你总和不断陌生的镜子: 对峙
3. 老人
发须里，是你路过的东西，白了
你掩饰的速度，不及它
白: 是雪花白、纸张白
一个人往前走和往后退的，无力的白
屋顶上的一声鸟叫，是催促
你清楚: 一只鸟，曲折的一生
屋脊和山坡的弯，是因为努力举过了什么吗？
他们，没关心你的牙齿，和被风拿去的其它东西
以及漏雨的瓦，掉下的叶
你在看。看烟雾，看新闻又播到走失的老人
两双，在远处泥泞里磕碰的脚印
和照片墙上的模糊钟摆
你———都不能辨认
14·《体温》
雪透过门缝把光抛进来
酥酥的一层，铺在地上
像一个洁净的小生命
一时之间，对于这意外之客
我竟不知怎样对待
我还没扫净地上的尘埃呢
也没能料先把门打开
原谅我的失礼，容我
喊醒我沉睡的母亲
她定会把当年赐予我的体温
同样，赐予你
15·《冬天的树叶》
冬阳下，我经过一片树林
眼前的一幕让我一惊
光秃秃的树枝上
一大群麻雀却像叶片
一会儿扑棱棱长满一树
一会儿又像被寒风吹落一地
17· 拉斯维加斯的音乐喷泉 意象
---------美国西部走马观花（图文系列连载之六）
叮叮咚咚的阳光穿过疏密不均的原始森林,
尾随着散发郁金花香的泉水绕过山岗流向远方；
北太平洋岸边汹涌的波浪敲打着岸边黝黑的礁石，
雪花在暗流纵横的波谷浪尖起起伏伏凌空激荡；
被水晶大教堂晚钟唤醒的花旗国自由女神，
换上洁白的轻纱在曲径通幽的回廊边翩翩起舞；
一群白色的波斯猫含着口香糖耸起白色的背脊
在克林顿签发的通行证的庇护下跃上白宫的屋脊。
18·我是一个小白脸
我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
故乡是我的糟糠之妻
她温暖、质朴，待我感情真挚
她愿以饿瘦自己的方式养活我
但粗茶淡饭的日子让我毛孔闭塞
我渴望激情、喧闹和各种花式的嗨
于是远方面容姣好，但情人众多的富婆
成为我的目标，我甘心被包养
酒是绿的灯是红的情人的皮肤是白皙的
每天我把大量的精力用在情人身上
糟糠之妻不过是节日时不收费的宾馆
时间久了，我贲张的血脉开始冷淡起来
前所未有的恐慌顺着夜的潮水将我包围
这个富婆宠幸的小白脸太多
她无暇顾及我，甚至喊不出我的名字
她在无休止地索取我的体力之后只遗给我寂寞
我开始频繁地梦见糟糠之妻
梦见她的绿色，梦见她的纯洁，梦见她的温暖。
我想回去找她，躺在她宽厚的怀抱。但我是肮脏的
怎忍心让贫瘠的妻子再承受我的残躯之重？
19·风雪那么厚（组诗）
刀在砧板上
他是一个忧郁的少年。他是游离的
晚上回到白天，中午的鱼腥味弥漫
他掂了掂自己的夜宴——
灯火深处，人群里的呼喊声、划拳令
齐齐的涌向后厨
后厨多么庄严：刀光剑影，显山漏水
刀在砧板上，正敲击
一个人间
锈铁丝
穿过小区铁质的围栏，一根伸出来的锈铁丝
拖住了我的裤腿
我弯腰拉开它，不理它
好多年了，它一直孤独地倔强地锈蚀着自己的身体
它扯烂小孩子的裤头
染黄姑娘的连衣裙
让买菜的大妈趔趄一次又一次
它甚至恶作剧的
扎伤过着急忙慌的人的屁股
黎明前惊醒的小雀鸟
羽毛挂在它尖利的刺上
最有生命力的车前草，绕过它
安居在另一片花园
春天有着装修的美，但它
锈蚀的速度总比雨季来得猛烈
我曾经听见过它的笑声
——那种嘲笑的声音。我不回头
不给扭曲的喉咙让道
不在它喘息的空气里拌上蜜糖
它有锈蚀但不腐烂的身体
我也有。这一点，这个时代已经作证
风雪那么厚
这个世界明里暗里的袭击那么多
我躲避 逃 沉默
用白雪盖面
在蚊帐中放弃祈祷
孤枕高束
害怕天明
我学不会从容老死
不会使用蜜罐一样的词谋生
甚至 我这悲苦的一生啊
还没学会与人交流 相聚
在一杯浊酒里苟且 装疯
我躲避 逃 沉默
让沉默的血沉默的流
如果咆哮——
那是我终于歇斯底里
对生活施以清算
——可是 我不会
我荒凉已久 早就
使不出杀手锏
20·梅雨劫
这梅雨疯狂了，从天空倾盆而下
多少个都市，难兄难弟地沦为城池
下水道，刹那堵塞的良心，喊痛叫疼
可是给谁听？车流人流，遇上大街小巷
遍地开花的梅雨河流，要么面瘫
要么傻眼。崩溃的内心
鱼儿游来游去
鱼儿说浑浊的天机，错漏锋芒时
人们在安稳的睡大觉。一处腐败的蚁穴
暗流涌动，洪峰攻陷人们的安全堤
害群之马绕道而行
梅雨里的迅雷携霉运降临
我们来不及掩耳。也擦不干净
劫后的眼泪。这些眼泪流成了梅雨
的一部份，从下水道井盖进入的被污水
糟蹋；而阳光收走的，做了天上的阴云
但心地是想白着的
21·冬夜（组诗）
摘星星
我把梯子搬来搬去
从平地到高山 从村庄到城镇
梯子太短 无论靠在哪里
都够不着星星
我夜夜无眠
扛着梯子踽踽地走
“他已经疯了！”这话是我说的
又好象是风中飘来的
终于我把梯子搬进了梦中
它轻轻地飞起来 直上九天
星星闪熠 朵朵盛开
我的笑声撒满了整个天空
冬 夜
扔掉空空的酒瓶
我轻飘飘地飞起来
在两排高楼之间，灯光锋利
歌声浪涌
月中仙子，我多么希望
是你在呼唤我
夜空茫茫，霜风浩荡
快快！拉着我
你在哪里，月中仙子
你在哪里？我在坠落
不停地坠落，像一件灰黑的大衣
无声地落入空荡荡的街头
嗤嗤的笑声从头顶淋下来
多么冷的夜呵
晨曦越来越短
晨曦越来越短，跌落于
刺入苍穹的尖顶。车轮加速
风烟滚滚。有人沿着梯子爬上云端
人到中年，我还在练习走路
在一条钢索上举步维艰
太阳落下又升起
我努力地平衡自己，不在乎被谁超越
22·问天（组诗）
《用人》
假若韩信老是管粮草？
《为官》
假若韩信老是管粮草？？
《反腐》
假若韩信老是管粮草？？？
《未来》
假若韩信老是管粮草……
23·火焰
当煤炭燃烧
火焰，便彰显其精神
隐忍了亿万年
云的语言、风的语言、丛林的语言
始祖鸟的语言、三叶草的语言、恐龙的语言
一一在袅袅的火苗里呈现
一一在源源的热力里散射
温暖时光
温暖众生
燃烧可以静止，火焰却不会止息
一注火，点燃曾经岁月的残片
拼凑当年葳蕤生活的图景
当火焰散尽，剩下一撮灰白
随风飘散，煤
亦笑着走完它的一生
24· 觉 悟
1
兽欲爬进梦境时，思想开始纠缠肉体。意念
锯出人的齿痕。放空心，才能抵达空
装下无相佛
守正不阿的竹子，操持着严明的气节，被一个人
当处世的标杆，从心里
提取一粒慈悲，治苍生疾苦
在宁静的版图里
淡泊心境，舍弃命中
最后一点光环
2
悬崖勒马，卡在死处，回生
拔剑，进一步，是深渊。一念之差
收剑，退一步，海阔天空
想在无为的地位，活出花样的精彩
谦恭在阳光下
不求秋夜的一轮满盈
3
被烟熏过，心不黑，吃一点小亏的日子
积个德，把自己押解往光明处
不留暗影
拿一块阳光，观心，挤出那些污垢
用一瓶干净的春雨，养胃
也养正气。勿再染指不见阳光的阴湿
26·理发记
丙申年腊月二十九。这一天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只是空气中有尘埃，地上有瓦硕
只是仰望的宗教在坍塌。是的
这一天和以往真的没什么不同
我乘坐一辆破旧的甲壳虫，照例到洗马林小镇
理发。星星出没，人头还在攒动
刺眼的招幡，悬而未决。只是古巷幽深
铜钟不在鸣唱
爆裂在风中的烟花，卷曲着蝴蝶残死的标本
星光暗淡，阁顶被掀翻。
青瓦遗落民间，高傲的头颅正在低垂
黑暗中，像倒扣在苍天的灰色陶器
在理发馆，一个秃顶老艺人
正在用廉价的工钱，超度前来的草木之人
虔诚来于虚妄，他们都有一颗普度的思想
他们都在揣测来年的新景
而玉皇阁正在陷入绝望
我甚至猜想，七百年的玉皇阁，毛发是不是已然萎頽
被撕开的肉身，也许正有一卷藏传经文
与飘飞的黑蝴蝶暗合
理发的剪子，“嗡嗡”作响。霜雪落地。
岁月被一茬茬剪断，又一茬茬重生。
而玉皇阁的尘埃，宛若打散的经盘，被一枚枚黑色的经文接走
众神四散，古旧的城墙从此神魂不定
27·春风乱（组诗）
《春天的信件》
退。
退至高开低走的春
春草在父亲坟上疯长
娘说，他想家了
我就写信：从娘头顶的积雪
开始
《倒春寒：春天的刀》
娘说春天也有刀
我不信
娘说春天的刀也会把人骨头一块块剁碎
我还是不信
娘说着说着
枯瘦的身子变得又矮又小
娘说着说着
就再没力气攥住头顶的刀光
望着疯长的春草
我哭喊着：娘，我信了
《春风乱》
请把我安葬在春天
只需一小块指甲大的墓地
昂贵的春天，我从未奢侈过
安葬我的时候，最好有风
最好是下雨天
最好在最后一滴雨落下
泪水。不适合远行
当我的孩子前来问候
风一定吹开杨柳枝的摇摆
一条小路再弯，再难走
他们也不嫌弃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还有我的妻子。总是默默满足我她能付出的
她知道我喜欢雨。她说——
春天要用眼睛制造一场雨
28·在村口
“咱村头节前装上路灯了”
娘颤巍巍地这样说时
我正在收拾行囊
“北京地方大，车多人多。”
“记着吃好穿好睡好，别舍不得。”
“你大给你预备的花生大蒜黑芝麻要带上。”
娘小声啰嗦着
我一一小心应着
不敢碰触
鸡叫三遍
我朝娘住的屋磕个头
悄悄地走
村口，路灯息了
一轮明月正圆
挂在梢头
29·像土豆一样在乡下隐姓埋名（组诗）
不识字的母亲
三十五年前的二月初十
这一天，母亲蹲倒就再没起来
四十七岁的母亲
一辈子没念过一天书
她连三娃的三也写不出来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父亲说，母亲的指头
在她手心动了三下
堂叔
一辆解放车过去之后
四十年前，二月初十的国道“312”线上
我堂叔血肉模糊的身体
刚刚开败的杏花
零落在路上
三十岁的堂叔
那天生产队长没喊他出工
他还是骑着自行车
去县城给生产队搞副业
像土豆一样在乡下隐姓埋名
东洋鬼子搬出京城
我的四爷爷随着马匪上了长城
青海的骡子。甘肃的马。陕西的妹子
穿着大裤衩
下了关东的四爷爷半路遭打劫
唱了一段陕北民歌《走西口》
剁掉了扳枪机的指头
路过潼关时
马背上驮来一口袋土豆
抗美援朝战场回来的六爷爷
大儿子上了越南自卫还击战场
没回来
二儿子村上当支书
且嗜酒如命
前几年和人喝酒掉进枯井
命丧黄泉
最小的儿子上了省城大学
却被他叫了回来
在家种土豆
30·墓地，或者一座小山（组诗选三）
①合葬
砸开一座墓，让离散十几年的人相聚
说不出是悲是喜
我只能帮朋友砸，并拔掉墓地边缘疯长出的草
我只能，看旧盒子给新盒子腾出刚好的位置
风水先生念念有词
这另一种圆满，加重朋友的叹息
面对逝者，青山
我们在蝈蝈拉长的音调里，瞬间站成
一株株野草
②在死人面前谈论
等待的间歇，大伙说起了微信上的热点
从明星劈腿，说到伊拉克
说到南海争端
说到隔壁村谁的媳妇在麦地里偷情
我们说得津津乐道
完全忽略
在这样一座小山
在死人面前
我们所谈论的
毫无意义
③山中谜题
谁是第一个住进山中的人
石碑早不能辩明什么
姓氏纠缠到草
鸟声也只是现世的钟鸣
只有风，从山顶徐徐吹来
地下的人沉默良久
如果此时，我吼一嗓子
他们会不会一起爬起来
认出我的前世？
31·冬天二首
大雪过境
许多的白蝴蝶，在飞
像是天空在做一场法事
诵经声在空旷的河谷低回
一年之中这是最好的季节
收获过的稻田正在休养生息
生活在地里的麦苗和油菜
雪落一片，它们就温暖一分
河流瘦身，群山和树木都有些臃肿
它们身穿素装，在寒风中祈祷
这盛大的祭奠，需要一颗仁慈之心
在冬天，看见一个挖藕的人
他一定是与冬天有仇，跟风过不去
他单薄的衣衫，扎在深绿色的潜水衣里
就像一把铁锨在泥水中舞蹈
他时不时掏出一根藕枝，在水里洗一下
远远看去，像一只白胖胖的胳膊
风吹一下，他弯一下腰，仿佛那是一个坟场
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在挖着自己的骨头
32·一个人的祖国
我的祖国很小，只有一棵草尖上的辽阔
一粒月光的疆域
只能盛下一个人的快乐，一个人的忧伤
这让我不需要太大的春天
来疼她
来爱她
让我的梦，我的影子，紧紧挨着我
没有地方可以孤独
没有地方可以绝望
怀里抱着的大海，天空，山河，和清风
可以安然地放到尘世上
33·<人类>
人类如果变小了，多好
就会像米粒一样被珍惜
就会像蚂蚁一样被怜爱
就会像宠物狗一样被宠着
哪怕变成一粒粒尘埃
都会被同类怀念
34·《一尾鱼》
母亲把我放在这片水域独自生存
没有退路。我必须尽快熟悉周围的环境
哪里水深、水浅？有没有可怕的网具
只要活着，就会不停在奔波
寻找一些能够填饱肚子的食物
还要防止暗藏铁钩子的诱饵
我需要和同类友好相处，来往
用生动的眼神交流，或摆动一下尾巴
需要躲避大型鱼类的袭击或侵吞
我渴望并寻找爱情
相互追逐嬉戏，彼此相敬如宾
完成原始意义的繁衍生息
我渴望家的温馨，一生却四处流浪
必须寻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只有安祥，才会感到幸福。有时还会
停留在七钞钟的美好回忆中
35·乡村素描（组诗）
最漂亮的楼房
是村里先富起来的人家
靠近水泥路，最显眼的地方
从东往西看
依次是药材贩子，收地沟油的，收废品的
装修的，建筑工头，跑运输的，东莞做小姐的
家家都有小轿车，旁边拴着凶恶大狼狗
常年空着
那些破败的老房子
要么空着，要么住着老人
孤独地躲在村后面阴暗的角落
记者的镜头总能够巧妙地避开
故乡
井枯了，河干了
铁犁爬满了锈
耕牛被卖，被杀，被吃
一排排崭新的楼房
因为空虚而悲伤
一座漂亮的学校，没有多少学生
一条狭长的水泥路，灰白得迷茫
母亲已长眠于村南的坟地
父亲比老屋还老，比炊烟还瘦
他的咳嗽声引发一截旧土墙颤抖
年轻人大都进了城
他们返乡的次数越来越少
整个村子空荡荡的
野草长满了村庄
几个老人蹒跚着走在暮色里
一声声叹息随风而逝
一只白蝴蝶围着坟头飞
留守乡村的
老的老，小的小
他们甚至无力践踩村里的野草
任其肆意疯长到门口
村南的坟在庄稼地里
时不时抬起头
望望老屋
清明了，依然
不见子孙来上坟
一只白蝴蝶，围着坟头
飞来飞去，多么像
白色的叹息
36·雪中情
你我也许久了，话少了
也许有点腻了
再也回不到当年的路上
苹果花开的季节
你我走着走着
就红彤彤了
但我还记得那年的冬天
你渐进的身影
雪一样干净
落到我身上
像母亲抱着儿子
把月光放在了枕边上
37· 《听，草莓花开的声音》（组诗）
（1）不是问号
哑巴般一言不发的都是哑巴吗
麻雀般叽叽喳喳的都有麻雀习性吗
伸手要钱的都是乞丐吗
不说梦的人没有梦吗
嘴上没叼玫瑰的人没有玫瑰吗
（2）突然间
突然感觉屋子里空又虚
突然站起来又坐下
坐下又站起来
突然想去找那只蚂蚁
会吵架的，和我这只蚂蚁
那将是多么有趣啊
我们为蚊子吵架
我们也为花心萝卜吵架
（3）草莓花开
秘密是种在月光下的草莓花
你问花儿为什么还不开
两片青叶在高低不平的土壤里
等待阳光与彩虹来。此岸与彼岸
梦坚守着乌篷船
38· 与儿子书
儿子，你来到世上
注定要在生活这片水上漂泊
这片水是没有岸的
茫茫的大水
不会有顺风让你选择
你的智慧，这惟一的舵
是上苍给你的
你要用心掌握
儿子，在生活这片水上漂泊
你要首先学会
在各种不同的水域
识别千奇百怪的
暗礁和旋涡
还有寒流，这杀人不见血的刀
你要格外提防
途中，会有友好的水鸟
向你飞来
他们抖动着美丽的羽毛
落在你的周围
你要真诚地待他们
把你最好的食物拿出来
与他们共享
这些善良的生灵
他们会给你的航程
带来吉祥与平安
儿子，在生活这片水上漂泊
是没有航标的
你生命的罗盘
要时刻校准
前行的方向
水如猛兽
在奇幻的风浪里穿行
你要拿出勇气和力量
随时，同莫测的险恶较量
39·黄昏，黄昏
1
西天暗下那一刻，说不清落日吞掉了火车
还是火车碾碎了落日
长长的轰鸣消失。细数的四方窗子
没有一幅面孔似曾相识
没有一人打出梦里相约的手语
田野深陷暮色
星子一颗接一颗，跳出来
给我安慰 。
2
六七个孩子在楼下嬉闹
一个女孩儿在他们之间穿梭
马尾辫因她的快乐
小鸟似的跳来跳去
里面大概有她哥哥
这与我童年有点像。不过
我还多个像她裙子一样可爱的妹妹
他们围着枫树。小兽似的
用蹦、跳、叫嚷抵御黄昏的降落
满树红红的叶子
暂时不会像火焰碎裂，随风落下
3
在黄昏这偌大的染坊里
苍宇和大地水天一色了
我苍白的中年也开始暖化
坠入旖旎岁月
而落日
如沉溺水中的末世英雄
它独孤求败的恢宏一笔，禁不起
我投石问路的
轻轻一击。
4
落日，一枚天空无力承受的果子
黄昏的枝桠点燃
星子还没出来
盘桓屋顶的鸽子
收回瞭望的远方
母亲关上大门
一天的冷冷清清
画上了句号。
40·我所爱的春天
请允许我把春天，命名为一匹马
马蹄声跑过村庄时候
一叶小小的草芽，慢慢从雪地里
小心地探出脑袋。其实我知道
让你在晨光中苏醒，只需一小阵春风
没有什么能阻挡春天的来临
春风，像一群发情的马在原野上飞奔
而一缕春风，打碎了冬天的桎锆
马蹄声一直向前，穿过旷野
杨柳便绿了，小溪水掀开了冬天的棉被
这个春天，请允许我用忧郁目光
来注目，泪还挂在眼角
忧伤，藏在心中的留守小孩
以及那些，风烛残年的留守老人
在这个春天，我要埋下一个冬天的雪
埋下自己孤独的影子，还会埋下
一些隐喻，我还要埋下一些虚妄的词
埋下一些，被你们忽略了的手势
春天来了，赶走了冬天一些空落落的画面
原野，在阳光抚摸下
嫩芽破土而出，大地渐次生动
有一种暖，是赶走冬天的春
春天来了，冬天成为被吹散在天边的云
我所爱的，比如早春，是那么亲切
我眼里的春天，如此深远，辽阔
在春天，一座座山坡上结满了爱情浆果
过去的这个冬天，是苦难的源头
而这个春天，一根根弯曲在土里的嫩芽
只要有风，有雨。草籽就能长成一片草原
我知道，在这个安静的春天
蛙鸣一定是最好的歌声
41· 父亲之死
被生活折磨的
父亲
躲过一劫一劫
活了下来
曾做过前朝的
一名著名太监
每天请示
汇报
腰部受损
得了腰脊骨髓炎
后因慢性骨髓炎发作
最终而死
42· 寺前小路
小路，在山寺前不慌不忙
任两旁的花草，自顾自开放
越来越窄的路尽头
寺门，开着
深山藏古寺，这话不知是谁说的
谁说的已并不重要
到
了
就
好
43·《重阳节这天》
气温骤下，强降雨，有
台风。无法登高避瘟 远足
伴随风雨缥缈的
有大树多年的忧伤所化
翩跹的金黄蝴蝶
落在晾晒衣物的阳台
妆扮成无关紧要的败叶
东一片 西一片的。仿佛
四处奔波，揣度的命
家里，父亲母亲早就习以为常
44·结尾部分（组诗）
《杜比尼花园》
每到下午，篱笆门就会打开
把麦田的光芒放进来
穿过花丛的黑猫偷偷溜出去
沿着田埂散步
紫丁香，菩提，榛子树
瞬间恢复蓬勃。梵高穿着旧大衣
在黑压压的云彩下
画太阳，或者在沙滩上画向日葵
如果天气不够好
他会一直等着
麦田被附近的农民收割
然后用铅笔画下倾斜的麦苗
多少年了，一直如此，杜比尼花园的女主人
抱着熟睡的婴儿，坐在圆桌旁
等着黑猫回来
电话铃响了，“那一定是
文森特·梵高先生的电话
天呀，他离开奥威尔这么久了！”
《寝室》
我读过一本
关于绘画的书，里面说
梵高的寝室紧挨着高更的卧房
1888年，在阿尔
他们就这样住在一起
早晨，阳光穿过相邻的窗户
角度略有差异
像是来自不同的两个太阳
梵高起床早一点
他完成了一幅素描。左边的房间里
高更刚起床
懒懒地盯着画布
手里拿着半根吃剩的香肠
他们说话，谈论光线和颜料
透明画法
教堂的尖顶、壁画
那时候，他们的抽屉里
还有一些法郎
《播种者》
他把种子埋进颜料深处
细密的布纹中间，虫子伸出触角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站在荒地中央的人，有时候叫让，有时候叫保罗
他的妻子在矮房子里烧饭
或者打理畜舍
他看不见她，热风
也只能吹到画布边缘的椴树丛
凝固的夕阳把一大块金色
留在麦地上方
他挥动右手，保持顺从的姿势
等着太阳下山。他停在1888年的六月
从未向前迈进一步
45· 童心未泯（组诗）
《日子》
日子
被我折叠折叠
揣在行囊里
等你回来
拆阅
一缕缕
思念
掠过指尖
掠过发梢
清晨或者傍晚
在村庄
在树林
上空缭绕
《甜蜜的伤口》
这个月
比较富裕
每天下午
都打一场麻将
只是在
解放自己
不想过得那么清高
显得与她们格格不入
就此隐藏
我的嗜好
哗啦啦
二五八万
大卡
疗
我甜蜜的伤口
《逃跑的宠物》
每天都给小乌龟
喂瘦肉
长大了的它
伸伸懒腰
伺机逃出了盆子
大概想去看看
外面的世界
如今要么
被别人捡了去
依旧当做宠物
要么已被剁成下酒菜
这年头
吃乌龟还挺难得
、、、、、、
47·老墙
是谁让它从泥土中挺身而起
用身躯围成了一个遮雨挡风的乐园
它听过温暖的情话
它记得慷慨的诉说
从风中得到远方的消息
从雨中积攒火药的硝盐
当岁月让它重归于土的时候
那里长起的蒿草又黑又高
榆钱长成了大树
48·一只被上了镜的苹果
9月30日
在白石村苹果园基地
一只普通的苹果
被一名官员托举在手中
相机咔嚓一声
这只苹果就永远被定格在了
官员的手里
这只苹果
不再是一只普通意义上的苹果
它是一只上了镜的苹果
尽管它还长在树上
和普通苹果没什么两样
可它不再纯粹
不再单纯
它一下子红了
它是苹果1号
从表层红到了内里
这只苹果采摘以后
不再是商品
也不再是水果
它是一种象征
供在哪个橱窗里
让人们看着它怎么
一点点地腐烂变质
49·或许就是这样
这一生，我认识的树木屈指可数
印象深刻的更是
微乎其微
年幼时我知道的树木
无外乎：榆树、洋槐、桑树
和皂角树
我品尝过榆钱的清
槐花的甜和桑葚的酸
看过奶奶用发黑的皂角洗去
这些淳朴味道
其实，这些树都是我的亲人
依次可以唤作哥哥、姐姐、父亲、母亲
上学后，我在课本中了解了白杨和垂柳
把它们当着我和我的另一半
如今，我还知道了梧桐、香樟、银杏、广玉兰
这应该是我的弟弟、妹妹，和儿女了
若干年后肯定还会有新的树木冒出地面
已经够了。只是
无法把他们召集在一起，是我
今生最大的遗憾
50·岁月有颗草木心（组诗）
种一片百草园在胸谷
楚地多高山，山上有树木鸟虫
豺狼虎豹，亦遍生奇花香草
十六岁的外公，和六十岁的外公
踏遍了山林的每一个角落，他在学
神农氏，尝百草，悬壶济世
柴胡，清热，味苦
川穹，辛散温通，祛风通络
白茯苓，味甘淡平，入心、肺、脾
宁心安神
紫苏多沟渠，车前草长路边
天南星好山谷，石斛生悬崖
半夏屋后找，清热解毒金银花
刀伤疮口，伤风感冒，在外公随手扯下的
草药里，渐渐复苏，结痂
多少人称他再世华佗，多少人赞他扁鹊神医
可这么多的盛名赞誉，却医不了
他一世的清贫，也医治不了
他一生的疼痛和挣扎
一枚银针，扎尽时光里的疼
细若牛毛，韧如蒲丝，一枚枚银针
穿穴越位。顺着外公的手，扎向生命深处
痛疼被一次次缓和，疏解
天枢，血海，委中，神门，内关，尺泽，列缺
一双手，一枚针，疏经通络，调阴和阳
扶正祛邪
从十六岁到六十一岁，外公的双脚
行走在楚地的山山水水。用一枚银针，一味草药
医治着乡人的疑难杂症，沉疴宿疾
救死又扶伤，一生都在治病救人
却不懂得如何医治，暗藏在背后的祸心
更不懂得，如何蜇伏在这个炎凉的世态里
平步青云。而是把自己活成一株黄莲的模样
用一颗苦心去渡劫这个世界里的，悲苦与淤毒
岁月有颗草木心
岁月有颗草木心。像草木一样生长，像草木一样
平静从容，各安天命，各得其所
晚年的外公，把自己迁居到幽谷，开荒三分地
种菜，养花，喂鸡，听虫鸣鸟叫
他多是一杯茶，一本书，一段静好的
时光。将体内的余热，散发在山涧田野
香薷，檀香，灯心草，每一株植物都是他的近邻
每一种鸟兽都是他的知已。他们互为犄角
相濡以沫，又相忘于江湖
后来的后来，他越来越活着像个智者
于是，他干脆把自己融进一杯黄土
长出青青的草
每一株。都是济世良药，也是致命诱惑
种下千千万万个我，沉湎其中
孤独而骄傲。却不曾懂得如何寻求
上天的救渎，像草木一样活着
简单从容，恣意茂盛
51·愤怒的草，不是我种下的
我没有撒下愤怒的种子，也没有在
愤怒的时候播种
深深地把仇恨埋进土里，浇灌一次带有
情绪的水分
我没有使用任何巫术，让草的种子
提前发芽，长大。也没有告诉
它们，这个世间如此现实悲凉和残酷
我更没有幸灾乐祸，眼睁睁
看着草根兄弟姊妹们
被野火烧，被
寒风吹
被一切破坏力，斩尽杀绝
我一样没想到，这些能够死而复生的草木
竟然学会了愤怒。竟然长到了
坚硬的墙头上，石缝里。默默用身体
与它们争锋，抗衡
52·母亲和岳家湾
岳家湾很小
她脚下的路，细如一枚针的腰身
她头顶的天空，小如一只倒扣的碗
一个小得差点连空气，都挤不进去的地方
没什么特点，无法让人记住
岳家湾很忧郁。母亲却把自己
像钉子一样钉在她的身旁
扎根岳家湾的母亲，让我像岳家湾
一样忧郁，我一闭上眼睛
岳家湾像是一棵喘息的草
母亲像一只羊，把头
低到一棵草的高度......
今天，当我历尽艰辛，扶稳了生活
母亲被我转移到了，我生活的城市
天天能见到，在岳家湾像磨盘般
转动了一辈子的母亲，我是幸福的
然而，母亲却像从前的我
跟岳家湾一样忧郁。她说一闭上眼睛
她的眼里全是岳家湾的影子
让她坐立不安
心神不宁的母亲，给我的印象
她和岳家湾，像人与衣裳无法分开
她像岳家湾一样的忧郁
谁也无法让她从心底拔掉
53·春风吹过三月
随手打开三月，等于随手打开春天
一个莺飞草长的季节，日子轻得像风
临风凭眺，四野峰峦起伏
宽阔的情在时间里排序，三月
盛开的油菜花，出神地站在田野里
此刻，冬天刚刚过去
掩藏一冬的虚情假意，在一场倒春寒中
让飞鸟和走兽，还有街边的树
留下深浅不一的伤口
三月，一朵朵的迎春花，在路边站久了
在一场意外的春寒中，纷纷低下头
在这动人的三月，写一首诗歌
我要让一些新鲜的词语
眷恋上诗歌，把语言植入土壤里
让爱， 在春雨中消融，在风雨中安静
我知道，我的写作，叫醒不了
一个沉默的词，更叫醒不了
一个国家，或者一个民族
不过写作，让更多动人的文字
就若草籽一样，在春风中长成一片草原
冬天过去，三月来临
朵朵的腊梅在春雨中纷纷落下
桃花开始挂上枝头，一粒两粒三粒
桃花在春风中开得全神贯注
三月，种子开始在土地里发芽
河流与群山，开始在季节里萌动
在三月，我是该敲打门环，让你开门
还是在风中悄然走开
三月，送走一场，久违无邪的雪
多少有些令人心碎
在三月，穿过灌木丛组成的栅栏
让我抵达你的视线。让你我的爱一路向南
在这个动人的三月，我们一起撕破今天
还有的一些禁忌，打开胸襟
把三月装进窗子，让三月的春风
吹进来
54·《问此江山》
夜月还在犹豫 箫声已送走故国
只留一片残梦如雨滴嗒
不觉间 花草几经轮回
仍是花草
世上只是多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名字
还在一张纸上摇摆
水的水袖轻轻地一甩
两岸芦苇白头
青山的痒 空寺的残香无法安慰
只好举一朵菊贴在额上 遮住娇羞
路倒是心宽体胖
牵着一座座山到处托钵旅游
念旧的燕子时常误入人家
来不及道歉 就叼走了往日的故事
问此江山 还是不是我酒杯中的江山
落日不语 风却点头
我突然想起我的刀剑还挂在墙上
取下来一看 剑断 刀锈
只剩几粒文字还在作秀
谁捂不住的一声笑 点燃满天星斗
55·《旧信》
封口早已打开
信笺读了不知多少遍
邮戳处的日期
让一段往事
清晰的直叫人神伤
如今看来
这是一段多么出色的个人史
还有那印有日期的邮票
它是否还想启程
跋山涉水的走一遭
再去你那里
问一声好
56·光明引
一
持久的黑暗已消失殆尽
只剩下光铺满枕头
遇见的人把梦也一并带走
我与她素不相识，恍若
一棵树站在另一棵树旁边
老死不相往来
长着黑羽毛的鸟停在窗外
透过玻璃，它能否洞察
我正在窥视，而我
是一团黑影，抑或白昼般透明
二
我有罪，把一天断成三截
一截用于盗走月亮的柔弱
一截用于掩埋太阳的激情
一截用于点亮半夜的油灯
尘土铺满归家的路
我不是盗火者，也不是摆渡人
生灵行于水上
我独立于阡陌，夤夜的更漏
只在久远的坟墓里响起
来吧，众草勃发
它们的亮色深藏在根系
三
我的脸上布满灰尘
皱纹状若沟壑，只有眼睛
浮现如一口深井，幽暗中
掩饰了所有的冷和时光
大地折断飞翔的翅膀
远行的人失去了方向
在夜鸦憔悴的鸣叫里
一颗星辰泄露宁静的秘密
如果我是一匹狼，仰头
但永远无法保持郁闷的呼啸
四
沉迷于阴冷的海床是可悲的
散乱的火山抬高了波浪
它们只有热，来不及发光
儒艮如此笨重，收割成片的海草
长久失明，看不见浮槎和月色
身姿偶尔曼妙，呵，美人鱼
我可以呼唤它更加浪漫的名字
深海的温暖
或许被吸附于紧闭的眼帘
明亮的路途一直就在心内
五
该上路，就上路吧
山与海之间，海与山之间
我与影子之间，有风有雨
云朵渴望水滴汇聚
我渴望落下，像一支箭
毀灭欲望和残缺
那么给我一个圆，像车轮
像气泡，像不着边际的热
给万物以生命，给我
以消解坠落的言辞，让阳光
无限延伸，并且久远
57·《塌陷》(组诗)
夜行者
走夜路的人，被自已的影子追赶
口里吐出毒药。一生的亏心事
经过一片坟地时，被一只树上的乌鸦
悉数说出。头上的辫子
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
身陷江湖的人，才会选择
走黑道。把阴谋和脚印隐藏起来
试图躲过仇家的追杀。萤火虫
也在夜间赶路，它头上的
磷光，让夜行者恐惧
坐在灵崖寺山门前菩提树下
我愿意放弃所有的欲望，求佛祖
为自己开光。一条道走到黑的人
应该在这个时候，选择回头
半个月亮从空山升起
它只照耀它该照亮的他方
墓地
雨一直在下，最近南方或北方
许多地方都遭了水灾。我几次
拿起手机想问候一下
却不知道拨给谁
昨天路过南山公墓，见又添了几座新坟
左边是位当地官员，墓碑树的很高
生前风光的人，死后仍然风光
右边是我的邻居，一个三轮车夫
他的坟茔同他生前的日子一样辽草
过去两个陌路人，现在做了邻居
进出墓地只有一条路。一些坟头上
长满了草，看起来比世俗干净些
更远处是一座空穴，我不知道
自已将来会以什么姿势，躺进去
坐在虚位以待的墓穴前
我想，这世上可能仅余下死亡
是公平的
眼睛
这一生，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眼睛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绝望
几只将被屠宰的山羊，眼睛里全是泪水
和无助，一面山坡在为它们哭泣
那些关在铁笼里的老虎，眼神躲闪
谄媚。世界打了一个冷颤
一群农民工，弯曲在城市里
他们用温顺、猥琐、讨好的目光
从老板那里兑换尊严。十字路口的
红绿灯，和异乡的屋檐
取走了他们眼里最初的锋芒
我还看到许多目光。麻木、冷漠、迷惘
贪婪且无光泽，布满了世俗的灰尘
这样的结局，上帝也不愿看到
58·宿鸟
背对月光
你收拢双翅然后静默
周围的树木面目狰狞
似乎扼杀了一朵花
让你无端制造一些黑影 然后兑入生活
这与你尽力挽回的 似乎格格不入
你有走进一个悖论的嫌疑
你用力躲避的 也是你向往的
就像你挤进的城市
月光的树林
或者你本身就值得怀疑
在某个背景下 你有不同的解释
你的犹豫淋湿了翅膀
59·农民的方式（组诗）
一
行走在黑夜里
见过最美丽烟花
那一年，我们在九月遇见
告别以后
我甘愿做农民，种粮食，劈柴，喂马
每天做菜会加盐，调出
自己喜欢的味道
只偶尔，会想起你一次
次数越来越少
这像盐粒的溶解，看不见的
认下一只漏洞百出的竹篮，装满
蔬菜和水果这些平淡小东西
二
一个精致中年女人
会用她的学识、衣着，仔细勾勒出
自己的风韵优雅
我已经四十多岁了。
对贫穷，绷带
对侮辱，伤害过我的人
对亲人和祖国，一直羞惭说出自己的爱
它们像负重的马，一遍遍舔舐内心
这让我怀恨
我有一个农民的恐慌、卑微，木讷
种植晚稻
成熟后低头沉想的样子
一条河，载沉载浮。变成绳子，捆扎
黄金的稻束
60·春天里（组诗）
花瓣，春的唇印
1
此季，最适宜″击鼓传花”
迎春，桃树，梨树，油菜
笑的前仰后合，粉拳嫩嫩
2
芬芳的新闻次笫置顶
蜜蜂，"无冕之王”
采访，报道，从此朵到彼朵
3
始终相信，每一个花骨朵
都藏着一座庙宇
须沉淀心绪，倾听梵音
4
花瓣，是春的唇印
摄人心魄的吻，总是悄悄地
在爱的深处发芽
把借出的一一还回
讲排场，出门
擂几声鼓，天下人皆知
满城挂花，洒雨水净道
一言九鼎。把冬季借出的
绿意，花红，蜜蜂，裙衫
一一还回
即使有倒春寒，树芽，小草依旧笑迎
与风，与雨，与阳光
握手，言欢
此季，须放慢心境，放慢行
慢到追的上清晨的第一缕芬芳
第一声鸟鸣
东风破
小寒，越来越无奈
天意如此
风，学会了乖巧
放下硬身段
一曲《东凤破》
让梅，握紧了小拳头
61·《伏击桃花》
准备好一阵风的锋芒
偏偏隐藏着少许冷酷和凛冽
准备好一场小雪
偏偏在若隐若无的笑靥里，悄悄地融化
关键时刻，我只能借一只风筝
抓住一朵朵流浪的云
让它们和一枚枚迎春斗艳的桃花
趁机逃离
62·父亲 父亲（三首）
玉米地
一株株玉米都挺着大肚子
父亲站在她们中间
一会儿摸摸这个
一会儿摸摸那个
嘴上的烟锅突闪着幸福
我喊一声爸
父亲愣怔了一下
“是这些孩子在叫我吗”
…………
苦荞
苦荞，父亲的小名
苦就这样跟了父亲一生
从皮苦到了骨
唯有心不苦
摇曳的生命，挚爱脚下这片贫瘠的土地
父亲，请原谅我吹了时代异化的风
生命里没有了遗传的苦
筋络里开满了享乐的花
我要回到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
以苦荞的苦，除体内堆积的毒素
远山
朦朦胧胧中
那不就是父亲的身影吗
那样高大那样熟悉
谁说那是一颗闪闪烁烁的星星
那是父亲刁在嘴上的烟锅
起伏的山脉
我劳作的父亲呵……
63·双面镜
伊丽莎白的白，很养眼
光滑的皮肤，弯曲自然有度
聚光灯，从时光背面射来
你站在隐蔽的墙角，捧着一颗心
一半亮，一半刚刚黑
我警惕，皱眉，多熟悉的影像
骨肉麻木，雾水粘稠，秋日的蔓草
没过我的腰身，一条鱿鱼
在碳火和命运中穿行
我明白，这外衣一捅就露出破绽
中年的脚步，语言闪烁诙谐的光线
加重涂抹，毫无痕迹，那颗心回到安乐窝
雾水散尽，清澈的天空
鲜爽的呼吸，我转身回到了春天
你端详着我，向我点头示意
寂寞的风吹过季节深处
卷起美丽的涟漪，它小于尘埃的落痕
小于盐花浸泡的笑容
64· 《寻根记》
从锁孔中，他窥见自己的身世
开始，在史册里寻根
挖出脂粉，泪痕，碎银，旧词，残雪
刀枪，枷锁，面具，口号，标语
挖出腐烂的理想
生锈的闪电
甚至挖出一个
还在做梦的皇帝
这些身外之物，逼得他
一次次长出反骨，一次次
变回兽形
65·《风暴来临》
风暴来临之前
一群鸽子
在天空刷屏
刷过来 刷过去
不一会它们
就落在尖尖的屋顶上
我在数有多少只鸽子
挤在屋顶上
但却被风暴瞬间删除
也许 从来就没有这群鸽子
66·《每一次离别都有淡淡的忧愁》
一次别离
就多了一份相思
乡情与亲情
总是依依难以割舍
一些小愁绪
在春天打成千千情结
十里桃花
盛开成淡淡的忧伤
蜜蜂的尾上有毒
我与故乡的炊烟
己经渐行渐远
一声雁鸣
我去了远方
路在脚下
一卷书
陪我走遍天涯
67· 消融
不要说爱得刻骨，风声
一旦翻越
春天就会被山坳里的桃花俘获
宣判是迟早的事
打劫一场雪，就在今晚
穿上黑色夜行衣
裹挟着刺骨的寒冷
守住黎明
心事越来越透明，水似的
失忆的部分
沿着掌心错综复杂的纹路
纵深
68·告别的证词
像一颗石子沉入湖水的底部
我混进人群，风吹散了告别的声音
除了黑，把所有的色彩全部掏空
坍落的村庄，越暗越憔悴
那时，你指尖有星光的微芒：作为
多年以后相认的证据
露水一遍遍打湿欲言又止的脚步
长亭饮酒，短亭折柳，把疼痛咬紧在牙关
远处有山脉，青砖土瓦都回到泥土里
溪流枯涩，草木黯淡。我羞于说出
这尘世里欠下的庞大债务
需要用尽多少深情，方能一一偿还
慢一些，就算你一网打尽了夜色
又如何
挥手自兹去是再以后的事情。或许
我们应该互相交换身份
担保彼此：取得告别的礼物——
那一夜狂欢落幕后的空酒杯
69·《山溪》
首先是一些叮叮咚咚的声响
从远处隐约传过来
拔开成片的冬青、枇杷、毛柳
踩着松软而潮湿的苔藓
以及腐殖的落叶，在寂静深处
找寻——
才发现山谷里
一线清亮的溪水，自山顶
快意而曲折地
游走，汇聚，漫漶，消失
山脚下的草地上
才有了露珠、花朵、小兽、鸟鸣、轻风……
在这苍茫的尘世间
还有几多这样细小而温暖的山溪
存在着
而不被我们所知——
70·写给矿工
黑色的天空
黑色的石头
黑色的人
黑色的眼
黑色的风
在自己的迷宫里走动
在自己的迷宫里迷失
愤懑 大笑
吐出黑黑的痰
用镢头把大地一再叩问
累了
抽点劣质烟
烟头上有家乡的炊烟升起
耳旁传来铁链刺耳的声音
71·小事物
1
石头沉默，坚硬
是它的缺点，又是它的优点
最好欺负，又最难对付
2
泥最柔软，没有骨头似的
谁都可以捏，捏心中所喜之物
然而一遇风雨，都散了
3
沙粒微小，坚韧
常常被踩于脚下，但不易碎
聚起来，又埋葬一切
4
草见了风，就点头
被捏一把又开始等下一场风
渐等渐瘦，渐黄，渐枯
5
因为顺从，水总被往低处赶
在低处汇成海，掀起巨澜
历数过往的船只，皆敬畏前行
73·草木状
大白杨站在村口路旁
老槐树坐在村子中央
年代久了，就会招些精精怪怪
再久些，自己就成了神
黑着脸，耷着眼
真像庙里的某一位神仙
桑树是很久远的事情
村子里最常见的是榆树、柳树、楝树和桐树
春天，这些树会开花
苦楝花会让我想起一个姑娘
桐树花会让我想起一场乡村爱情
还有一些小花，开在院角墙根
只有田间地头，才会有大丛的草和花
低贱的草，低贱的命
开着几朵低贱却很美丽的花朵
成片的是庄稼
风一来就低头
雨一住就抬头
大的风雨过后，总有一些倒伏的将不再起身
草木从来习惯沉默
不沉默的是茎节的生长和枯萎
这让我想起父亲的话：我们都是草木之人
以草木为伴，以草木为食
以草木的姿态生长在黄土之上
74·《反向的季风》（组诗）
《在最后一片叶子下》
等整片树林飘剩最后
一片叶子 在枝头吊着诗意
收集所有的想象
寂静中看不透
天的高远与绿的隐藏
得不到太阳的回答
风没了落脚点鸟语失去伴侣
没了舞台支撑的水回到年轮
冬天让所有的活力都在变老
整片林子的空荡荡
要最后一片叶子来担承
想想这有点像空壳村的老人
雪就从心底飘了出来
《反向的季风》
其实你们也是季风
过年的时候从东或南
向西或北劲吹
年过完又从西或北
吹向东或南
这与典型的中国季风
风向与冷暖有着等同的切肤感受
不同的是风向与季节
是反向的关系
这种反向效应让你们
有家却要长年流浪
有亲人却整年没几个团圆日
风的特性注定你们
从乡野吹向城市
从土地吹进车间
从一个工地吹到另一个工地
吹着别人 自己一直是冷的
等风消人散之后
你们也就被吹得连影子也没有
留住在经过的地方
《一粒米的走向》
一粒米如果看透了生活
不走出糠壳 不放弃
自古抓紧的那片泥土
那一定又能长成一株新稻
顶起属于自己的天空
将风摇弄 听虫鸟鸣唱
一粒米却不愿再守住乡野
还将一粒粒米
推入筐 拉入袋
上汽车 进火车
赶赴城市
一粒米的心思全被膨胀左右了
一生透亮的白 开始
奔向全新的水深火热
结果被嚼碎在牙齿间
只剩那些肠胃消化不掉的渣滓
被扔还给了泥土
75· 提刀
终究会被归结为
偶然事件
当肉身败给钢铁
意识是形而上的
命数不可预测，
辱骂的翅翼，痛快淋漓
注定飞不过海堤
提刀的人眼光锋利
如夏风
卷起万顷波澜
刀落
乌黑的肉身全部遁逃
刀刃锃亮
反射铜像卑微的光芒
而卷起的刃
独自疗伤
76·《一朵花的暗示》
一个花园几十种花儿
我注意到了一朵 玫瑰花
如同美人的脸
玫瑰花的茎上长满了刺。
似乎是一朵花的暗示
你的善良，必须得有点锋芒。
77·花事（组诗）
＠玫瑰色的主星系
青铜扣又低了一分，扎眼更近
栖霞路道在维修
车辆绕行，赶路者绕行，拾荒人绕行
她熟悉栖霞路畔
南湖的水，九孔桥
岸堤的柳初望时节看不清欢颜
灯光虚拟翡翠的绿
榔榆树不多，多的是三角枫、小叶李
早樱还没发芽
仅有稀疏、未突显的冒失
她默念月夜中模糊，嘴角牵动两条弧线
九孔桥每一只孔沿都长出了玫瑰色
它们卧进南湖
安静的像尘世星星
＠语言的隐身服
芒果欢乐城底层，泊车位已满
无法停靠的人再次驰向騳街夜市
灯光五颜六彩，也有纯色荧光白
装点城市墙体露出不容置疑的冷艳
手握方向盘，剧情可以回放
记住一、或者二，衍生道和万物
十字路口，他察觉横穿马路的红衣女人
像团火
车载音乐老狼的歌，他喜欢最新《驴得水》
主题曲
院子里大叶榉，清晰线条的美
她絮絮叨叨很多遍
零点时刻
她说天空醒着，而他和时间在一起
＠再见你，已是杏花雨
喜欢《小团圆》，或者博尔赫斯《关于天赐的诗》
若是经常、经常的“不务正业”
也羞愧，也恓惶三轮车上粗糙方言侉侉地
泛滥在苑区
有什么理由优越和全然不顾
只面对厚厚《枕草子》
素白、洒金，覆盖的半边枕草
像惊鸿瞥一下，任性疯长与驰飞
而另个人丢句 “再见你，已是杏花雨”
仿佛春暖花开
又仿佛一场惊心动魄的花事
其实她更愿意，站在局外
默念：日月虽有变迁
五行山脚那块丑石始终未变
四季有雨
78·雪与蝴蝶（组诗）
《》一片雪花正在路上
必须慢下来
小雨清凉，阻挡不了六角形的祝辞
在天空集结，云朵越来越重
若再不托运飘起的衣袂
洁白的身世
定会被小北风吹乱
冬天来的太快，天空很低
停在半空中的故事
迟迟不肯往下讲
当我从云朵里起身，你不接住我
又怎能知道
我归来的路线，是你手心上
一条清晰的掌纹
《》初雪
这个季节，许多纯洁的祝辞
在飞翔的叹息里滴落，真不知
这次出发的呼吸,会不会从漫山遍野里突围
抵达冰清玉洁的日子
多年前的洁白，在一首曲子里徘徊
嘶哑的噪子，吟不出经年的绝唱
风儿一直在吹， 而我
在潮湿的音符里，度日如年
背影之外，是否有一次
可以唤醒的重逢，抽离雪的白
让更遥远的渴望从记忆的顶端集结
轻轻地，覆盖一场隆重的等待
《》雪与蝴蝶
天地之间， 正好适合你飞翔
适合夺路而出的询问
蝶影远去，你把日渐潦草的心思
变成回家的路，变成梨花的遗址
路是你的，我一不小心就踩痛了你
伤口处，有白色血液滴落
你一白再白，白得像一张宣纸
宣纸正好作画 ，我将你画成我的知音
画成失眠的誓言，而你却不知道
你纯洁的模样，正清凉地穿过我的内心
《》以白的速度，抵达一片白
以白的速度，抵达一片白。用苍茫
掩盖体内的暗伤，我把自己开成一枝梅花
寒得透骨的季节，你从正面裹紧我的初恋
就这样一枚一枚地迫进，在肌肤上
绣出笑容，绣出如血的颜色
那些细密的针脚，屡次越过边境
窃取体内的温暖和气味
旅途上的脚印，越来越深，越来越多
现在，我渴望一缕有毒的阳光
能够充分融化你的痴情，能够吃掉
夜晚最冷的那片月光
这样，我就可以挪用你一生的清白
79·《放生》
童年记忆是深刻的
至今 河水彻夜流逝
曲近其妙
她 一个不完美的女人
父亲挨批斗过 母亲悔改过
一笔不知情
小小的划分 山庄里的“地主”
她曾在父母的墓碑前悲悲凄凄
死活哭了多少个春秋
今天她积攒 足够的力气
她要放生一百多斤 从城里
赎回新鲜
欢蹦乱跳的鱼 花掉
几千块醒目的数字
属于自己唯一贴近的体重
用锐利的冰镩 凿开封锁的冬日
天地仅隔冰冻三尺之距
她要反复 吟咏月白风清的幽静
正月十五 围观者欲欲试试
下游绕有兴趣 小黠大痴
破冰 捕捞
她 一个弱女子
不想在佛前叩拜 哪怕
幸存一尾鱼
从网里 河水底部挣扎出去
81· 《认罪书》
一
我枯坐。我发呆。我凝视着薄露，重霜，松涛掩映下飞瀑深喉的阀门。
我一再强调心中有雨。
我忧郁的时候，恰恰是和神明，或另一个自己同在的时候。
我赞美的时候，一定是刚从镜中归来。
二
我假借风。僭越了国家的意志。
顺着海岸线吹。向身带暗疾的旧事物吹。抵住柳树和人民的肋骨吹。
移花接木。擅自篡改一些概念，并试图在夜幕掩护下，完成
由国家喉舌到个人语态的转换，有到无。
三
我耻于让青蛙分享被温水煮心的荣光。
我的罪是人类的罪。绞索
只能像项链一样，增添美颈的光辉。
82·代表作
顺德叔识字不多
延续香火的紧窟咒
却威逼着他笔耕不辍
不满意之前的五件作品
他甚至，怀疑纸张的酸碱性
四十岁那年冬天，婶娘
生下一个大胖小子。于是
百日宴上，他逢人便说——
“快看，快看，这才是我的代表作”
83·《一位留守女人的絮语》
水龙头真不听话
我使劲拧它几下
它还是滴答·滴答
看它那可怜兮兮的样儿
要是我老公不出去打工就好了
唉！
我老公可是有本事的人
他盖的房子亮堂堂
——盛满幸福
他种的瓜果梨桃
——甜透三百六十五天
他做的桌椅稳稳当当
——托住好日子
想着 想着
心里·一片乌云全散了
今晚我想做个好梦
84·春雪
长在崖上的树枝，或悬在半空的树干
经不住春风的诱惑
嫩嫩的芽，脆脆的绿，生怕白天不来
拼死拼命
一夜无眠，敲击黎明的
门和窗
嫩芽初现，酣睡的鸟鸣
沉不住气，麻利地
从四面八方赶来，将一声声鸣叫
抛向，二月的怀抱
像是表白，如年轻后生在给乡村姑娘
唱情歌
迫不及待，想牵住姑娘的手
想靠上姑娘的肩，想拥抱姑娘羞答答
如花朵般待放的心
那个急呀，被雪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一夜之间，化作漫天飞花
挂满山岗，田野，屋檐，与树枝
85· 春台
贴满面目可疑小广告的
电线杆
通缉令中有谁？
积水倒映的街头
都活着——
他们的前世在香樟的明艳
鹅黄上不定。翻覆
这些年，看山河依旧
我亟须借助于
毫无技艺可言的诗句
秤砣般稳住自己
不为所惑，
稳住容颜。和风骨
稳住黄昏，突如其来的
秦时明月——
何其沮丧。可想想青年时
读《证券分析》上
引用贺拉斯《诗艺》
的扉页：
“现已然衰朽者，
将来可能重放异彩；
今倍受青睐者，
未来却可能日渐衰朽。”
我却又天真地大笑起来像
公园里邯郸学步的孩子
跨上前，
试图抓住春天的透明。
86·《两会召开有感》
两会年年开
物价年年长
房价依然像服了伟哥的阳具坚挺
毒食品依然无孔不入
河流.土地.天空污染依然严峻
老百姓同样看不起病
买不起养老保险
农民工年底同样拿不到血汗钱
我不知道那些人民代表
到底有多少是真正意义上的人民
他们为人民做的唯一可行的莫大好事
就是让人民在田间.地里.码头.流水线上
颤巍巍干到65岁才退休
87·黄鹂
1、
陷入儿时黄鹂的鸣叫
巨大的圆形空间，在我体内扩张
生长岁月、青苔、作物、雨水、瓦楞
期待着目的、缓释、太息、泪水
我会把听觉的索绳
再绾上一万个死结
从此变得温和，不再挣脱
聆听骨骼焚化的低吟
皮血的合唱流出有关故乡光滑的油脂和月光
2、
又一个黎明
黄鹂的叫声
黄色药粉涌入体腔
我病得厉害
我有唱歌和推窗飞出的冲动
抛下我的病体和生存的伤口
它们紧紧抱持着，互不松手
我和它之间相隔的十几年的距离
无法弥合
3、
村庄田头最后一棵老柳
消失之后
我时常把对黄鹂的幻听折叠或打开
以黄色的药丸和冲剂治疗我的伤痛
就这样，平静下来
回到我黑暗的肚腹
灼热的语词凋零
安宁，像山坡挤满的墓群
那里没有黄鹂，也会有乌鸦
那会非常快乐
88·《随夜晚而来的智慧》
你在等待一场炸裂。向南的枝干
摸上去是冷的，挂着月亮的尸体
时间在进行凶残的杀戮，空气隐形
刀光在脖颈、面部
直击灵魂的老巢——远逝的虔诚
你渴望的是随夜晚而来的智慧
像叶子一样在风中扬起
借助月光注定是冷漠的
——生铁一样沉到骨头里
倒着迟到的春寒
贤良祠紧闭的门把日月打发得远远的
仿佛那些尸骨会在数百年后
巡游，打更，自言自语
让过路的雁群无言以对
鸣声，像冻住的萝卜一样清脆
你就是把灵魂掏空
也无法容纳整个世界的悲伤
一股向上的力挣脱了想象的外壳
你为那些游荡的无辜者哭泣
用渗入骨髓的祈祷
你为一种无名的兴奋驱赶着
你怀念苹果园中的石头
喑哑的低语
像婉曲的河流消逝于
黎明，这远方凝望的眼睛
89·犁
该刮胡须的时候，我牵一头水牛，犁地
那时，大地的胡子，长满山坡
残枝泡在水里，充满哀伤
为我歌唱的鹳，起飞时，就很蹩脚
我不怪她，在初春的时候
风还是那么细嫩，柳絮扑面而来
还粘着旧年的隐痛
90·《庭院的橘子》(组诗)
那时橘树葱翠，果实丰盈
我们围着它转圈、数星星，捉萤火虫
看橘树挂果，橘子一天天长大变红
然后进入我们贪婪的嘴、鼓胀的胃
变成遥远和亲切的回忆
后来，橘树老了，我们长大了
就像那些上市的橘子跑得不知去向
只剩孤零零的橘树终日陪护着老院
看日出日落，望云淡风清
那吃橘的人还在世上
种橘的人已不知去向
《邂逅一口老井》
邂逅你，在我意料之外
多少年过去了，你仍孤独地
躺在那垮塌的田头
昔日那口清澈的泉，已被浓密的草深埋
草有的新绿，有的枯黄
被没有韵律的风，吹得东倒西歪
当年浣衣捣杵的少妇、呀吱担水的村姑
已不知去向，留下一段史海沉钩
无人临幸和翻阅
《老屋老了》
看到那么多的眼睛
在屋子里斜睨着
老屋老了，老了的屋
是夷平，还是修葺，这个问题讨论了很久
没有人替我作决定，去了的人也不开金口
只有那些残垣、断桁、垮檐、朽桷
和疯长的草，以及睃巡跑跳的鼠
不知是向我挑衅，还是催促我做决定
91·《门》
“死亡是唯一的钥匙。“
青岛是伟大的工匠，它将薄薄的一生
锻打成孤山放鹤状、雪中寻梅状、火中取栗状
它提炼繁花似锦中蝴蝶的刀锋，提炼
大海中波涛汹涌的镜子，它在一粒盐中
安放一生的意义，从此塞外荒野茫茫
如此生留下的辽阔虚无
它最成功的政绩，是在松柏映衬的墓碑上
留下从翰墨中淬取的，廖廖几颗词
仿佛迈入虚无之门时，必要的
验证码
92·下弦月
那艘老月亮驶着驶着
就瘦下去了
嶙峋的躯体，如父亲身上的肩胛骨
一样枯旧一样苍凉
那是结在屋檐的下弦月
被砍掉的翠柳已不能悬挂青春与悸动
那是盏薄明的纸灯笼
拥抱着屈指可数的人影，牛羊
星星的眼眸恍恍惚惚
那一片荒芜中的银白的影儿
弯若琴弓
它不能弹起鲜嫩的谣曲，不能让绯红跃上
春天的桃枝
断掉的琴弦哑掉的琴声
远远的去了，去了，去了——
直到跌落在地
现在它裂成了两个半圆
母亲等在村西，父亲等在村东
93·《喊春》
以为是一个典故
或者他们对于春的理解
多一句是雪，少一句
才是春的意愿
真实的融化了，像浅显的
某个短句
一再浅显的说下去
苦涩的叠加
在冬天中搁浅的一二句的俗语
清晰地浮出水面
春就来了。真的很开心
从鱼贩手中截下的鱼苗
只会让冬天冷暖有加
断句是寒冷的
我说过这句话后不久
桃花已绽放出桃红的艳丽
像我说的每一句成语
经久不息的掌声
94·人兽之别
考古学家根据出土的类人猿化石
断定
这是(远古的）人，可直立行走
手脚有了分工，脱离了兽
患脑瘫的我始终分不清人和兽的区别
把今天的人和兽放到一起对比
人呢，看正面是人
转过身，看背面像兽
兽呢，正面是兽
转过身背面像人
我得出与考古学家截然不同的结论
考古学家错了
达尔文进化论也错了
人和兽的区别是由背面决定的
95·那个被父亲抛弃的孩子
我看到她时
她只顾陶醉在网络世界中
带着虚假的快乐忘记现实忧伤
她与夜晚，与狼藉的宿舍，与叛逆
形成和谐整体
形成一小片黑暗
世界狭小，房间狭小，内心狭小
只能装下一部小小手机
而她，从死到生也仅仅需要一小段游戏时光
她盯着手机屏幕，露出满足的笑
仿佛前几天去世的爸爸
在游戏中再次复活
96·《开往秋天深处的公交车》
拐弯处，一辆电动车正飞速撞向公交车
刹车声刺耳
满大街人发出低低惊呼
更多的人屏住呼吸，等待
血肉模糊的那一幕
但电动车划了一个漂亮弧线
从一场车祸边缘擦身而过
骑车人满脸惊悸和灰尘
80岁的老母，上大学的儿子，以及
三天倒一次夜班的妻子
一张张面庞在老张脑海里飞快闪过
坐在公交车上
老张瞬间就把那电动车的主人当成了自己
又仿佛
自己就是屁股下的公交车，满身
都是城市磕磕碰碰的伤痕
街道喘息着，继续
向秋天深处滑去
97·《考虑》
在步行街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
突然在人群中跌倒
人们面面相觑
画面一下子定格了
一个扑过来的学生
打破了僵局
人们蜂拥而上
人人都是活雷锋
98·星星独白
夜，黑得狰狞，
黑暗，冷酷无情，
周围是无限的太空，
我孤独而寒冷。
为了不被黑暗吞噬，
为了不被寒夜冻僵，
除了燃烧，我别无选择，
我唯有拼命闪光！
我闪光，刺穿黑暗的胸膛，
我闪光，照亮远方的梦想，
我在积聚力量，总有一天，
我会劈开黑暗，驱散寒冷，
爆发成灿烂夺目的太阳！
99·《表 达》
柳条擦了一下春风
跳出一团嫩绿色火焰
小女孩挣脱妈妈的牵手
指着天空说出了“星星”
是的，白天的星星多么隐秘
也许是花瓣，也许是蝴蝶
100·见闻
一个富豪死去了
有人为他留下的遗产哭泣
一个道德高尚的人死了
没有谁为他感到悲伤
他留下了什么
令人惊叹的品质
值得称赞的人格
也许什么都没有
只是一块干干净净的墓碑
和独对西风的旷野
101·《心地善良的自己像一盏灯亮起来》
明月高悬，我的良心却找不到
合适的位置，在大街上流浪，徬徨
感觉自己深陷无边无际的沙漠
高楼大厦林立，何处是我的家
没有答案。只有每月的薪水
打扮成上帝，朝我微笑
爱情，成为奢侈品
真理，穿着漂亮的衣裳
商品房，有钱的人争着买，争着炒
没钱的人，像一片片落叶，借风飞翔
飞向天涯海角，寻找柴米油盐和孩子的学费
我问自己，我还能在这个世界上活多久呢
活成一只麻雀，叫成功
活成一根车前草，叫无名英雄
为养家糊口努力奋斗，成为活下去的动力
做一个好人，累累伤痕，却哈哈大笑起来
忍耐，再忍耐，索性闭上双眼，静坐
我不是和尚，却喜欢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于是，心地善良的自己像一盏灯亮起来
102·《太阳照着岭南的冬日》
太阳透着青绿的树落在石桥
束着亮光，照亮含着蕊的一朵白花
看着清澈的水，一尾细细的鱼
游在一片漂着的枯叶
是一滴从清晨经过的晶莹露珠
是溪，漫过积在泥上小小的沙
然后是河，是海
是耳边仿佛响起的一首歌
有时会有突然的伤感，总有些盼望
是蓦然的回首
比如爱情：在没有人的地方低语
岁月却是一片长长的竹林
它们挤着，密密麻麻地脱着壳
一节节地长着向天
在正午的时侯只剩一点点影
好在，有轻轻的风，坐在路口
悠悠地吹着一些晴空如洗
103·时光，或岁月的灯火（组诗）
@浮光拾遗
谁人来认领，昨日遗留的骸骨
破碎的光影散落在天际
想象己被命名
目光触及远方之远，语言虚伪至极
成为梦幻的道具，粉饰忧伤
几粒星光生根发芽，憧憬一场约会
咫尺天涯的遥望里
谁来长袖善舞，沉吟一曲时光的回音
@时光，或岁月的灯火
日落之后的戏台上咿呀着旧时的隐喻
生旦净末丑
展开谁人的一纸江山
唱念做打，影印岁月的回声
日子失去了温度
红尘的喧嚣沉浸在歌舞里升平
一把弯刀，三千丈狼烟
回音壁前的孤独
面对夜光杯，呓语远方之远的时光
夜风一言不发
记忆的斑驳卸下肉体的疼痛
花开几许，谁来缱绻流年的惊叹与风烟
预言无孔不入
一次次验证，最后的谜底
@时光截面
一盏灯，一卷经
发黄的岁月已走过千年
是谁人跪倒在午夜
默送祷词，抵达一声叹息的深处
有风收割季节
看墨香在一张宣纸上描摹遗漏的时光
隔世的虚静里
隐藏了一朵寒梅的梦语，八千里红尘
在一滴雨里蹁跹衣袖
昨日诺言依旧，月色兵临城下
想象收拾起行囊，仓皇出逃
104· 《穿越》
寒光一闪
携一葫芦纯正的茅台
成了手持绿玉棒的乞丐
在血与火的涅槃中
打通了任督二脉
寒光一闪
多生出的一根手指
也成了下酒菜
本以为
在充斥着负离子的血雨腥风中
长醉
是今生的最爱
寒光一闪
恍然发现
最爱的
其实是抛开一世雾霾
105·《深秋的风景（组诗）》
《霜降》
秋天突然衰老
一切都佝偻着身子，顺从地
榨干了青春和火
不远处，雪的目光冷峻地盯着
高原上，剁玉米秆的农民
举起镰刀，身子前扑
收割着巨大的灰烬，或者虚无
仿佛人类在最后的掩体里
坚守着
《荒原》
秋凉在大地上聚集
造物主突然离去，空旷的荒原上
只有淡淡的哀愁，在游荡，在袅袅升起
荒原阒寂，哪里都是红色的尸骸
看不见一颗绿，也看不见一个
美好的身影
只有失去，没有收获
只有死亡，没有诞生
秋风中，只有苟活的眸子含着泪
偎依着，令人心悸
深秋，彤云密布
没有安魂曲，也没有信使的音讯
只有寒流横在前头。风雪
将又一次迷茫明亮的眼睛……
《深秋》
深秋徘徊在原野上，最后的火焰和情欲缓缓熄灭。
雨，淅淅沥沥诉说着
树木垂下悲伤而沉重的头颅；醒目的黄，从发茨间
洇出来了。
雏菊目光炯炯，在十月的刀锋上执拗地舞蹈。
它依旧没有放弃，耐心地等待着——
天阴沉沉的，季节突然转舵，改变了方向
所有的生命都汇入流放的队伍，在彤云下低伏前行。
神祗高蹈，黑暗的藤萝从大地上升起，漫过建筑的肩头。
远处，寒云竖起桅杆；鼓动的帆，侧耳聆听着，随时起航的律令……
106·三尺巷
东方，很多人
走过三尺巷
坐下来，在银杏树下
研究三尺，这个距离的深意
三尺，在我故乡
是一棵稻子与一株玉米的距离
是雨水与花朵的距离
是一只鸟，与一棵树的距离
三尺，有时
是白天与黑夜的距离
是男人与女人的距离
是天堂与地狱的距离
三尺之下，我看见
祖祖辈辈耕耘的泥土
三尺之上，我看不见
世世代代拜谒的神灵
三尺之内，是柴米油盐
生活的苟且
三尺之外，是无法泅渡的云彩
是海子的春暖花开
坐到银杏树下，研究三尺
要提前备好
一生的干粮，水，和三本诗词
107·僵尸
有这么一个圈子
所有成员都以动物自命
有叫雄狮猛虎大象的
有叫青牛白马麋鹿的
也有叫肥猪鬣狗土拨鼠的
在这个圈子里
似乎人人都是优胜者
所以每天都有各种的晒
各种的秀以及
各种的炫
只有我
整日无所事事
一声不响
其实
我也不想被一脚踢出
可我显摆什么呢——
无狮虎的业绩
又无牛马的德行
即便股上的肉
和脸上的皮也是
猪狗不如啊
108· 与梅同行（组诗）
与梅同行
我爱牵着梅的手
同行于大街小巷
雪花和朔风追赶绿意
傲立的枝条草书俊朗
一颗颗苞蕾
将冬季当作盛艳的花季
游览畅想
眼睛打量着眼睛
文字的颗粒嵌入时光
有想象带路
在沉醉中被清醒
在清醒时被沉醉
在回忆与等待之间
走走停停
终于走进春天的熙熙攘攘
到处都是梅花
窗内，一个叫梅花的女子
打开装满憧憬的妆匣
把百花的香味搽了一遍
镜子羡慕嫉妒恨的声音
盖住了所有的呓语
窗外，梅花在使劲撒娇
唇齿之间的劳作
抖落了心里的寒雪
让不小心的目光跌了一跤
跌出藏了许久的方言，无法喊疼
冬天在左顾右盼中
想入非非
梅在冬泳
撩开冬天苍白的脸
我看见梅在冬泳
坚冰被文静地敲开
梅，你赶走一团冷气
潇洒的姿态 粉红的期待
一起投进无际的江面
深入浅出
对岸 娇羞的春
披着你的五瓣清香
喃喃你的名字
琴声中的雪团击来
依旧 你划动强劲的生命
我看见
一些懦弱的生灵
唱起季节的壮歌
紧随着你……
109· 那一夜（组诗）
1980年秋夜，煤油灯
摇摇晃晃
照着斑驳的墙壁
夜来的有些醉意
悸动的虫鸣
冲淡着屋里的窒息
和屏着呼吸的抽噎
桌子上孤灯一盏
灰绿的光在纸糊的窗棂上游走
窗外月白如水，铺就了一条空灵的路
病榻上的外祖母骨瘦如柴
灵魂已靠近火堆
只欠一阵风吹
那年我还在母亲的肚子里
隐约能感受到她摇晃的心跳
胸口钻心的疼痛
那是1980年的一个秋夜
那一夜，月白如洗
而母亲同时在为她生命中
最重要的两个人铺排着命运
爱过栀子花
一场夏雨过后，转过墙角
栀子花开的热烈
白白的，像初恋的萌动
夜晚有它少女的香
每一个过路的人它都追过
细碎的光阴在绿野里滚动了许多年
爱过栀子花始于它香熏四野
风吹过花瓣，像一顶幸福
驶进徒壁的厢房
窗檐下，母亲用花香为陋居装潢
花香里有她隐秘的忧伤
透过季节的懵懂，一个夏天的雨后
我娶了一位爱戴栀子花的姑娘
其实思念
其实每个月都可以回去
其实每回去也就一百来里路
可我回去后 每次启程前
母亲总红肿着眼，拉着我的手
不说话，只看着
目送我上车，似目送应征入伍的儿子
七十岁对她来说已很老
像极了门前的小鸭
走路摇摇晃晃
我来回奔波于故乡与这座城市之间
三十五岁也摇摇晃晃，跌跌撞撞
每天淹没在熙攘的人群里
抽着劣质的香烟
呼吸着单薄的空气
偶尔也会在霓虹灯下，垫着
母亲的思念，眺望一下未来
110· 今夜，我在毕节大剧院
我是天空飘落的一个音符
为了你的天籁
独自完成一个人的独唱
今夜，我是大众演员
我的舞台就是和你
继续未完的对话
把昨天的脚印继续翻看一遍
看有什么可以
存入明天的诗行
演出很激烈
有的人还是可以自己入睡
他们有他们自己要做的梦
或者演出本身就与自己无关
他们自己有自己的角色
我还是要走
这场戏的结束与不结束
与我无关
我将顺着这细雨的天空
抵达自己的悲凉
或者自己热爱已久
一个美丽姑娘的沧桑
所有人都散场了
独自留下我
替所有人的痛苦买单
在一个人的舞台
把自己的墓碑和誓言
反复锤炼
111· 《大地父亲大地母亲》
梳一梳大地母亲灰白的发丝，梳下几根
温柔的月光
用蛤蜊油涂抹大地父亲皴裂的手
让那只手再次打红我的屁股
摘一袋洋槐花，裹上面粉一起蒸熟
用葱花和盐炒香。鸡蛋打成两碗太阳花
今天，你们坐在炕桌前
愁绪梗喉
通讯录人名漫山遍野绽放
可我只想举一杯夜色，想扑进无边的
沉默与辽阔
倒出一肚子黄河
咱们的矿山已掏空
几缕不肯离开老窝的炊烟扭着清冽的风
南山的裤兜揣着大朵大朵干蓬蓬的蒿草
飘满我诗句的石拐河干枯成萝卜条
而我在木棉火红时嫁给一个人
那个像木棉树静默守护我的人
我们捡起一朵朵红艳艳的歌，绕着木棉树
大地父亲大地母亲你们越来越飘渺越空旷
只有星子挎一篮浩瀚
夜鸟摁掉一盏盏灯火，一支笛的梦微拂
我拿起手机
“大地父亲”，电话1930 ？ 属马
“大地母亲”，电话1928 12 26 属龙
112·《生活片段》
一、新生
起床 摸到上吊的绳索
拉亮灯看最后一眼
窗外的自然界如一口炒香喷喷饭菜
的锅，自我保护地倒扣在天地间
承受看不见又确实存在的打击
锅里传来美妙的虫鸣：
自然界的起搏器
霎时救活一个准备停止的心脏。
新的身体褪去旧的躯壳
旧的躯壳散发出棺材的气味
新生者拿出笔
在它的上面写下落花流水
二、开会
圆桌代表平等 领导者实际上除外
职工们处于同一位置
聆听掷地有声的讲话
套上真理的外衣 看似不偏不倚
与会者当中有人听出是对他的赞美
他一直从无人处着手
暗地里抱住讲话者的粗腿起飞
加剧了圆桌的动荡不安
语言在木头里作波浪形起伏
被桌面平滑的油漆掩盖
所有的人保持同一表情
区别在于桌下有双手保护自身
接受一把手若有所指的攻击
三、看见相似的面孔
电梯上升 相似的面孔点燃此刻
的光阴
照见行走在生活底层的人
惊喜和叹息同等渺小
来自家境贫寒浇灭理想
不平的心 怂恿手去探索犯罪
良心呼唤回归
天才般的出走被深圳淹没
偶尔浮出人海透气 一圈圈的气
泡发出手机微弱的信号
从相似的面孔上可以接收。
相似的人此刻容光焕发 乘电梯
上升，高过芸芸众生
可能是被相似人的前生或来世
113·《黑夜邀请了我》（现实版）
黑夜邀请了我，于是我成为了黑夜的同谋
黑的背面站满火树银花的人
他们在黑色的帷幕里
数钱，耍牌，闻酒香，说或荤或素的段子
舞黄昏的太阳，揭风月的盖头
红丝线断了，绿丝线重新接上
谎言的光芒染就功名
守着废话、大话和空话，把刚刚过去的白昼颠覆
用一根指头遮去事实的真相
炙热的承诺只是繁星的碎屑，莲的梦被花言中击灭
远处是灰烬的反光
此刻你面带笑容，却暗渗毒霜
带刀的暗语欲将弱水砍断，弱水无骨却比骨更骨
比铁更铁，比钢更钢
不等到黑夜驱赶，不等到黑夜熄灭
我将抽身离开，却发现已经深陷其中
白被染成了黑，红也染成了黑
114·《弃 妇》
谁知道她的苦难，
又有谁懂得她的辛酸？
她，一只手用来爱抚子女，
另一只手用来挣取柴米油盐。
她，一条腿用来四处奔波，
另一条腿用作拐杖，
支撑着沉重的枯骨。
她，心的一半早已死去，
另一半还坚强地活着。
她，到底是一座荒漠，
还是一片深海？
115·《别无选择》
你若问我为何爱你
我要告诉你啊
不是版图多么辽阔
一间茅屋能够安身
我就，立命
你若问我为何爱你
我要告诉你啊
五千年足够漫长
天子脚下山呼
万岁，脉断
你若问我为何爱你
我要告诉你啊
并非江山如何多娇
一张门票敢于
以身，饲虎
你若问我为何爱你
我要告诉你啊
数字傲人节节攀升
口袋里的泡沫却要拼命
钢丝绳上练起了轻功
你若问我为何爱你
我要告诉你啊
风情万种为谁献媚
枯树老藤向神灵求爱
一根香的粗细决定着命运
你若问我为何爱你
亲爱的祖国啊，可否
让我大声地说
我爱你共和的旗帜尚有血迹
我爱你滚烫的誓言偶尔蒙尘
我爱你收养的自由以及民主仍然活着
我爱你手中的农药不再打开
我爱你呀将无罪的判书祭献在坟头
亲爱的祖国我爱你啊
除了爱你，我
别无选择
116· <冬至>>
日落如卵。杖策而行的人
遇上苍鹭。流水
翻开一页，依然潺潺
月牙藏于其中
悠然晃荡。游鱼绕行
安于梦乡。风如银针
安抚宿鸟，疲惫的翅膀
呷酒之人，窗口掌灯
对酌之人，行于路上
日落如卵，浮于水上
一人桥中伫立，苦等月牙
刈割寒霜
117·《你是知道的》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花只开了三天就被围困
一场大雪
足以摧毁一半春天
入夜总是带来惊恐
看不见的尘埃大举靠近
山峰一寸一寸拔高
容颜也在山间快速衰老
现在不是死去的时候
还要装作不经意，穿过万重雪花
去撞破隐匿的星光
像一只黑暗中找不到落点的飞鸟。
你是知道的
大雨湿透的夜晚
隔山隔海
忍不住的时候，就结结实实喊两声
118· 这一首诗，我写了好久
思念很难被草就
倒影里的故乡
从水中出来
还是那么单薄
折好的落日，因为不工整
我再一次摊开
补丁里的黄昏旧了
这首诗，我写了好久
就在你缝补泪水的时候
我的心跳声就在沉思了
妈妈，我怕你老
不是因为我年轻
119·只想住进一条木鱼
世俗语无伦次，满耳都是噪声
心疲惫且无奈，小虫幻变成大象
嘴嚼一粒甘果，像舔食一枚弹头
只想住进一条木鱼
穹窿的顶，有一条裂隙
闻四季香火，听颂经唱晚
没有水，没有桨叶的拨动
只在经声中泅渡。静止时和佛交谈
催化迂腐，领悟人生
我佛慈悲，宽济党徒
只想住进一条木鱼，思过、修行、养心，
只想听一种声音，敲打心灵
旷世已久的顽固
慢慢消融
120· 《在边远的外省，一些熟悉又陌生的路名》
每晚出去遛弯
我都是从奋斗路出发
向西经过一些杂乱的小巷子
进入和平路
那里是主街
灯火辉煌
再往前走
就是民主路
行人开始稀少
因为它紧挨着一个死胡同
我不得不往回返
如此循环了许多次
始终没有穿越民主路
看不到后面的情形
121· 《孤独的诗者，或者诗歌对于一个时代的正确性》
孤独者如佛，在人间打坐
城乡有相同的命运
穿过人间的暗室
有时像一块石头
石头上的风，留下鸟声
人间是树林我为此而坐立不安
我不断地砍伐手指
指甲上的半月芽儿越来越小
和时间一起苍白而不可捕捉
诗人没有爱情，写不好诗
做苦思冥想状
想像每一根指肚都是一个怀孕的女人
在夜里与胎儿对话
等待黎明。我是秋天树林里的蝉声
用心跳不停地歌唱
歌唱辽阔的祖国
歌唱潦倒的生活
诗歌是人间唯一干净的河流。我总是这样说
这样说的目的在于，诗歌对于一个时代的正确性
而人世喧哗
谁能静下心
对身外的一切，不为所动
只有我是一块石头
石头有时也会开花结果
我不怕饥饿。时代是光明的
光明的诗歌时代绕过
绕过我的手指
我只能赞美他们的春风
春风化雨那些荒芜已久的土地
祖国啊，请看一看我。我时日无多
每天都在写最后一首诗。在人间避躲
如一只蚂蚁在生活的角落
孤
苦
但从不关心荣辱，除了写诗什么也不做
爱啊，人间的雪
在喘息里融合为花朵
远离我
如一团大地深处蓄势待发的火
122·《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
刘兴国，好久没有来了
他以前总是像一个
干部那样，把右手
插在口袋里，像是矜持
又像是傲慢。用左手歪歪扭扭地
签字时，也不拿出来
他的右手手掌在很多年前
留在了工厂的机器里。
李五丰，煤矿工人遗属
说一口难懂的湖南话
连比带划也难以让人明白
她想要什么。比较清晰的只有反复的一句
——好可怜的，好可怜的。每一次
都要别人给她十块钱才肯走。她脸上的皱纹
重重叠叠。
黄亦柱，孙子去打工后他只好独自前来
走一步喘一口气
走一步喘一口气。半个小时
才爬到五楼信访室。坐在椅子上
剧烈地咳嗽。
走的时候，不好意思地央求说
我站不起来了，扶我一把。
他扶着墙，迈着颤巍巍的小步往外走
一边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唉，下次不来了
袁牛丑，王秀娟，俞江焕，孙宝传
何渭昌，张仲惠……他们真的慢慢地就不来了
那么多让人挠头的问题
终于被时光给解决掉了
有没有人会偶尔想起他们
像想起一个个慢慢消失的熟人
123·《我在我的体内，春天在春天》（组诗）
1
把自己关进自己
岁月的房子，纸糊的窗，风舔破一个小洞
月光垂下绳子
可做灯芯
大多时候，我用它做了鱼线
春天坐在井中
水越来越少了，每次钓上来的鱼
都是那只寂寞
2
有几次，沿着那根月光
爬到洞口
外面
花肆虐，蜂蝶成灾
一些被春风押解的人
怎么看，都不是爱情的囚徒
3
我是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肋骨
大雪纷飞
虎在沉睡
秋天的麻雀停在粮食和沙子之间
命运的面孔越来越黑
一只壁虎的影子
点灯熬油
多少年，也没有把一朵走丢的桃花
写回春天
124· 模仿
我模仿天空，心情就开始蔚蓝
我模仿江水，手边的日子一片晶亮
我模仿麦地，五月丰腴而肥美
橙黄的民谣，也会让我弯下腰去
有时，我也会模仿对面的高山
每眺望一次，心里的骏马就会激越一次
或者模仿山涧灼灼开放的野花
无所谓梦想也无所谓奢望
有一天，当你说出你想我
并流下泪来，我又开始模仿一场雨
下在尘世的心上
125· 问此江山
莫失。莫独。莫以妄语敲击墨白和长腔
月河越涌越宽。我已剪下水袖，继续拉弓、揉泥
锦绣一束，空寺乍寒
梅影下流动的铁血之痒，被人轻叩，默念：明日之忧
小雨随侍。野地稀疏寡淡的营帐像空置的石头
把筋斗用旧。长安残局，运筹如豆：一丁点的火星总能打湿我的面目
鹿生，鹿死，终也走不出一根草的青喉
流连是无聊的。比如：玲珑的铜镜不肯搁置已千年的幻觉
隐者，把琴——
坊间，露浅——
如此倾落。问寒的人，把身体涂成迂回颠簸的栈道
把孤山当做花香，隆起。苍茫安坐，鸿爪叠痕——
以绳结，记住一朵桃花的读心术
而后燧火：拔出假寐里的疼
片段人间
咸淡一炉
行色之重，甚于自问
卦象卧于田，像甲骨裂纹中青云软糯
126 ·雅致
烟雨中的自斟自饮。自斟自饮。在阁楼后
暮色惺忪，轻不过好事者的韵脚
我读一方诗书，我在替代一个人
比如 霜叶裸露出的善
几枚生冷的符号，举目无亲
那是一种病吧
月光下的铁器，柔弱得似水
127· 幻风
风，可以象征终身的灵魂
每一个下午，它都像惊慌失措的兽，
森林平静，石头终身未嫁。
湖水在天空之城，因为你而蓝蓝，
幻想无时不在，它们穿过寂寞的河床，
风浪的意外会随时风生。
春天，冰雪幻化成风，
月色的恶，在火红的蓝中燃烧成为碎片，
蝶舞抵达，正在升天。
影子在称霸大地，所有的村庄都会孤独，
鹰在阴暗的波涛中起伏跌宕，
田野的仇恨，终归是一种飞翔的高度，
将会在沉默的雷雨中，
洗涤心爱的马匹。
白色的天使，像回归的青草一样醒来，
幻影就是忠实的梦境。
128· 生鱼片
在耀眼的刀尖
血看不见
捂住疼痛
一片叠着一片
伤口有多薄
刀尖就有多锋利
必须闭目，蘸浓浓的汁
狠心地吞咽
如果经过煮，炸，蒸，煎
或者煲成汤
那情形大不一样
我从大陆深处
下到海边
涛声都已经习惯了
我的牙能咬碎山核桃，咀嚼滚烫的日子
仍无法碰触那片柔软的腥红
129·故道里的家
我常一个人蹲在淮河故道
翻看，那一首首
生锈的花鼓渔歌，以及我的讨生计兄弟
离去时的脚印
那个外出担水的人，我叫他
父亲
用弯弯的背、弯弯的扁担
担了两半桶晃荡的时光
瘦弱的身影，远远像
一根枯草
支撑着冬季倾斜的村庄
我不能指给你看，怕那支一生倔强扁担
突然喊出痛来
炊烟已无力盘旋、石碾露出土半边
把贫穷盘在头顶的放牛人
与我和土丘对视着沉默
竖起的鞭梢
寒风围着它呼呼直叫
一条挣脱了寂寞的狗
从干土里拖出一条灰线
那急急飞奔的样子
不像为了拴我，而是天边
骆驼刺卡住的夕阳
130·《后花园》
我用什么闪烁？后花园的存在
是与一种叫时光力量的对峙，是国家状态之外
一个人对生活纠缠不清的演说。
阴暗攀援在鲜亮的外表下，苔藓式的生长
保持着内高跟的逻辑性，它的教养和品质
在基因作用下努力将口型的发音
调整到与身体一致。它的坚韧不断地
反刍一种审美，“那个低贱的东西也抱拥春色？”
特色与异秉，总让一类现象身处悬崖而不知其险。
偶尔，向小鸟讨一块面包，
它的河南口音能让悬壶中的药效退回到昨天。
养活自己！后花园从不后悔于自己
对原则的坚守。它听从于一种更古老的对
政治的戏谑：拿破仑的破驴翻过了阿尔卑斯山峰
而不是一匹更年期的马——
封存的事物有时也能在时光的刀口上破冰发芽，
成为呈堂证供。河山披靡，
一座后花园在破碎的秩序中整理内心的日记
学会在月色坍塌时用一根草缝合遥远的爱人。
我的忧伤来自对这个世界不断地问讯，
“那只生病的鸟出院了吗？”
来自于偏执，
“一只锄头的厌世之心大于一个人升官的绝望。”
我常想，锄头的后花园在哪呢？
它用桌子进餐吗？或者，
它上过学吗？我知道
它的悸动缘于革命者对稀薄空气的
控制和转换。它的日渐消瘦弱小了我对这个地球的傲慢
我极力忍视一只，或者一群黑鸟盗用祖父们的名字
在我的演说里打井，偷取尊严与自信。
血液的粘性，让我打开了词语的门，从独钓返回众声合唱
我能把自己发配，却不能阻挡一朵花吊死自己的手稿与呼唤。
131·母爱在哪里
婴儿时，我们躺在母亲的怀抱里
母亲用她的体温和乳汁
把爱一点一滴浸进我们的身体
我们从母亲怀中
爬着、走着、跑着、飞着出来了
母亲的手和脚就得不停地运转
母爱被压缩进
一层一层又厚又硬的老茧里
母亲跑不动、走不动了
母爱又钻进她的眼神
她丝丝缕缕的目光
永远都牵挂着自己的儿女
一个大冬天，母亲去世了
母爱安祥地散落在骨灰盒里
我们抱着骨灰盒
母亲用她最后的余热
温暖着我们
母亲走进了土地
母爱就开始生根发芽
每次清明上坟时
坟头上那一朵朵的小黄花
仿佛母亲晚年的眼睛
总是在叮咛着我们什么
132·羊咩声声
咩咩。咩咩。去年的秋风仍磨损着人间
月圆，月缺。满月含情，像母羊的眼
残月握着刀影，砍下一只羊腿
咩咩。咩咩。撒在河坡的种籽
遗失一粒，被一个羊蹄
印在我的心底。善的软裹着绷带
咩咩。咩咩。谁在唤我的乳名？还是我
在暮色中，朝着村东头的打麦场喊“娘——
娘——”？棉花瞬间抱住一把茂盛的针尖
咩咩。咩咩。今年的春风再一次送来
清洗人间的羊咩声声。脆生生流动的易碎品
在这小小的山谷中，碰撞一颗草木之心
咩咩。咩咩。栅栏里，圈着心系主人的跪乳之羊
圈不住胸怀青山的挂角之羊。“待到年底，可以用这
羊腿打打牙祭”说这话的妇人，一挥手膻味就窜满山坡
咩咩。咩咩。埋伏于潺潺溪流中的一块石头
叫泉心石。泉心石里，窝藏的一枚羊蹄印
早已化作潺潺溪流埋伏于光阴深处的另一个源头
咩咩。咩咩。去年的羊咩，被今年的春风一再
翻阅。心底的种籽正慢慢酝酿，慢慢地，泪眼含花
像羊的眼，满月含情
咩咩。咩咩。满月含情，泪眼含花
上眼皮，一片天上云，雨写给羊的书简
下眼睑，一根青草叶，我献给羊的诺言
133· 脚手架
脚手架只是用来站人干活的
脚手架上的人永远比楼房矮一截
他们像一群灰不溜秋的土豆
楼房修完了他们就滚蛋了
站在脚手架上的人朝下望
站在脚手架下的人朝上望
他们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渺小……
总有一些土豆从脚手架上掉下来
摔成了青一块紫一块的土豆泥
和混凝土一起，砌在了城市的墙壁里……
134·《杀母亲过年》
快到午夜了，她依旧徘徊在厨房内
像一个女仆，门外的风
渐渐抽空了屋内的温暖
也在抽取着她的温度，她开始乱想
如果有一天，手下的刀再也无力穿过那些菜和肉
死去的鱼虾忽然瞪大双眼
背后的黑暗覆盖住她被光明深爱的脸
……
最后终归宁静，而她身体里的胆颤
被噼里啪啦的鞭炮、烟花惊醒
她开始分心，刀刃划过指头
她眼中的“年”，那血
刚开始是一朵耀眼的梅花
散开后
却变成了几条向四处奔跑的蛇
135·《土豆发芽了》
土豆发芽了
在它该发芽的季节发芽了
人们说那是毒
母亲说那是命
我现在要做的是剔除这些芽
继续当菜吃，如果心情好
就拿一颗到阳台上
勾引春日
136·在乡下挖诗
诗一直在乡下
躲在泥土里
父母把日子藏进去
生活就从中探出头
父母翻动的土地很干净
一生都遇不到杂质和污点
更没屠宰场的血腥和肮脏
父母对土地有些狠
用犁铧翻锄头挖铁锹铲
要把土地弄得血肉模糊
其实
父母是去找一个豁口
将这卑微的一生埋进去
与土地握手言和
在这乡下
我用笔去挖
笔尖流淌的除了是诗
还流淌的就是行行热泪
137·《我把颜色给了蝴蝶》
那池清泉锁住身影，和企盼
溢出一路桃花，花瓣留在一口井里
拨弄月晕，丝线连接两张笑靥。谁，拉响
一根琴弦，刺穿一颗活鲜的心脏，挂在亭角
染红一池鸳鸯。颤抖翅膀。空气形成最厚的逆流
拍打轿帘，我乌黑的发丝散满朱红
草桥叹息。一张网截断两个世界。夜，
来吧，我宁愿化作一缕幽魂，乘风
让皱老夫子的教鞭执雷 唤雨
红罗山的杜鹃，又该开了
山路曲曲，坚定的步伐划出一道道天河
逶迤，那颗扇坠镶在月亮中心，正要羽化飞行
我知道你正在承受最痛苦的蝶变。此刻
我只想，脚步立即停止
我只想，幻化我的身躯
我在冰冷的空气中停滞，然后撕去
撕去，这裹体的嫁衣，赤身裸体
在你的墓前，等待……
138·且把紫荆当桃花
洋紫荆，仿佛只用了一个晚上
就将厂区东南角的小树林
打扮成绚丽的花园
穿蓝厂服的妹妹们
牵手走出车间，被眼前的景色吓了一跳
她们轻呼声声，红晕
窜上了疲惫苍白的脸颊
看啊，花丛间飞舞的蜜蜂
藏在粉色花朵下，摇摇晃晃的叶子
以前怎么没留意，那些叶子
其实很像心的形状
妹妹有走进花园的冲动
刚一抬腿，被姐姐轻轻一拉
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
走出厂门时，大家都忍不住转身
再看一看那灿烂如锦绣的花海
回到宿舍，才放松地叽叽喳喳争论起来
有人说那是樱花，有人说是李花
其实大家都想说桃花
家乡的桃花，这时候也应该开得热闹极了
想到桃花，各自的脸上
都有了桃红的羞涩
139·她(组诗)
《救赎》
夜深入骨髓，可以挤出
墨汁。她执毫在手心画星星
天上有多少星星，黑屋子就有
多少扇门。她在门后种一朵
花。花语约等于星光
静默
大地上那么多花，只有深夜
枯井里的那朵，需要
观音洒露
《荒原》
鸟儿从高空俯冲下来，翅下的风
在水面形成漩涡
鱼儿四散，月亮破碎。
岸边，树根系深入大地的荒原
牛顿坐苹果树下，释迦牟尼坐菩提树下
那些枝头垂挂的叶片
在春天绽开嫩芽，在夏天绚烂
在秋天静美，在冬天
埋入土壤继续生长
而我只有礼帽、礼服与手杖
在另一荒原上孤立行走
《她》
晨光未降临
寒夜凝聚的露水还停留在草尖上
山上寺庙敲响早课的钟声
一直漫过山下的尘土
偈语醒了
在夜色结痂处
听见木鱼均匀的呼吸
140·小草吟
我是一棵小草，
偷偷的，
从石缝中挤了出来，
带来轻风，拂袖轻舞。
花儿从技头露出粉嫩的脸，
望着我笑了，
带着蜜的芬芳，
飞吻而来。
蜂儿暗暗地笑了，
蝶儿讪讪地笑了，
我把视线转到远方。
花儿的脸红了，
用翠袖隐去了秀眼。
我的心跳，
被馨风锁住，
可却加快了频率。
风儿轻轻地来了，
就如细雨柔柔。
雨儿密密地斜织着，
就如春风轻轻，
我随雨而弹，花和风而吟。
齐奏出天籁之音。
迎来朝阳，
绘制出彩霞满天，
阳光温柔，
有蜜的清甜，有酒的浓烈。
无限的生机，
勃勃而发，
等待的露放，
如万马突发，
山阻挡不了，水阻挡不了。
春意盎然扑面而来，
万紫千红，霞光无限。
我在石的角落，
含羞地躲着，
花的飞吻，
并非为我而来。
石缝有些冷落，
可热浪温暖了石缝！
春是锁不住的。
冬天的冰渐渐消化了！
立春之钟声，
随着年的鞭炮声，
健步而来！
我随着万物，望天而长笑！
141·那一天——给TT
低头的温柔
歇在春风的手上放贷
草原，森林，高山，河流
负债累累
一只乌鸦，在立春之前
丢失了身份证和户口本
它请一只燕子担保
必须下一场大雪
让一切事物归于宁静
即使给卑鄙放一条生路
也要等到那一天
142·《乡愁》
从故乡去他乡
只走一天
从他乡回故乡
却走好多年
有线时没有风
有风时又没有线
就这样，我的风筝
只能夜夜在梦里盘旋
生命之马老了
驮不动年少的誓言
几间瓦房
便将一生脊梁压弯
今夜，一唤故乡
我的天空就下雨
故乡啊！不是你太远
是我总也翻不过那些山
143·静坐
心境在一曲曲歌子里
打造深远
外面，犬吠一声起
又一声声
霓火迷醉着春夜之城
屋内的灯光，温柔的流泻
不知把我的影
怎样搁置，安放
静坐，
并无禅念之念
世事的善与恶有了空洞的断面
不是暮钟紧了
花开花落紧了
真的是禅念紧了
144·在低处
在低处。成千上万的虫子争夺一米阳光
污水肆意散发苦臭的气息。杂草有气无力
荆棘刺破少得可怜的春天
这里布满从高处排泄的垃圾。被王者
运筹帷幄的风雨、闪电
死一般安静的黑色
孤独、无奈、冷寂，悲伤的雪下了
一年四季。谁会为一群虫子点一盏灯
看一眼这刺骨的苍凉
145·陪娘回后家过年
我们在山脚下坐了一会
娘说：山上面的窝棚
就是我后家。娘家人
都住在山窝棚里
只有我知道，山窝棚里
住着一群地鼠、蟋蟀
我们再往上走一会
娘说到家了，她要忙着
把夕阳从坡地摘下
给地鼠、蟋蟀过个好年
娘走了30多年
早不认得我们了
一棵长不高的草，与山上的
生灵们，认成了一家人
146·某地派出所
正门两侧
围墙上
悬挂着两条
警示标语
“打黑恶，禁黄赌”
“追逃犯，夯基础”
标语下方
依稀可见
大量广告喷涂
“159874xxxxx
枪支
迷药”
“139247xxxxx
办证
刻章”
“136582xxxxx
发票
贷款”
……
147·原谅
原谅一只偷吃灯油而殒命的老鼠
原谅一粒卑微而善良的尘埃
原谅一阵虚情假意的风
原谅一匹炫耀勃起而肆意强奸的野马
原谅一朵沾沾自喜而又毫无主张的流云
原谅一颗笑里藏刀的子弹
原谅一个匿名歌唱而住进精神病院的乞丐
原谅一把打不开家门的钥匙
原谅一份双重否定的呈堂证供
原谅一柄肆意伪装锋芒的利刃
原谅死而复生的贱骨头
原谅打肿脸充当情感骗子的残花败柳
原谅与太阳偷情而堕胎的月亮
原谅熊熊烈火焚烧的残躯
原谅宁可饿死也不食嗟来之食的谦谦君子
原谅半身不遂，被人随意放弃的土地
原谅在都市拾荒的家园
原谅前半生月色明朗，后半生命犯桃花的宿命
原谅乘鹤远去，未留只言片语的母亲
原谅任性糟践俚语的姐姐
原谅狂放不羁，不知天高地厚的青春
原谅畏畏缩缩的梦想
可我是一个陷于时光深色之围的三脚猫诗人
我不能原谅自己
我不能原谅自己
148·《这个春天，我还无法离开》
我还无法离开。还有一片
更美好的雪花
要在春天落下来
还无法离开
肩膀上坐着的骨头和目光
仍在燃烧温暖
还有忧伤，侵占着我干净的心脏
这和我预期的天空
还有一些小小的差距
是的，这还不是我心仪的快乐早晨
铅尘未尽
一把丢失已久的刀，还没有找回
一件远行的礼服
还没有完工
一个伤害过我的人，还没有原谅
我还不能离开
这个春天，我愿接受
每一丝春风
轻轻拂上亲人每一张枯涩的脸庞
每一缕阳光
一点一点拽出他们内心的黑夜
每一滴雨水
滋润他们苍白的旅途
我还不能离开，就让我在三月
暂居
就让我把快乐，病痛和磨难
再尝上几遍
也好，人之无情
天之有意
“这世间的春光中仍然有你”
我还不能离开，我更愿置身其中
去抚摸一行泪水
低头的潮湿
去抚摸一棵小草，仰望的疼痛
这个春天，我愿用所有的谦卑
弯腰天地。请宽恕
我仍坚守浅薄的命运
请原谅
我还热爱尘世这一段坚硬的人生
149· 《鸽子笼》
本来地球这个蛋体，一出生就那么大
如今遍地垃圾、秽语。王更替
绿色在消，一些物种和链接在亡
人类的气质在失，而数量趋于旺盛
所以，能容下自己的，你看到
火柴盒，鸽子笼，一方松木盒子
本来，生活已将你匡定在33楼了
一具崭新却又腐味暗藏的防盗网
又执意让工人师傅装进你的内心
现在，你经常使用抹布
擦拭栏杆，和栏杆之间的空白
一只脑袋再也探不出阳台
150·柴 火
适宜做柴的。往往
住在山郊野外，田间角落
但总有人独具慧眼，发现它，带走它
然后。主干，枝条，叶子
渐次归类。它们，曾是同一株树上的绿荫
也将在同一火炉燃烧
最初的火焰，来自叶子
它们质薄，清脆，一点小东风,就跃跃欲试
给出此起彼伏的掌声。然后是枝条，树干
树干的火焰最持久，也最明亮
赢得无数人的赞词。此刻，再没人提起或记得
为这一刻的火焰，曾有多少叶子，匍匐成灰烬
灰烬中，一个个树干的丰碑，骄傲挺立着
151·《有所指》
——腾讯网2016年1月4日报道：江苏述阳一女子怀抱3岁儿子从20楼跳下，女子身亡。
一座楼宇，直指楼顶上
的一对女人和孩子
是在述说什么
一排脱光树叶的树木
它的枝桠，直指高处的天空
是在述说什么
一丛刚刚经历风霜的枯草
直指远方飘过的云朵
是在述说什么
那些高处的事物，太过沉重
必将有着深深的坠落
——天空借助于
流水和湖泊
风声借助于鸟类的翅膀
浮世的喧哗，借助于
山谷的回声……
一群习惯低头赶路的人
只有在美好的事物坠落之前
才会突然停下脚步
伸出他们惊呼的手指
152· 无解诗（组诗）
《考证诗》
事故来自于高处
当事人想从垂落中
展现别样的雍容：
像一本翻转的书
当事人想尽量让封面朝上
“她被蒙蔽了一生”
好事者打量这场事故
不尽人意之处：趴伏在地的人
最终没有转过身来
这是她对于这世界
最后的力不从心
《无解诗》
一个小孩子
小声同另一个小孩子
说话；一个小孩子
轻轻地向另一个小孩子
描绘对世界的认知
多么鲜嫩的举止——
一个孩子向另一个孩子
粉嘟嘟地表达
这个世界可爱之处
——为我们所忽略的那部分
一直真实存在
《难以返乡诗》
漠漠水田，升耀十几个月亮
和难以计数的白鹭。
月光像白鹭打开的翅膀
而翅膀
打开了无数条归途：
透明的大地
人心不明就里、暗淡
今夜，我和故乡
竟是一组反义词……
153· 半夜跳舞的疯子遇见吟诗的呆子
缤纷世界里被遗忘的角落里，
去咀嚼纷纷扰扰中的残骸.
半夜跳舞的疯子，,表情丰富的执迷在自己的故事中
金子在废石堆里沉睡了百年
一股清泉淘洗过后展现炫丽身姿.
吟诗的呆子在月夜里收集秋叶纷飞的落痕.
在惆怅的悠悠岁月中流连忘返.
呆子总在不经意间扭曲正常思维.
疯子的狂热与呆子的静谧.
在机缘巧合中阴阳重生.
垃圾堆里的宝物争先恐后的探出头来.
寻觅探宝者的接纳与认可
黑夜交叉着白天重复了多少个春秋
刚雨后洗刷过的城市阳光冉冉升起，
疯子与呆子的结合总能戏剧性的画上完美的句号.
154·这片土地
这片土地是丰腴的
红的，黑的，黄的
根植灵魂深处，汲取自然的养料
日月轮回，生生不息
五谷杂粮养育着中华儿女
这片土地是神圣的
山脉挺拔，森林茂密
河流涌动，百鸟朝凤
美丽、丰饶、慈爱、庄重
神圣的力量，让我沉醉，痴迷
这片土地是广袤的
散发着中国古典豁达的芳泽
带着一种永恒的美
撩拨着我亘古的渴望
引渡我的歌声，穿透岁月的灵魂
155·《城市攻略》
城市高昂着傲慢
用鄙视的目光盯着附近的村庄
破旧而低矮的民房
风一吹就咳嗽不停
枯树枝堆满的庭院
烟火断断续续并不按时
老人的双脚缓慢
他开始计算老房子到田野
哪个坟茔在城市视线之外
城市纵容所有的夜店
带着街道上的霓虹蔓延
野心在黑夜一点一点膨胀
那些老房子还没有睡醒
脸上却多了个丑陋的“拆”字
而且画上圆圆的圈圈
城市不用担心
自有豪华的办公室
打印出严厉的红头文件
村庄每一天都提心吊胆
村民的谈话露出无奈
消息的准确无误
让生长的庄稼开始发抖
成熟还有一段时间
可是凶悍的机械
已经从城市整装待发
156· 1987年的夏天
暴雨冲垮了河面上唯一的木桥
我的母亲背着我，淌水而过
河水漫过她的腰际
像一条蟒蛇，侵吞她的力量
我迷迷糊糊的，额头上像燃着一把火
听见水声，我的心里响起了波涛
但母亲紧紧抓住了我
不让我像颗石头一样滚落
我开始懂得，她在与时间较量
15公里的路程
她用双脚丈量
山路，沼泽，从云间下垂的梯子
她时而小跑，时而扭过头来
仿佛背后有人追赶
但什么也没有，只有我微弱的呼吸
和狂乱的风
她就这样背着我
像所有的母亲一样
忘记自己瘦小的身子
和膝关节下的疼痛
157·最美的风景线
最美的风景线
不是那冉冉升起的朝阳初现
而是你哇哇落地时
母亲轻轻地揽你香唾入眠
最美的风景线
不是那花蕾绽放的娇艳
而是你丫丫学语时
母亲靜靜地聆听你喃喃而言
最美的风景线
不是那山珍海味佳肴盛宴
而是你身卧病榻时
母亲手里那一勺勺汤甜
最美的风景线
不是那水秀山青碧潭幽莲
而是你即将远行时
母亲颤动的臂膊在空中一挥一挥间
最美的风景线
更不是那夕阳映照的一抹霞彩
而是在你我心中
母亲那永远永远都不老的容颜
158·无题
“为什么每一座坟头都要堆成奶头状？”
“是为了更好地哺乳那些饥饿的灵魂。”
159·【等风的山野】
那枚山果，等你多年了
涩了又熟，熟了又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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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捎来的信中，有泥沙
远方的火车正在提速
走远的人，都会借由风声
沿着呼吸，回到体内
日夜兼程的人哪
你手中的缰绳越来越光滑
即使触着墙
也会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而等风的山野，为雪白头
目光，长成酸涩的山果
160·走过秋天
病中的娘，躺在床上
就像我小时在生产队里见到的
石磙，慢慢碾压场上的麦秸一样
把岁月挤进去，把漆黑抠出来
晚风，绕过老墙脚跟儿
娘从自己的呻吟声里，硬是
挤出了小时的一根黄刺，划破我的星空
泪水，溢出了笑
几场雨水过后，风挟持利刃，在娘的膝关节处渗入
娘拖着两条腿样沉重的日子，咳出
一两声鸡鸣。三瓜俩枣
麦穗一样，在夏天写着芒种，在秋天高悬果实
娘的身子瘦小，身骨却硬朗。如今
只能蹒跚学步，跟村子里的
其他老人一样，慢慢挪动生命历程的
最后那段光阴
一株麦收后的老蓟，蓬头垢面，立于
大腹便便的田地头儿，甚至不被别人看到的方位
此时，我看清了
娘的脸、及身影，走过秋天
161· 夜 曲
1
飘满风的屋子，你关窗
你堵，但黑暗仍在。
这世界的胃，
消化不良的空气，
要装满它，装满石头，
从僵硬中榨取软弱、卑微或贪婪。
就像，盲人的手杖，
持续地敲击
一把握住刀子的手。
2
黑是一种灵魂的潮湿。
冰层，内敛的光，
拉近了心的距离。
鲁莽的女人，终结冬天。
信笺上的月亮，游移的词
容纳，匿名的影子。
从自身的石头生长，
磨尖嘹亮的风声。
没有一种记忆能让死亡颤抖。
3
吃光的男人，让
幻像刺入巨大的檐窗，
那移去的将先于视线抵达。
时间，这女巫的魔杖，
叩开树木的年轮，连同
帝国爆发式的青春。
而谁将抖开纸上的月光，
像一棵受难的小草，
再次爱上负雪的春天？
162·人妖记
火走过
这个世界
松软的高背椅上端坐
等待捡拾骨殖的人
呼唤废墟的传承者
来的时候
落叶骑着口香糖趴在地上
想起，无力已是最低
都是穷苦派生的孩子
香烟吸到最后
摁灭额头
中国，在中国
割后的人
倘能在帝王的身边
俯瞰
都想有双翅膀
飞翔高远
163· 低头族
春天最辛苦的是绿
像一个地产商
不停拿地，拿地，拿地
童年最辛苦的是嘴巴
糖果成为不多的奢侈品
大都来自上海，广西梧州
少年最辛苦的是屁股
淘气的孩子免不了挨打
这一次右边，下一次左边
青年最辛苦的是脑袋
读书读书读书
读不完一本书
现在，人到中年
最辛苦的是眼睛
还有手指与颈椎
每个人都在玩弄手机
像低头认错
像低头认罪
164· 人世间
一
曾经写过石头发芽
至今仍被石头咀咒
我无法还原过去
左手上的命运都在挣扎
人世间的河流再无一条纯净
二
我的汗水是干净的
我的血是干净的
我的贫穷是干净的
我的欲望是干净的
我有那么多不干净的想法
在这个世上疯狂地生长
165· 人间◇草木轻
一些植物在古老的土地上
自由地移动
是为了追求死亡
他和杀死他的人
围着昌平
转了大半年
是为了得到真相
十二月将要走到尽头。他的家人
终于接受了
一场温情的大雪
发廊在雪中模糊不清
诗人的故居，在雪中模糊不清
五月所说的话
温度大面积衰减
仿佛一切就要过去
唯有天空中的雪，仍在不停地
堆积
像轻浮的尘埃。他
再也无法回来
诗人也无法回来
平凡的人们走过街头
走过公园
走过山巅
口罩上，落满黑色的雪籽
166· 光阴谣（组诗）
邻庄轶事
有人因盗窃蹲了监狱，至今未出，老婆在外面跟着别人跑了
有人因打架斗殴进去了，放出来还是那熊样
村口的小桥边，陈家开的小商店烟酒生意一直不错
半夜三更，二楼仍灯火通明，有人喊着要把输掉的赌回来
某年冬天，也曾有人把夺命的毒药，当酒饮下
然后睡在了县城南边的山冈上，他要解什么结，至今无人知晓
光阴谣
那时，放羊的少年，折下一枝刚抽芽的杨柳
拧成哨子，然后，坐在小河边尝试吹一曲东风破
那时，舀一瓢水，泛着星子
那时，喊一声姑奶奶，会讨到把解馋的糖块
那时，村子还没有今天这般宁静
倒春寒
春运过去了，村子里，走的人走了
留下的，都留下了
靠在墙边晒太阳的锄头，伸了伸腰
而一棵草，露了露头，试探了下外面的风声
村里的女人都明白
偶尔，也会有那么一场雪，深夜返程
167· 凌迟（三首）
丈夫
等妻子每接完一个客人
他就用缺了七根指头的手夹着刀片
在自己的腿上划一道口子
看着里面的鲜血缓缓渗出
他已失去了疼痛和仇恨的泪水
眼盯着天花板，只借着妻子的嘴
发出自己的呻吟
时近黄昏，今天还没有一个客人
他的脸色格外阴郁，像工业区灰暗的墙壁
妻子
在嘴上她把每个客人都当亲丈夫那样伺候
而在心里，她已把他们凌迟了一万次
只有借助那些心头的刀子，才能让她麻木的神经
有一丝丝凉水浇过的快感
而她的丈夫早已被她用嘴里的刀子
凌迟了一万次，仍不能
带给她失血的内心一丝一毫的快感
锋利的女人，没有客人时就端坐在工业区街边
薄如蝉翼的衣衫下，肉体盛开如艳丽的菊
女儿
从重点中学的校门到自动取款机
不过百二十步
她却有走上刑场的恐惧，感觉
背后那些目光全是戳过来的刀子
从取款机里吐出来的也是刀子
上面沾满了两千里之外耻辱的血
为了减轻一些疼痛，她把每周的生活费
从一百刀少到七十刀
走回隐居的教室，她的目光
也变成了复仇的刀子，疯狂地削向
那些高高矗立的书山
170· 《秋日尽》
河水止于喧哗，树叶耻于落尽
能够说出口的话越来越少
人间事物开始涂染灰濛濛的色彩
活得久了，渐渐适应了诸多的无常
譬如埋下喉咙里的雷声，抑住瞳孔中的闪电
譬如企图用哑语和手势击溃漫天的彤云
乌黑压顶啊，这冬日来临前的意境
它比蝙蝠的黄昏狡诈，比乌鸦的暗夜悲怆
麋鹿失踪于林野，归雁的影子仿若谢幕的挽歌
而我仍对这个世界饱有无限的爱恨
耽于自身的朗照与虚无
对应我在尘世的躯壳，重复着流连和赞美
就要冬天了，我禁不住抱紧双肩的战栗
等待一场皑茫茫的大雪，诞下
旷日持久的平复
171· 《陇上，那一抹嫣红》
疾步冬日的山野
骨瘦形销，沟壑
田间，一色的枯枝败草
由衷感叹生命的脆弱
想繁花盛开的季节
并没有留意世间的美好
沐浴冬日暖阳
微醺的惬意，油然
而生，心境已然豁朗
衔草结窝的花喜鹊
忙碌着生活，叽叽喳喳
叫来了春天的讯息
抬高放远，青灰的天空
虽了无生气，凛冽的
低温，却孕育着生机
随心浏览，偶见陇上
一抹嫣红，惊艳
生命力之顽强
四季在不断复制冷暖
也不断变幻颜色
唯一不变的
是那双发现美的眼睛
还有那，绽放无限
精彩的灵感和瞬间！
172· 《信仰》
——题一幅版画作品《红之灯》
纸上文字，轻浮如鸿毛
战马嘶鸣，绝尘而去，折戟沉沙千年
茶余饭后，历史的劫数
付之街巷谈资
书页间，帝国的尸身
风干如标本，难再见杀伐之痕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风翻史书，开开合合，嗜睡者正酣
痴迷者长坐，执念于灯芯
撞击玻璃的哐哐声，不绝于耳
由远至近，秦汉古道嘚嘚马蹄声遥相呼应
深渊里，火焰从血管里起航
173· 《倒春寒》
猛然间一个急刹车
季节猝不及防，被撞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冬天开始越狱，复辟的寒流高喊着口号大规模袭来
春雷被扎破，像泄气的皮球，瘫痪在赶来的路上
花容失色。雪冷嘲热讽，推推搡搡，要她们立即腾出房子
枝头的观望者不寒而栗，纷纷退进树干
种子哭瞎了双眼。探索诗烂秧，注定绝收
庄稼成片罢工，停止灌浆。技术员被辞退
迎春花在交班会上遭到指责、围攻，被迫作出深刻检讨
鹊巢鸠占。冷血动物不得不再度冬眠
长城表情凝重。黄河再次出现大面积凌汛
迷你裙凋零。风流缩回漫长的裤腿
冰凌悬垂。原告一头风雪，满脸霜色，站在被告席上
泥菩萨再次患重感冒，住进豪华高干病房
赤道南移。南国朝北国倾斜四十五度半
一部分北方迁徙到海南，在三亚的沙滩上堆积如山
市值大幅度缩水。福利和落户指标即刻冻结
走私者蠢蠢欲动，开始四处卖春
背景撕裂。革命前的乌鸦重新飞回到老槐树上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一些词语发生偏离
含混、歧义和悖论被源源不断地分蘖出来
版面被撕扯、揉搓、戳穿，无言以对，一筹莫展
一时间，风声鹤戾，传闻四起，人心浮动
前面传来消息，昨日深夜
通过的途径和方式、方法，遭到人为的严重破坏
174· 黑色的声音
总该挑选个好天气
她继续讲着。吐着烟圈
眉眼依旧那么妩媚
我喜欢这种眼神，说实话
她的腰肢比她的眼神还令我着迷
她说着她的父亲
说她年幼的女儿噘着小嘴
给姥爷的额头吹伤口
说她，和与她最亲密的人
说熊三哥，说夜上海
说人生其实他妈哪有什么人生
她想灿烂，想波光粼粼
阳光只是个代名词
她碎片一样活着，拼凑而成
她是绝望是夜晚是虚空
时间是个什么东西，她说
等春天来了她就老了
那时候即使有风
她的骨架上也再不会有掀动的涟漪
175· 我是你途经的某个地方
375号，学校，车站，码头
一条河安静下来
河水流过去，一条鱼穿过
那些晃动的影子
从一个符号游向另一个标记
当它躺在盘子里，就会忘记
它曾经经过的地方
176· 《对峙》
她给杯子注入水。杯子
在他眼里有了形状——
水的形状就是杯子的形状。
他不说话。透过轻烟，
杯子：一个女子的舞蹈。
过了一会儿，她喝下水。
她不说话——
她喝水就是说了。那些水
还在仿佛记忆：晃荡。
他把目光移向别处。杯子
在他眼里做了一个窝——
他一眨眼就碎了。
177· 鲁迅和他的乡亲们
（组诗）
阿贵的破夹袄
有时候
庙里住的不一定是神仙
比如说，那个常年寄宿在土谷祠的
阿贵，谁都认识的那个阿贵
他把自己当成了这片土地的主人
此刻，他正倚在庙门外
那跟光秃秃的旗杆下面
把那件破夹袄摊开
专心致志的从里面找虱子
捉住一个
便放进嘴里咬死
一边啐血，一边破口大骂王胡子
其实，阿贵是很讨厌这些虱子的
不光是因为他们喝血
还经常弄得他很没面子
但，阿贵穷的依然舍不得
扔掉这件破夹袄
找孩子的祥林嫂
祥林嫂还在寻找他的阿毛
佝偻的身体踉跄着
跌坐在衙门口
手里还攥着那只童鞋
好多阿毛都已长大，长成了汉子
从她身边匆匆走过
她已认不出，只是喏喏的问询
没有一个阿毛回头
孩子被狼吃掉的那天
她正忙着把生活熬成一锅粥
她根本就不知道
狼——在大白天也开始吃人了
作为母亲
她唯一的疼
也只有那只童鞋
狂人走在大街上
一定是门没关紧关严
或者是墙不够高不够厚
要不，他怎么就这么来到大街上
袖着手，歪着头
左眼球绕过右眼球
打量着这个混蛋的世界
你吃过人么
你吃过人么——他喃喃自语
目光却盯着每一位过往行人的脸
声音沙哑，像斜刺里飞出的
一只蝙蝠，滑入你的脖领
好多事
恐惧比恐怖更可怕更长久
你们不会认的，不会的
连赵老爷都不认
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摇着头
一直走向了下一个街口
178· 《笮马》
善驼的笮马已无所事事
卸下压了两千年的砖茶与藏银
垂着尾巴一身轻松地吃草
背上发痒时
笮马会在夜里驮着星星练习奔跑
老年人会听到马蹄在梦里响
第二天清晨，查看荒草遮挡的马道
挂满青草的露水如笮马滴下的汗珠
仰首望天，满天繁星已被驮运一空
179· <多么蓝的天>
我从早上走到下午
从下午走到夜幕
用无声无息遮住起起伏伏
用骏马奔驰的速度挖坑打洞
从南到北
从东到西
提着油桶
穿梭着骨头
将草根的本色一笔一笔耕种
180· 领着一群残疾人走进春天
（一）
将茶叶放入杯中
沏上烧开的沸水，闲适
一人一杯
浅嚐一口，散发着的春天
够品味
每一句，三言两雨
释放出淡淡的绿
（二）
鉴赏一本书
墨迹韵味十足
这一叶将改写
一棵街树有年头
留下淡淡的乡愁，寻根
书香味
渗透到每一个角落
（三）
一个人坐一辆轮椅
一个人推一辆轮椅
两个人坐两辆轮椅
两个人推两辆轮椅
走进好人馆
发现
坐轮椅的人和推轮椅的人
都是好人
（四）
树枝枝，展向天空
争着呼吸阳光得慢抒情
和公园的天蓝，一旺湖水点缀其镜
一群残疾人深入
沿着曲曲折折的木质晓道
一束束梅花洋溢着欢乐的微笑
（五）
看一场电影，新体验
融入剧情
一座金佛，人类的财富
为了保护，情节
惊心动魄
181· 【丁香湖秋行】
丁香湖由冷峻的高楼和田野的幽鸣
拼出一片碧波的轻吁
一只天鹅拍着水花从水面上
飞起，既静又雅
穿过绿茵是柳堤
与岛上的垂柳遥相呼应
微风中的玉指
拨弄着心弦拨弄惬意
当傍晚的金雾
将神秘的小岛和远方勾勒在一起
斜插湖面上空的高速路
一只离弦的秋箭直射北方
不仅让远眺的目光哆嗦了一下
一阵叮铃铛啷的悦耳声
由远及近
满载苞米穗的骡车
从湖岸悠哉悠哉的拐进乡村小径
暮色，落日
取消了它身后的淡然
送来一波不能至的新愁
182· 《刮春风的牧袍》
草原城的牛奶，终于涨价啦
3元一斤。起先1元钱左右1斤，还卖不出去
不如一瓶矿泉水贵
那时琪琪格常常把挤完的牛奶泼在草原上
泼吧！饲养奶牛越多就越赔钱，还不够车脚钱，不够料草钱
还不够人工钱
泼吧！我们草莽恨得让天空出神
可是自从乳业集团集中圈养奶牛后
销售渠道通了，订单多啦
变身机械化挤奶技师的琪琪格、山丹、娜仁花月月有工资挣
谁还会在返青的草叶间喊——该杀得
我们草原，踩正了时间的壳
每段地平线，都有刮春风的牧袍 ，矗立于远方翘楚
像不知名的野花一样束腰开屏
183· 村庄的门虚掩着
老屋里没人
牵牛花兀自开着
斑驳的土墙几株蒿草在来回摇晃
蟋蟀的叫声
把夏天的日子拉得老长
后生们离开了
田土荒芜了
二爷倔强的就像那头叫驴
有事没事往地里跑
地里长满了杂草
他心上憋着一股子气
他一生气就骂人
骂自己的儿女，骂进城的年轻人
骂那些撂了田土的人
好像叫驴鼻腔里冒出的粗气:
田土荒了你吃个鸟！
门虚掩着，屋里没人
只有刮过山梁的风
184· 《最后一个傍晚》
这个傍晚和以往的每个傍晚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这一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
整个白天村里的水泥路上人烟稀少
导致追赶母鸡的小狗胆子越来越大
低压电线杆很多年前就开始整齐地排列队伍
站在路边给远行的人送行给返乡的人接风
无人交谈的时候我会把肩膀靠在电线杆上
我隐约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在电线上忽远忽近
从早晨开始我觉得我要找回些什么东西
直到傍晚来临我依然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我知道我的呼喊我的脚步我的双手甚至我的生命
怎能拦住时间的马车风一样的驰骋
村庄的炊烟升起的时候我还在安静的路上行走
想着这一年剩下的三四个时辰里我还能做些什么
我知道这是不甘心而且无奈的等待
因为不管怎样新的一年都会按时到来
夜的临近让我的双脚不由自主地朝向回家的方向
拐角处年轻的媳妇也说起新年说起时间过得真快
他们的话音里早已安排好明天丰盛的午餐
听着听着我想起小时候妈妈亲手包成的好吃的饺子
185· 酒
我一直觉得
和酒有关的句子
古人都喝光了
空起的杯子落着光
落着灰尘
落着一些空洞的语言
而那些没有污染
没有甲醇的水
我离得很远
我甚至找不到自己
干净的部位
很多年开始吃化肥农药泡出来的日子
脸上阳光晒出的黑
透出的苍白是又一次失血
哪怕喝一杯葡萄酒
我也是苍白的
如今的酒杯
只是一个摆设
因为有灰尘
玻璃的外部映现出
一些畸形的脸
摇来晃去
186·
1.
更多时候 月光是一次寒潮
在夜半被唤醒
你不想折回，却无处可去
月光是雪花的海洋
你是它的囚徒
无法抵挡逼视时的目光灼灼
好像海水灌入你眼中
也灌进你耳朵
海水汹涌你的喉咙
2.
你是你钟情的天鹅，孤独的天鹅
在月光照不进的草垛旁
碎片镶进你的黑发
在雪花的海洋
3.
月是积水的少女
月光有雪花般的沁凉
你不能抵抗它的诱惑
一次又一次脱下鳞光闪闪的肌肤
黑夜不能合上的
枝桠直指天空
月光的吻湿漉漉的
4.
那么 走近月光的人
带来洒满人间别时的雨
你多年在其中
像一颗闪在月光中的钉子
月光的钉子
你越挣扎越苍白
187· 对视的时候（组诗）
面向黎明
我要告诉你指尖的星辰
它正在运行的花园
黑暗是其间的植物
与生俱长
我不断地取出镜子、容器
取出遗址和相遇
只是想告诉你啊
在黑暗中迁徙的星辰
除了种子一样的闪耀
它的裂痕和迷惘
它垂向人间的梯子
其实是多么生动而不同
白羊
白羊在这里出生
白羊又在这里死去
这沧桑流转的尘世
我以为牧羊人眼里擦不去的忧郁
正在我的心上发酵醇厚的宗教
从何时开始
远去的亲人变成了白云
在北风西去的旷野
白云和白羊一天天迁徙着露水和思念
我们认不出的爱
在白羊的嘴里
咩咩地低叫
真相
我站起来比影子略高
躺下来比思想略短
呼吸不多不少
翻来覆去，反反复复
勤劳得像针线的缝补
而巨大的破绽在于：
如果不缝上一个梦
怎么看躯体都吻合不上
完美的睡眠
188· “萨德”的到来
尘寰熙熙，屠刀悬起。
东方以东，木槿萧萧，鸟鸣惶惶。
在丛林中慌不择路的，攀上了谁的大腿，
丢掉了自己的肥肠。
江山嗜血，一枚别有用心的棋子，
虚构的白大于潜伏的黑。
今夜，语言是纤弱的，兽欲炽盛；
今夜，月与光不媾和，矛和盾成为不守恒的定律。
庙堂之高，而我居江湖之远。
头条在发酵，风吹草动。
下午茶：一串串问号，在风口浪尖行走——
——修昔底德的陷阱，圈住了山姆大叔的好头颅。
所谓的绑架爱国，韩国军方在玩火；
朝鲜，纸糊的灯笼，畸形的飞行，陷入孤立。
大国的理智，守住底线，
守住海上丝绸之路的荣光。
“萨德”不消弭，遑论安乐。
兵家波诡云谲，看，一只黑乌鸦变成白喜雀了，
它还在变——
我自有锦囊妙计，急急如律令之天兵崛起，将它打回原形。
潘多拉的魔盒。蝴蝶效应。海水浸泡着图腾，上下浮沉。
刀要刀的命，小草掘小草的穴，坟墓请君入瓮。
来，就猛烈些吧！
盛世神谟，把一个个魔鬼放逐。
189· 《一朵雪》
一朵雪
这极具表现力的舞蹈
带走天空的高度
白色的火焰
仿佛在一个人的梦境
你干净的身子
正遮掩过 一点黑暗和荒芜
而 谁会带走你的表演
这不影响你的存在
你继续消逝
贴近奔跑的花朵或草尖
哦 一朵雪
在露水中遇见了自己
190· ＊骆春伟
打开电视，是法治的力量的颁奖晚会
我来的时候
时间刚回到2016年10月20日11时37分
骆春伟
一位广西公安边防总队北海支队电建边防派出所的所长
已跳进海里
我痛恨560余艘获救的渔船
我痛恨近5000位安全了的渔民
我痛恨现场那么多沉默的领导，流泪的观众
煽情的主持人
我痛恨隔屏观火的我
就为什么不能让时间多倒流哪怕一分钟
让骆春伟还好好地活着
怎么看也像个妻子的好丈夫，父母的好儿子
孩子的好父亲，人民的好警察
怎么看
怎么看也不像个英雄
191· 《雨夜》
这个夜晚注定是无眠的
正如想起生与死
雨一直泣泣不停
每一滴浸透我的躯体
每一滴都如烈火深深烙进灵魂
爷爷是位医生，又是农民
而父亲一直坚守着最初的信仰
对于岁月，他们比门前大山更憨厚
每一次痛的经历
我都喝下比黄连更苦的人生
去年的麦子割了一茬又一茬
今年，别人家的又绿了
大山荒了
到处野草丛生
以后，注定铁犁生锈
祖辈的墓堆越来越多，越来越熟悉
新生的面孔总是陌生而又遥远
终有一天，我占满鲜血的躯体将化成白骨
与之碰撞
192·宿鸟
背对月光
你收拢双翅然后静默
周围的树木面目狰狞--这句再考虑
似乎扼杀了一朵花
让你无端制造一些黑影 然后兑入生活
这与你尽力挽回的 似乎格格不入
你有走进一个悖论的嫌疑
你用力躲避的 也是你向往的
就像你挤进的城市
月光的树林
或者你本身就值得怀疑
在某个背景下 你有不同的解释
你的犹豫淋湿了翅膀
193·哀婉的水滴（组诗选三）
《哀婉的水滴》
我去过那里的新科电子厂
把你从车间里约出来
女朋友就这么顺顺当当
像没受到丝毫的阻挡
春日的常州 冬日的北京
季节在更替 我也在辗转
牵着你的手，竟顾不上怜惜
我嗅着发丝的香，窥测不到你的清爽
走在洛阳郊外的田埂
蛙声明明灭灭
像一个人沉思的烟斗
把我想象成《诗经》里戍边的卒子
哀婉的水滴
无从滑过伊的面庞
*注：此处地名洛阳，系江苏武进洛阳镇。
《一夜围炉》
我们皆不是古人
也没有貂裘 更不会相拥
一夜的情话太长太长
压着我 残喘了半生
总想找一个不爱的理由
可我为何置身于此
外间没有雪没有雨 只有寒冷
这仓促的旅馆
就这样备下炭火
我们来不及准备的爱情
悄悄熄灭
一万条山水的合围让山水明亮
我来到你的林下 敲门
证悟的事 在佛家
待来生
《临行，你为我买的葡萄干》
列车又要北上
我们不多的几次重逢
你在为我作出发的准备
配得上这一称谓的
只有妻子
月下洗手的妻子
擦着围裙的妻子
幽怨地摆出鱼的造型 天堂的杯子叮当
一年多后，却拒绝了和解
是大地上空的月亮不允许你这样做
新疆的葡萄干
尽管被榨取，依然忆甜
风在风中被风干
194 .成语（组诗）
《成语》
人面桃花，那是别人的故事
你与我恰巧路过故事的边缘
就像戏台上的人物
成了别人掌声雷动后
轻落的叹息
没有盟上之约
哪来的垓下之别
很想与你写就一个家喻户晓的成语
如若上世我是你的霸王
你可用爱统治我的今生
然而，池花终归对影落去
轻落触碎的花影
我无法完整收藏
只能记住一个人的名字
今生今世
《浅醉》
什么时候，你握住我放下的笔
趁墨汁未干，续写我留下的断章
秋水起伏的月光，晃荡芙蓉出水的犹豫不决
说一半留一半的话，情随事迁
你该怎样接就怎样接
今夜，我在失眠的月光里等你
等你把纸上混淆的文字在月光下分清
是诗的部分不要成词
是词的部分不要为诗
当然，陪我静坐的身影不肯寂寞
我只能把你的温柔放进杯中
品我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好一杯明月，好一朵芙蓉
我没有醉，我只是把落叶看成了花影
《憩园》
我与一个女子约好
在巴金萧珊结婚的憩园相见
夜色没有到来
风在将一朵黄花肢解
一盏一盏次第点亮的灯
麻木了我的眼神
越来越浓的夜色
将一个个的人影拐走了
我一个人走进憩园
花溪是爱河
我在读憩园里的一些文字
我肢解文字的冷暖
将寂寞喂养
却撑大了往日的伤口
195· 《虚弱的春天》
春天到了
南风和北风开始谈条件
被吹醒的草木们开始疯长
防备春天的人草木皆兵
没完没了的雨水到底有什么背景？
书本上春天的童话漏洞百出
打开窗子只能说黑话了
不规矩的人在为我们制订规矩
桃花们在野地里制造桃色事件
干部们在办公室里指手画脚
有些人脱鞋下田
皇天不可信之后，他们改信厚土
春天到了，却叫不出春
我被捂着嘴，奔走在辽阔的国土上
196· 《爆竹声中写作》
听着窗外的爆竹声
写下高山 雪野
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写下中原的五谷 漓江的帆影
塞北的牧歌
写下旺火前嬉戏的孩子们
红灯笼辉映的红对联
年画里传神的金鸡报晓图
这一幅幅画面的祥瑞 喜幸
是我们绚烂华章 和福祉的经纬与聚焦
所以 在这震耳欲聋的除夕夜
还要写下——
广场上升腾的焰火
花园里猎猎的彩旗
马路中明亮的灯盏
以及正在厨房煮手扒肉的蒙古族妻
正在客厅看央视春晚节目的父母
正在卧室用手机拍摄这美景的儿子
而我 便是其间一个小小的逗号
抑或 感叹号！
注：手扒肉是蒙古民族的一种饮食习惯。 |
发表于 2017-3-18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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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8 14:49
发表于 2017-3-18 16: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