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戈
路过中心书城广场
我看他用一只脚压纸,另一只脚画画
他画万里长城,上海大剧院,北京故宫
接着画巴黎圣母院,埃菲尔铁塔
布拉格之恋——空中的探戈
身旁的哑女人不停给他叠画,收钱
偶尔也给他拭汗
他们没有去过阿根廷
没有去过塞纳河畔,卡尼尔宫
没有去过上海,北京,没有去过大剧院
甚至没有去过任何一个
拥有名字的舞台
呵,阿根廷!
哦,布拉格——
艺术的进步在于
不管是贫穷,饥饿,还是失去双臂
任何人都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
练习探戈
2018.09.12
¢。爱情原本的样子
我见过浑身沾满油漆的中铁工
在公交车上紧紧抓着蓬头中年妇人的手
我见过推着轮椅在两千八百米海拔上流浪的小伙伴
呵,青藏高原!中国女孩——
轮椅里最灿烂的笑容!
我见过灾区震后背着女人尸体逆风骑行的男子
那是唯一的一次——我看到人类背着亡灵在歌唱
我见过北方的冬天里炉火旁取暖,一起读诗的夫妇
我见过东北临海小镇八十岁的老人围着小木桌晒太阳
那一刻,我仿佛回到了叶芝和茅德冈的爱尔兰小镇
在中国西部,我见过五十年未娶的人间幽灵,单身老汉
在异乡的土地上,我还见过苦苦眺望六十年
寂然相守的灵魂
那一刻,我听到奇异的魔鬼和亡灵在不朽的书中尽情欢唱
我看到断臂的维纳斯在白色病房里跳着神秘的探戈
我从未见过爱情原本的样子
这大概是我记起的几种和爱情有关的片段
2018.09.11
¢。一
那是父亲教我的第一个字
我三岁那年,父亲教我练习它
并让我记住一辈子
他还说——
人,要和它一样,不管是站立还是躺下
都必须:直!
多年以来
他一直保持不变的姿势
教我读书,教我写字,教我认识
更多,更庞大的阿拉伯数字
还教我如何离开北方贫瘠的土地
在南方肥沃的泥土里
扎根发芽
时光旋转六十年
我已走遍大半个中国,领略过无数异国的城市
每次漂洋过海,在异乡的土地上
我都会想起它——久久伴着我
长成一株父亲想要的模样
现在,我注视着它
在纸上,那么小,那么细
越来越像——我瘦骨嶙峋的父亲
在故乡的风中,一再坚持——
从一棵高大的树,到一株
瘦弱的芦苇!
¢。巨婴
“我爸是李刚”
“我妈是站长”
他们都有一个叫李刚的父亲
或者叫站长的母亲
他们的父亲,父亲的父亲......
他们的母亲,母亲的母亲......
一世接一世,一代接一代
世世代代把他们宝贝一样捧在手心
饿了,有热气腾腾的包子
累了,有遮风挡雨的房子
困了,有温暖的沙发,靠背
手里空了,有红色人民币,金色提款机
他们脑袋痒了,就拿别人的女儿当纸飞机
拿人行道的老人当宝马,当靶子,当滴滴——
去撞,去辱,去骂,去撕,去砍,去奸,去杀
去焚尸,去灭迹
“我的女儿是公主”“我的儿子是宝贝”
“我的孙子还没长大”
.......
什么宝贝儿子,憋头孙子?
什么包办婚姻,无罪释放?
人类在地球上安安稳稳生活了几个世纪
祖祖辈辈,吃喝拉撒——
谁他妈不是儿子!
谁他妈不是孙子!
2018-09-06
¢。封存的爱人
从一段没有走完的山路,
一张来不及转身的回程票,
一部还未开始就已结束的吉普赛男孩,
与呼啸山庄。
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
漫长的铁轨,穿过风,穿过雪,
穿过没有人烟,没有我们去过的边境,
一路向西,又向北。
雾都,重庆。
洪崖洞,一棵树,解放碑
走过的地方,都释放着青春,
安放着梦。
枇杷园,巴山月。
煮沸的锅底,冒着烟,冒着火,
冒着惹人心醉的红。
……
胡桃里,旧窗台。
依然有人在说笑,在弹唱,在买醉。
流浪的贝斯手,忧伤的吉他声,
总有一场雪,重复着过往,
远方和当年。
玻璃房里,被封存的日子,
那么长,那么远。流着泪,流着血,
流着我们经过的许多年。
2018.11.02
作者简介:夏末:女,80后。祖籍河南,现居广东深圳。
诗观:读诗,写字,在行走中快乐,在纯粹的世界里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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