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文/离若
秋天腾空了花朵,只剩衰草和枯枝。仿佛
母亲移走的青春――
皱纹满面,群峰般起伏
干瘪的乳房,倒扣着几十年的苦难
那双不再触摸丝绸和胭脂的手,
青筋凸现,到处是干裂的河流
翻耕过土地,洗刷过灶台,浆洗过衣裳
缝补过破洞。唯独没给自己
在鬓边别过一朵桃花。母亲,
我们都是女人。我领受你做饭的味道
洗衣的姿势,给孩子掖被窝的细节
我用我的身体领受你的苦。仿佛
你的一生,我要亲历。才知道
一个女人的荣耀与悲苦。母亲,
在生和死,时间和命运面前,我们只是女人
我们隐忍,却又坚强。我们都是
大地苦难的孩子。
母亲的火炉
文/离若
大雪天,回乡下看望老母亲
一盆炭火,颤巍巍
从灶膛移到母亲手中
再移到我跟前
雪地上,几粒麻雀
因这突然闪现的火光,向窗口挪了挪
母亲始终保留多年的习惯
用柴禾做饭,烧水
用燃尽的炭火烘暖冬天的阴冷,潮湿
弄堂里的风,佝偻了母亲的背
红色炭火中,年轻的母亲
正烘焙我们被雨打湿的衣裳
雪盖过了屋顶。麻雀往更远的松枝飞去
炭火愈来愈微弱
母亲的背影,仿佛
灶膛口一截枯枝
母亲的河流
文/离若
母亲在河边浆洗衣裳。浆洗
每一个朴素而粗糙的日子
细细捶打,淘洗,抹平。生活
是河水漂过的白纸
河水摩挲着卵石,年复一年
把鱼虾和藻类送往大海,把风景送往远方
仿佛母亲将她的孩子们
一个个输送到不同的城市
时光如斯。漂白了母亲的黑发
她依然独在河边,浆洗晨昏
细数河里越来越光滑的卵石。细数
水里的鱼虾又游走几只
河水抬高了堤岸。桃花又折返春天
多少年后,我才能以一枚卵石的身份
游回
母亲的河流
种植
文/离若
我一直被你种植着。母亲
你腹中一粒酣眠的种子,抽出嫩芽
开出花朵,长成草木的身体
若干年后,成为土的一部分
你把自己一天天种成荒草
白发如飞絮。体瘦如枯柴
向下弯的腰身越来越象一张弓
随时弹进泥土
终有一天,我们都将枯竭,衰亡
成为泥土中一粒安静的种子
没有了爱和欲望
重新回到母亲的腹中。从树上
回到大地的子宫
种植。或者被种植。母亲
当生命消亡,我是否如你一样
向命运妥协。并说出虚妄一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