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
文/离若
这人间的美意――
青山入画。绿水浣衣。鸟鸣磨亮晨昏
长亭和古道入了诗词
青草一不小心连到了天边。
我们踏青,远游,给亲人上坟。
雨水充沛和阳光明媚的四月
交替出现。美不可辜负
我们和万物交换彼此。
这么多令我欣喜又悲伤的事物
――草木蓬勃。亡人
一寸寸往地底下长。
我抱着越来越锈蚀的骨头,抱着
新鲜的伤口
和春天站在同一个天空下,向大地
深深叩下去。
万物为刍狗,各有慈悲。
漫天绿色又清洗了我一次。
原谅自己的同时,我也原谅了世界
为这宽恕,这博大而深情,我颤抖着
流下热泪。
人间四月天
文/离若
四月,是被一面湖水绘出来的。
山有微濛。树有婆娑之意
草儿骑着春风,花儿顶着蝴蝶在赶路。
四月,也是被一双背影剪出来的。
闲置的长木椅,光阴缓慢爬上藤蔓
我们的目光,与湖水齐平。
当白云不小心跌落湖心
当一只红嘴鸟磨亮春天的桃树枝
我们的秘密,心照不宣。
夕阳,被远处青山挑着,成了四月
最后一枚闲章。我们小小的身影
被暮色稀释成小路尽头的落款。
四月的鸟鸣
文/离若
我不知道这一声来自哪只鸟
那一声又来自哪只鸟。
我只知道它们加起来就是
暮春的总和。
被声音拉长的暮色
包含村庄和炊烟。往夜晚一步步撤退。
那么多鸣叫像雨声倾泄而下
黄昏就要淹没了。
谁来救一救这些鸟声中的花瓣,溪水
旧址和前程。
故乡近在眼前
当我应和其中一声鸣叫,就是
和春天击了击掌。
伤口
文/离若
当灰尘,沙砾,玻璃碴
以侵略者的身份,划开我膝盖的皮肉
一朵殷红的花把我钉在罪恶的十字架上。
我做错了什么?以至于
要用单膝跪地的方式向世界谢罪。
雨雾中,我茫然无措
找不到救援的手
此刻,我不是我。我是世界的一个伤口。
它以痛感的方式掠夺我
并让我成为自身的救赎。
回望来时路
风吹我,雨淋我,闪电早已成为生活的鞭子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自己的伤口幽居。
空
文/离若
你走后,我常去看你。
寂廖的墓地,山风
穿透我的肋骨。鸟鸣注满我的胸腔
我仿佛是一页白纸
一面写着生,一面写着死。
在墓地静坐片刻
和你絮叨着家常――
父母。孩子。工作。开心和不开心的事。
偶有松针落下
没有一声应答是你的。
我在你身上经历过苦和难
情与爱。生和死。
现在,我们之间只剩下这片干净的暮色。
在你化为冲天火光的那一刻
我燃尽了自己。
寄
文/离若
你发来消息,你在桃江。
暮春四月。我想像你临江而立的样子――
桃花已卸下红装
鸥鸟正在江边试水
仿佛一个个洁白的词语,被浪花轻轻吟诵。
你怀抱中年的理想和抱负。
国有微恙,家有缺损
但你相信江上升起的总是明月
青山举起的总是旭日。
明月和旭日之间,黑暗只是
被世界挪用的一部分。
我在百里外的山城给你写信
他日你读到“思念如旧疾,
随春风寸寸生。”
那是我们在信中交换了姓氏和盟约。
油菜田
文/离若
油菜田在青与黄之间交替,变换
一个月后,沉甸甸的籽粒把绿油油的苗
压弯,直至榨出澄黄的油。
母亲也是一株油菜。青葱的身段
在田地间疯长。供我们采摘,收割。
她的乳汁喂养了我们
及我们那代人的苦难。
风,吹过来。油菜花香飘过黄昏的村庄
田埂扶不起倒伏的油菜
仿佛岁月,扶不起母亲的苍老和趔趄。
一茬茬油菜被收割,被压榨
空旷的田间只剩下麻雀布下的省略号。
田地荒芜。母亲在辛劳中完成了自己。
油菜田的一生,就是母亲的一生。
清明
文/离若
“青山埋白骨……”
而你,只是一撮灰。
在雨水和泥土的缝隙中,成为
某株植物的养分。成为我的怀念与凭吊。
当青草,野花穿透薄薄的雾气
从泥土中冒出来。
招摇在四月风中,化身为你
及你身后一排排艰难的日子。
墓地寂寥,生命只是一个虚无的词
没有任何具象和意义。
恍若纸钱燃烧时的淡青色烟雾
被一声声鸟鸣带走。
当我哽咽着写下这首诗
我是把一个节气从流逝的光阴中拔出来。
把你从过去的疾苦中拔出来。
把自己从虚无的你中拔出来。
青山葱茏
枝叶覆盖了来路。它将为我重新辟出另一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