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是双亲的颜色(外九首)
柏树、野草
都是绿色的
比如，站在路边、河堤
一直被母亲称为苦孩子的艾
都是绿色的
爬在坟头上的
时间、鸟鸣都呈苔藓一样绿
绿是故乡的颜色
一定也是我双亲的颜色
现在，我的房里，也常搬来
几片绿
不仅仅是为了观赏
村庄的山峰
那年似乎高不可攀
高的仿佛担心当年
淘气的我们爬上去
掏它们的鸟窝
现在似乎又刻意矮下来
矮得就像当年蹲下来的父亲
心甘情愿让我们
爬在他的肩上，当马骑
捉迷藏
小时候，和小狗
捉过迷藏，和小猫
捉过迷藏，和自己的童年
捉过迷藏
规则很简单
就是找人的，先蒙上双眼
其他人躲着，然后
让他一个个找出来
躲着的，其实都想
被找出来，实在找不到的
就会忍不住弄出一点声音
大家都想进入第二场游戏
只是有一次
有个小伙伴，躲进山洞
任我们明示、暗示，千呼
万唤，就是不出来
后来，偶尔在梦里
闪现一下，却又立马消失
人生如戏，仿佛只有他
最守迷藏游戏规则
风铃树
刚被移植不久，脚下的
泥土，新的，显然还不适应
这个新开发的公园
没关系，每棵树都挂着一袋
营养液，一根细管插入树枝
输液营养
很快它们就精神抖擞，长出
花朵，好浓艳的
让许多路过的游客惊讶不已
今年的春天竟然来得那么早
只是还没鸟鸣啾啾的配合
或者说，鸟们
早就识破了这个春天不靠谱
只有花香，没有鸟鸣的春天
极不相称
尴尬的风铃树，还算知趣
很快就摇落一地黄花
干脆伪装春天的行径
终于露出了破绽
那天，我无意经过风铃树
再也没听到风铃树，摇醒
春天的叮当声
只有一地残花
拔掉智齿后
儿子把拔掉的智牙带回家
洗净、把玩、观察、拍照
这个曾让他痛得、恨不得
连根拔掉的智齿，现在却
成了他最不愿丢弃的东西
我也鼓励他珍藏并告诉他
有些痛是永远不能丢弃的
杂草丛
沿着河堤骑行
竟然还遇到一段
杂草丛生的路段
我是说，这些
我叫不出名字的杂草丛
纠缠在一起的杂草丛
仿佛被爱，忘记了时光
偶尔还高高举起花朵
仿佛还在显摆自己的
野性，或浪漫
我是说，我打扰了它们
打扰了它们的亲热，或爱情
这段被时光遗忘的杂草丛
因我的介入
现在，又开始遭到
我的诗歌，纠缠
我的分行文字
我写的
准确点
只是分行文字
别把它当成诗歌
诗歌太高雅
像一尊神
端坐云中
我只能匍匐叩拜
领着它们
匍匐叩拜
只要虔诚
一个字也行
只要虔诚
一行字也行
只要虔诚
一行行文字也行
只要虔诚
无须整齐划一
谁见过，像
绝句那样拜神的吗
现在我领着它们
一鞠躬
保佑我们
不被坏人利用
二鞠躬
保佑我们
不被坏人使坏
抓着辫子
三鞠躬
保佑我们
去掉私心杂念
不要学刘姥姥
非登大雅之堂不可
要一辈子保持
像母亲一样
一辈子匍匐在她的
一亩三分地的
那份虔诚和执着
清明这一天
我们来到母亲坟前
首先摆下四个苹果
和一小袋饼干
这是给蚂蚁的
蚂蚁蚂蚁，我们有礼了
麻烦您通报一下母亲吧
告诉她，人间的亲人来了
然后点燃一支香
拜了拜四周，拜天拜地
顺便烧去一捆纸钱，算是
替母亲交了押金和地租
野草野草，就别再来纠缠吧
年年爬上坟头
我们就年年把你们割掉
如果还欺人太甚
就放一把火烧光
船型屋
时光如流水
人间一定就是
最好的泊位，或码头
泊在人间
而且一泊就是
三个朝代、六百个年头
船上的主人
当然也是乘客
弃船而去，一去不复返
留下这座破船
颓废、孤寂，活脱脱
就像现在流行的留守老头
石桅杆仍在，九祠堂
依旧陷在老旧岁月的荣耀里
仿佛不能自拔
诗意韩山
与韩愈有关，一定与诗有关
果然以1050米的海拔，端坐云中
打开漫卷西风，读左右日出日落
读远近云卷云舒
读得体内气贯长虹
内心二十多公里江山辽阔、起伏
左边是清风，右边是明月
脚下的群峰，显然都是谦虚的学童
一块块不规则的石头都是它的粉丝
一棵棵不同科系古树林
遮天蔽日，至今还洗耳恭听
有时听得阴阳交错，更多时候又冷汗淋漓
一排排茶绿，一定就是飘香四溢的长短句
一条石径清泉，果真文思泉涌
山顶一池碧绿，仿佛今生挥毫不完的墨池
一条石径，就是最长的句子
爬坡拐弯，韵味十足。我们用双脚阅读
有时读得一场场虚惊，有时又忘了自己
可是读得腰酸背痛，腿脚都不听使唤
竟还不知道如何断句，或归处
云里雾里的狮子岩
云里雾里的狮子岩
就像是云里雾里的狮子
贪恋着云里雾里的人间
那些云啊、雾啊，显然
是它在云里雾里的人间
撒野时，尾巴和四蹄
扬起的尘埃
小时候常搅得我的梦境
天旋地转，天昏地暗
可当它跑出我的梦境时
竟惊出一身冷汗，仿佛
没有我梦境的圈养
会被赶出云里雾里的人间
直到有一天，我们
翻山越岭赶来，才发现
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云里雾里的狮子，正靠着
海拔，穿着厚厚的石头
静卧在云里雾里的山峰上
阳光和风，显然都是它的
按摩师，在云里雾里
正慢慢安抚它惫疲的睡眠
|
发表于 2020-4-22 13:43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20-4-22 20: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