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黄老勰 于 2012-6-22 09:09 编辑
月照乌江
乌骓马,一匹征战大江南北的好马。这一次却再也不肯离开它的王。 它,绕帐狂走,听可怜的王长叹。 对面江岸,楚歌如剑,割伤众兵士的心,一下一下,锋利而快。
帐内,王心爱的女人手持雌雄宝剑在舞,其实是魂儿在舞。 嬴秦无道,江山变颜;烽烟四起,瞬间燃遍。 垓下的日子,刀光剑影,命悬一线。
虞姬,虞姬,可奈何,奈若何…… 王在长啸,纵然有拔山的力气也枉然!风舞剑花。血。美人之血,顺着剑锋,蜿蜒流淌。 千年的时光,血鲜润依然。
如今,那些楚歌早被人遗忘。 只是乌骓马还恋在江边,只是王还睡在乌江里。一柄青锋凛然耸立,被一轮月照着。 寒寒的,冷。
大青山
踏碎所有荆棘,一群骏马向远天飞驰。 飞驰。这蒙古高原上,大青山是一位出色的驭手,一路掠扫星辰,一路弯臂拉弓。 旷莽的大风拔升疾速的江河。荷戈列阵的兵士,横压而来。 涌啊涌。那涌动的绵绵山岭,是灰背隼翎羽划出的曲线。
山峦如镜映耀天光,黄铜茶炊烹煮日月。 骠悍骁勇的将士,甲胄在阳光下熠熠闪亮;冰雪刺破天穹,大钻石光芒上升。长风中,谁的马刀霹雳一闪? 大草原上马蹄声声。 巴图鲁在跳跃,九足黑旗纛迎风而舞。大云驮起巨岩高高在上,箭镝追逐着苍然而奔的天狼高高在上。
一根银柄蟒鞭清脆甩响;八十面牛皮鼓擂向天庭。 我的王啊! 你找到霞光里那一匹披满锐矢和谷草的战马了吗? 你觅到古海边那一片让祖先傲视天下的疆场了吗?你望到山顶上那一柄啸吟了千年的锋锐长剑了吗?
一碗烈酒,让热力的肺腑和辽阔的大草原鼓荡。 一大片肥美的青草,让骏马的肌腱鼓荡。 上升或覆灭,神雕在凌云高飞中将饱满的胸腔尽情鼓荡。芨芨草和白杨树、酒神和长调,在无边的狂奔呼啸中鼓荡、鼓荡。 一路大青山一路大风雪驮着坚韧的骨骼辽阔的热血,高高鼓荡……
红鬃马。黄骠马。黑骏马。赤兔马。白骢马。汗血宝马…… 一匹匹骏马,携长风,挽冰雪,挟雷霆,披箭矢……在飞驰。 我的翅膀,刀子一样切开层层云雾座座巨岩,在飞驰。 我的神思,带着仁慈的力量,飞过漫漫长路茫茫荒漠,绵绵大青山。 骏马一样的大青山啊,驮举远天,在我奔跃的魂里大星般闪亮!
阴山以南
我来到阴山以南。 在大青山下,看酒神无眠,听马头琴醉酣的眼。走到天的边沿,去触摸昆都仑河在天边闪亮的光。 平阔的草原上空,一只大鹰在天空学习打坐。 王的梦,挂在草尖。白云苍狗,想象的大马飞过了祭坛。
记忆深处的火焰被一只巨手高擎。 一片辽阔的坦荡里,谁执一面大旗拭亮天庭?那一座神秘的青城之上,谁的魂与谁的魄相遇? 那一堆旧土垣上,谁的幻想化作飞鸿随飘坠的云朵隐遁远方? 谁的梦,望长城夕照听黄河残涛读烽火台断砖残瓦?又是谁的心,孤独于失落的芳菲,于天地间闪着一缕残喘的光亮?
峪口,要塞,山岭,古城,错列在无边无际的岁月里; 营垒,马骨,驿站,苑囿,遗失在义人断腕的痛楚里。
剑舞风动,大军如洪。 我看见大汗的边墙和那位女子的青冢、以及塔布土拉罕的绳纹陶片在风中散成碎叶—— 这些与历史有关的事物,让我对时间充满了敬畏。
我率领血液的大军在草原上奔跑: 我想听一听骨中含钙的火种引爆雷霆的声音;我想试一试大风射出血的大箭向前飞行的锐利。 我看见一位年轻的骠骑手托酒觥,倾心于东部粗犷的民歌。 他唱的古歌呼迈长调中,王的魂,仍有大钻石一样的光,凌利得随时出鞘。
虎跳峡
峡谷深处,水的基因泛滥。 雷电披挂盛妆,巨石潜伏天上。大水,以险绝的方式向过错靠拢。
二月的季节,我走近一只虎。一只虎啊,与一朵乌云在滇西北的一条大江里洗澡。 一小片雨和一小片云拥我入怀。江边的驿站,被咆哮的江水摇晃,于极地的风中摇摇欲坠。 通灵者端坐云间与神对话。 虎隐藏,啸声尤在。悼念亡者的祭文,说了亿万年。
现如今,有人在峡谷修建水坝,他们与虎商量水的问题。 太阳被切碎。王在流浪。月亮躲进诗人的词里避难。 几千里之外的雪山燃起了大火,火势汹涌,从清晨到夜晚,那些冰雪被烟尘抢劫一空!
我如一只虎,伏在青山之侧,攀云向上,用尽了最后的精血、汗里的盐和潮红。 向上,虎已绝望。 大绝壁下的我脚步蹒跚。太阳被破开,一粒粒光在眼前迸溅,神的身影飞掠而过。
游金沙江的一段
清风划开水面,大朵涟漪盛开。 在没去金沙江之前,我总想象那大江,该是翻腾丝绸一样的光芒。大水之下,一座缀满黄金的洞穴里, 一群鱼携宝剑游走。涉水的渔歌夕阳下轻轻唱晚。纳西人,一个把七星北斗背在肩上的民族,生活得悠闲。 我甚至听见,一些老人,以江为弦,尽情弹奏;我甚至看见,一代代姑娘和小伙,在江畔私定终身。
那时候,古老的马帮,正被一缕晚霞牵着在天边行走。夕阳将他们剪出山的身影。 他们,高举一条大江,为另一群人带去了粮食、盐,或茶。 沙子是温暖的,金子是柔软的,水是飘逸的。一条大江仿佛宋词,让我浮想联翩。
我来到了金沙江边,见的却是裸露的岩石和采沙船隆隆的机声。 这条江啊,已饿得很瘦很瘦,只剩下干涸了血液的骨头,卧在病榻之上。 现世利益的刀锋切割它的肉身!那一群鱼,不知何年化成一缕云烟逃逸。 金沙大江,它的上游与下游,早已碎骨散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