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居》
蝉声守护的门庭。乡居寂寂
但在乡下便不会有乡愁
喜鹊一大清早就在枝头对着窗口说
每个时辰的好景，可都要记住呀
一只蜗牛与一头水牛在田边相遇
不惊不诧。一个上午慢慢成为过去
池塘之安静持续至傍晚
暮归的人们，炊烟下的家常
《拈花记》
几位谐和的人围坐林下
那些穿过枝叶间的光，像是一支支蜡烛
家长里短的谈天
午后的池塘听了，却兀自微笑
一条鱼游过繁华水域
来到近岸，正好透过藻荇看到一颗流星
宇宙那角又有风起
谁要离去，摇一摇花就可以了
《隐身人》
有时，我真想做一个隐身人
那样就可以无处不在了
可以在一旁读你
一本打开的书。可以准确知悉晴天或雨天
只在适当时候现身
那一份惊喜，可能不怎么想得到
其实这个隐身人一直就在
并且就在你身边。不过那是我的一种灵感
《我曾种下一片蓝》
小园空出来了。我该种些什么呢
最好的当然是种诗
但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看见
能够感受到一朵诗的存在
那就种一棵皂荚、一棵桐
可以去邪或者纳福
就像我曾种下一片蓝
早晨打开门，便看见长出一株蓬勃的云
《江南》
就这么简单的一水之隔
打马也不一定过得去的江南就在对岸
牛哞、柳絮飞、燕子剪水
鱼米和石板小路，应该很像故乡
一粒阳光或一川烟雨
江南似曾相识。一个在梦里喊的名字
穿蜡染花衣的女子
会不会多年以前，也曾在涪江边上浣衣呢
《响水观》
望见虎溪桥，便有天籁盈耳了
古色古香的小筑藏着响泉
还有小锣、木鱼、唢呐
亦颇接近自然。朴素与端庄莫过如此
铺满银杏叶的院落，尤为清净
却更像是秋天的一场盛宴
观外此刻发生着什么呢
哎呀——人在洞天，只怕更能洞悉世事
《菊花酒》
篱边的菊花一开
坊间传出的酒味，就有了不同于往日的香
有人说菊花仙子来了
九月的酒，都是由她备下的
村东的一面酒旗
也未作任何改动。但沽酒的人比往日要多
肯定不只是为了买醉
特来看看菊花，也是可以的
《外婆凉粉》
风雪盈头又白净的外婆
陶盆、淀粉、清水，一双长筷搅动一团锦绣
反转的凝固譬如山峰
这是昨夜灯下。劳作有了琥珀的光亮
外婆被凉粉一再叠加
成为所有美食者的亲人
刮成一条一条，细腻与绵长不在意外
还有秘制：辣子、麻油、葱花……外加心情
《就隔一苇》
又是月圆时分。花自好
我想念着的那位女子正如月走在川上
野码头的那一棵桂
已香至她的行囊，甚至是一条江
就隔一苇。我们都在
只是不在一起。但有心在一起就够了
她在涉水而来的路上
我且独坐，享这大山之一壁的静
《与舍得书》
射洪的那一个春天
或有一点微冷。写诗的杜甫涉江而来
循着风烟里的香
他看见了——春酒的寒，还有春酒的绿
跟着涪江和唐诗
射洪春酒从金华山下，来到了泰安作坊
可以闻莺的柳浪间
终于有人发现：舍得其实是一种智慧
《客来》
寒舍虽简，但访客不断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如果昆虫振翅，其必是明亮且热烈的夏
今夕又有一片落叶翩然而至
款款深情令我动容
而围炉时，雪花不经意飞过半开的窗棂
其后，索性打开蓬门
把整整一个春天都请进屋来
《前夜》
短暂的静。也许风和日丽
也许山雨欲来
所有的因即所有的果
早已经种在——星星眨眼的那一瞬间了
该有的预示应该都有
童谣、水流声……不寻常的动物搬家
也许只是一棵树
而树欲静，而风不一定会止
《香火》
山门、石阶、长廊。庄严的建筑
寺宇之威仪如帝宫
富贵者求其能够福及子孙
而更多的衣衫褴褛者——只求温饱
点燃香火。人们面若桃花
端坐庙堂的塑像也有些脸红了
被朝拜这么多年
是不是该先予人温饱，再赐人富贵呢
《罪己书》
未上枷的戴罪之身
在世间行走。有情与有罪并不矛盾
我说的神即自然
阳光、空气、水和石头、剪刀、布
众神之神的恩赐
就是允许我们自由呼吸和恋爱
并在初一或十五忏悔
向所有植物、动物，还有自然生长的诗
《种花的人》
每隔几天，就会来一位种花的人
为办公室的植物浇水
有时施肥和修枝亦一并进行
他总是轻手轻脚，轻到几乎没什么声响
每一次想和他说上那么几句
刚要张口，就只见一个有些佝偻的背影
一位种花又租花的人
如此小心翼翼。可我不是植物呀
《旧椅子》
一把旧椅子摆在小店里
漆色有些斑驳，像是等我认领已久
几乎没有讨价还价
丢失的小木块，也被认为是残缺之美
洗去风尘，才认出它真正的旧模样
有过的交集就到前世了
那时我著一袭蓝衫
课耕归来，还得坐理家中的一些俗务
《绿皮火车》
一列绿皮火车缓缓进站
茶叶蛋、山核桃和花裙子是惊喜的
而在最南边的一角
她的长发在动，表面却平静
那时，上行和下行都是慢行
一本书可以打发掉时间
直到她拍窗玻璃了
大地安然。但一个故事才刚刚开始
《沉香》
缘木而结的块垒有幸
派生的木本，像是有很多年份的窖藏
我看到一只鹩哥
在森林里跳动，还打起了口哨
苔痕，黄叶地，那些刚冒出来的木耳
也在听这慢过千年的生长
已至杯沿的沉香
只是一溜，就滑到我的心底了
《大雪过境》
还真没想到，你的抵达
是一场大雪的抵达
千万不要抖落了——风衣上的那几朵雪花
我想那应该也是你的名字
一位衣冠似雪的女子
自冬天的树下
走进一条寂寥的小巷，就像走进一空空的巢
空我为素裹银装的一个叹号
《鸿雁，或雁南飞》
1
我是一只鸿雁。起于大泽
飞于高天。早便注定的孤独
舍却恋恋风尘
我清洁的羽毛，应该配得上那些云朵
在一些节气里
可以看到我的影子，也可以听到我的鸣声
迁徙中能够记下来的
不过是一些简单又复杂的过程
2
从北方到南方，又从南方到北方
我要往返自如
当南方的水草丰茂
我的飞翔里，有一种莫名的喜悦
而冰雪正如我的所忆
北方也有草长莺飞时节
我的翅膀下，羊群、毡房、马匹，还有牧羊女
都是忍不住要回头看看的
3
我非一只孤鸿。此时尚在故乡
是为了等她。她在路上
在缘分的路上。找寻着此生唯一一份爱情
她看见我时应该非常高兴
也许她并不孤单。因为她心里
揣着另一只雁。就像我一样
一想到迟早会有的遇见
便美滋滋的，有时甚至还会笑出声来
4
我栖身于一片草莽
踩着那些欲化未化的小冰块
捕捉雪线下的鱼虾
或以青草、飞虫为食，或以相思疗饥
听到同类的脚步声了
可惜并非我的所待。尽管她也很漂亮
我也不是她要寻觅的
但是同类。大雁的感情最是专一
5
就像一个人可以有二三知己
我也有相谈甚欢者
它们和我一样，将在这里等到另一半
然后组队，然后向南飞
哦，遥远的南方
即将踏足的南方——所有大雁的家乡
那里雨水充沛
春风中有关切，还有些似曾相识
6
就像等待一朵玫瑰开放
那个期盼已久的身影
虽然有点姗姗来迟
但我已倾倒在她才有的那一种气息里了
在一棵芦苇之下
我们碰了碰脖子，相拥而歌
从此，我们将不再分开
我们要一起飞！飞过漠北，飞到江南
7
我是一只高蹈的鸿雁
但在以人类为主宰的人间
我要不时提醒自己
所谓梦，不过是由一个蛋壳孵化出来的
从因到果。所谓鸿鹄之志
本属天性。但我也会在湖畔起舞
就像一些人会说唱
一些人会耕种。所以我的尾巴较短
8
所以我一般住在乡下
不想被误解，也不想被猜忌
我要像隐士一样
把自己藏起来。特别是要把羽毛藏起来
但是，我是一只鸿雁
无论鸟类还是人类，都需要放松
我是属于大地的
也是属于天空的。飞翔可以使自己崇高
9
但是，那天我自天空飞过
看到城市的一片湖泊
两只被剪短了翅膀，已不能飞的雁
在漫无目的地游荡
还有动物园的铁丝网里
所谓的鸿雁，却只能踱步
它们飞翔的本领呢
翅膀成为摆设——恐怕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了
10
是啊，我应该是可以飞的
在南方与北方之间
能够谈到一起的
也应该是一只鸿雁。是可以高飞的鸿雁
比如飞不高的蓬间雀
不属于我的同类
就像人间，简单的人不应该到复杂的圈子
作为鸿雁，我想能够飞好
11
不过，我们现在是一队鸿雁了
就像一粒粒文字
最美的组合。就这样
我们在足够辽阔的天空，写下诗行
冬天已不再那么寒冷
看到江流翻卷，草木萌动
触摸到更多的现实
并无多少印象的南方，也渐渐清晰起来
12
每一只鸿雁，都有飞天的梦想
每一粒文字也都妩媚
所有鸿雁皆欲展翅
所有文字，都想自水中上岸
大雁的队列是整齐的
我要告诉所有草木、昆虫、飞禽与走兽
这是雁阵。是一个团队的杰作
不能让人看见是乱糟糟的
13
由是，露营的时候
我也会在白露的一派苍茫中，一飞冲天
暂时做一只孤鸿
然后落下，并讲述我看到的一切
是的，我是一只飞鸿
栖息之地可以很小
但精神的空间一定要大
所有界限或禁区，应该都是自由的领地
14
今天，一场盛大的赛事
将在一片人迹罕至的无名湖拉开帷幕
可以游泳或者飞行
所有项目，均以家庭为单位进行
这样的场景，是原生态的
是鸿雁本来的生活
比如那些水花或者波纹
是自然而然的。一切都将不可复制或再现
15
南方是值得流连的
这有点像是把家安在天堂里了
菊黄蟹肥的时候
我看到很多同类，眼睛里有了些许自足
闻着新鲜的草香
我们在那些湖汊与水巷嬉戏，或者抬起头
自岸边骄傲地走过
在星空下双宿双飞，交颈而眠
16
就像在富贵乡中
人间的温文尔雅，我们也都看到一些了
稻花很香，桑麻很好
捕鱼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就像在画中出入
许多人同我们一样：一夫一妻
执子之手便与子偕老
这样的人，所有鸿雁均愿意为他们传书
17
南方是温情的，是小家碧玉的
是颇适合过日子的
正如梁园虽好，亦并非久留之地
大泽则相对自由和宽广
我听到了北方的召唤
一边是家乡，一边是故乡
只是我在北会憧憬南，在南又会思念北
我的迁徙是候鸟的迁徙
18
我要回到北方去了
那里有我的青春、爱情，和熟悉的牛奶香味
我将在那里繁衍
和她抚养后代，再带它们到南方
我相信：行万里路
便如读万卷书。我要像有的人一样学而不倦
视沿途所有见闻
为不可或缺的阅历，并细加领会
19
我是一只鸿雁。起于大泽
飞于高天。就像我喜欢那些骑马追风的人
他们在人间纵横驰骋
正如我与清风作伴，与白云谈笑
我是一只鸿雁。起于大泽
飞于高天。就像我喜欢那些读书入迷的人
他们在人间指点江山
正如我以天空为念，以家国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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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26 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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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26 10:33
发表于 2016-3-26 10:4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