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人生也好 于 2016-1-22 20:32 编辑
关于雪的诗歌(11首)及对雪这个意象的运用分析
“雪”这个特殊的富有诗意的意象,是古往今来众多诗人所喜欢运用的。白色的雪,纷纷扬扬的气势,它的美感,等等,不可能不吸引敏感的诗人们去关注。
从去年10份以来,随着气温的下降,随着中国最北部地区降雪开始,我的诗也开始关注和抒写雪了。至今,写了11篇。回过头来再读这些诗,我惊讶地发现,雪这个意象在我不同的诗里,有着不同的意义和象征。他有时是布施者,有时成了侵略者;有时温柔,有时凶狠;有时是令人欣喜的,有时又令人讨厌。
一个相同的意象,在不同的时刻,有着不同的面目。意象体现的多样性,复杂性,既表明雪这个意象本身的多样性,也体现了我这位写作者心态、情感和思想的多样性。人既是客观的,更是主观的,诗歌写作并不是简单的现实的反映,而更多是现实在心中的观照,更多的是“我”在支配“物”。诗歌的主观性和超现实性,使得诗歌的内涵、意义和美得到多方面的体现,甚至进入神秘美的境界。因此,意象运用的多样性,我持肯定的态度。
下面,附上这11 首诗。我就我写作每一首诗歌时的心态和着力点进行分析。
1,他骑着白马而来
文/龚学明
白马是轻柔的
它飘逸的发纷纷扬扬
穿过一片纵树林
像魔幻的力轻盈
色彩的林木虚化,银白
悄无声息
它的蹄裹着白布
一路擦尽秋意
渐渐进入白桦林的深处
这里,才是它的故乡
白马躺在地上
覆盖住等待的泥土
他骑在白马的身上,
覆盖住白马
他是冬天的天空
他扬起白马的发
(作于2015年10月6日)
本诗在私家博客上发表后被多家网刊转载。这是入秋后中国最北部发生了第一场雪后的所作。秋天还悬挂在江南的树枝上,雪却来了。这种矛盾,对于处在江南的诗人来说,还不强烈。因此,整首诗的基调是平和的,没有过多的冲突感。诗作充分尊重诗的美感,在写作上注意空灵感,通过留有空间,让读者在阅读时配合自己的经验去品味。整首诗,从诗题,到断句,没有出现一个“雪”字,但读后,却能真切感觉到雪到来的轻灵过程,可谓尽得雪境和雪意。我将白马比作了雪。后来读诗人兼画家红娃的诗,她喜画马,她的一首诗也将白马比作雪,真是巧合,而各有写法。古人写雪有“独钓寒江雪”之句,意境深静,而本诗也以静为基调,不多写一字,让人去回味。
2,北方有雪
文/龚学明
成吉思汗的刀闪着亮光
一会儿飘白,一会儿滴红
白色的马漫山遍野,向南铺盖
秋天惊慌失措
后悔只在树叶的小小家园里编彩舞红
风遁入荒山隐姓埋名
北方掳走了南宋
雪一定要占领瘦了的江南?
冬天和秋天势不两立
——诗人和俗人找到了同一个风口
和惯性的太阳
我向宗教讨要皮袄
将对立的缝隙用禅宗补好
我准备好了火炉,温热一些诗词
和北来的白雪谈谈汉人的风雅
(作于2015年11月6日)
本诗同样被较多的网刊转载。这是新闻联播首次播出北方下起大雪后所作。北方大面积下起了大雪,而诗人所在的江南仍旧没有下,似乎有大雪压境之势,因此就有了《北方有雪》的诗题。通篇诗作,从题目到文本,共出现三个“雪”字。同样要求得空灵、含蓄之诗境。本诗中的雪就不再像前诗那样温柔了,它的身份已经变成了入侵者的刀。略知古代史的人都知道,灭南宋的元朝是从北方而来,异族以其强大骠悍之力,迅速南下,一举攻下了温和的南宋。但最终,汉文化战胜了对方。这首诗以为文化背景,写雪是写雪,写雪也非写雪,见雪而想到宋元替代的这段历史。这首诗既有诗歌的意义,又融入了历史的意义,从而使得诗歌更具有深刻性。禅宗虽从印度传来,而一经传入,就一直为汉人所崇。结尾的转折,将冲突化解为和合。
3,没有来的雪
文/龚学明
南方,满眼的白色没有来
不能确定南方是否在等待雪
南方等来了清冷的夜,不能确定这是否是
雪的前奏或者背景
南方向来多雨。这些等来的雨
是温暖的,催生了多彩的花
多彩的花开在南方的心尖上
南方的人温和而平静
房子开始冰冷。南方的夜调低了表情
迎合北方的困惑
不能确定这里是否要像北方来一次
白色的惊恐
南方可以结一层薄冰
可以将温暖的雨暂时收拢
可以压住梅花的性子,暂不
让花蕊急于抬头
(作于2015年11月27日)
北方有雪,南方却迟迟没有,不是不来,而是不知道何时而来。越是迟迟不来,南方越是担忧,就像一颗没有爆炸的炸弹或者一柄悬在头上的利剑。本诗承接了《北方有雪》的题意,将“雪”仍视作外来物,对南方是一种破坏。南方是美好的,这里也是一种象征,所以我在诗中写道,“南方向来多雨。/这些等来的雨/是温暖的,/催生了多彩的花/多彩的花开在南方的心尖上”多么美好的南方,却要经受雪的侵略和破坏。南方开始与雪妥协,通过结“薄冰”,收拢“温暖的雨”等方式示弱。这种对立,其实是将诗提升了其社会化的价值,即借助诗歌,关注和贴近社会真相。在美丑、善恶仍旧对立着的社会中,诗歌应该发挥其干预功能,而不应总是将诗和“远方”的飘渺联系在一起。
4,雪是什么东西
文/龚学明
我习惯于割青草
它们茂盛于田野,倒伏于我的蓝子里
我养了两只大白兔
它们吃湿漉漉的青草,四只红得透明的眼
我的青草,我的兔
我有一片绿油油的田野
我的田野我作主
只长青草和白兔,别的不要
一只骚扰电话打过来
我迅速掐掉
雪是个什么东西
(作于2015年11月27日)
这首短诗,写作的时间同于前一首。诗不长,共三段十一行,是真正的短诗。但这首诗,态度明确,用语不再温和而含蓄,而是鲜明地表达了诗人的旨意——雪是什么东西。感觉已经很粗俗,甚至是骂语了。和上首诗相比,前面是妥协和屈服,而本诗是抗争和不屈。为什么要这样?因为我珍惜我的世界,它是如此的美好,“我的青草,我的兔/我有一片绿油油的田野”,诗人呼喊出来自心中的声音,“我的田野我作主/只长青草和白兔,/别的不要”。凡是被欺负的,总要进行激烈的反抗!最后,用一只骚扰电话比喻雪的到来是一次“骚扰”,尽可不来。作为诗作者,我写到此,内心是激荡的,是起伏的。同样,这是对丑陋、恶俗的东西的抗争和拒绝。诗中至此,雪已经不是一种冷美之物,而是丑和恶的化身。这个角度已经跳出传统诗写很远了。
5,从雨到雪
文/龚学明
人如草木,一生何短。
春天的时候,那些草和树,人人都谓之坚强。
今夜终于下成了雪
天空是多么的悲伤。从雨到雪
屋顶们并不愿意将温润的黑变成死寂的白
这一年中,经历了多少喜悦
“这些雨是活泼的,是温暖的,是色彩的
会发出动听如音乐的笑声
在流淌中将锅子中的米饭烧熟”
将凝固打扮成死亡的前奏
之后又匆忙化成它物,在空无中给眼睛一滩茫然
(作于2016年1月12日)
雪一直没有来,等雪的过程是痛苦的,生命在一天天消耗,人生的悲剧意义在一天天显露。我每天眼望窗外,阴沉的天空中,没有一点雪意,白昼和夜晚如此急速地替换。存在主义大师萨特说,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尼采的《查拉图斯拉》中,读到了死亡让生命成为悲剧的论断。死亡和孤独,让人终有无所适从。里尔克在经典诗作的《秋日》的最后写道,“谁这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谁这时孤独,就永远孤独,/就醒着,读着,写着长信,/在林荫道上来回/不安地游荡,当着落叶纷飞”人的孤独犹如落叶。
我沉浸在对生命的体会中,我在与大师们进行对话。这首诗的立足点已经完全转向,从诗的社会化价值的角度,转向诗的哲学价值角度。从雨到雪,是生命从活泼、灿烂到死寂、消亡的过程,巧妙展示生命的真实过程。应该说,诗的社会化价值是包含在哲学价值内的,任何社会化价值的过程,都是在生命价值基础上的生发。
6,冥想有雪
文/龚学明
冬天说到蝉翼是不合时宜的
雪比蝉翼要薄。但我不喜欢这种
不透明的白和过于真实的冷
纸头更薄。人的命
有着虚假的厚度,其间
有更为虚假的鲜花,“喧哗与骚动”
“......
......”
棉花和白糖的温暖不抵
一场眼睛中的虚无。家书
至此已不值万金
注:“喧哗与骚动”,取自威廉*福克纳的书名。
(作于2016年1月12日)
本诗和上面的《从雨到雪》是我的由四首诗组成的组诗中的一首。本组诗歌以《冥想:于有雪无雪中》为题在我的私人博客上刊出后,被多家网刊全部或部分转用。其诗意同于前一首,而基调更为冷峻,直逼生命的本真,读后有令人不寒而栗之感。雪比不上纸薄,而命如纸薄。在没有意义的生命面前,家书又何能万金?呜呼。
7,禅眼看雪
文/龚学明
下雪是好的。下,或不下
均可
他说,2015年,我们有着太多的苦难:
下跌啊,这个关键词——
不多的果子活生生从秋天一年的努力中跌落
……母亲因乳房干瘪而负疚出走
留下几片泛黄欲落的树叶……
雪是苦难人凝固的白色眼泪
现在,历经磨难的人开始信禅
他不需要安慰。平静地看着世界清零
——不清零,也可
(作于2016年1月21日)
于是乎,只得再回到禅宗。宗教能救人于无助。经历了无数苦难的人只得相信禅宗,因为人不管怎样总得活下去。禅宗是一种很实用的学问,它能帮助处于苦恼和矛盾中的人走出去,能使痛苦的心趋向平静,能让人重新面对生活和现实。禅宗中有一种“分别说”,即对世间万物不要进行分别。这里的分别是区别之意,如不要人为地区别冷和热,而是去接受它,喜欢它。雪不管是怎么的隐喻,都是好的,接受它吧。
8,雪没有掩盖池塘
文/龚学明
在道德与美之间
雪选择了前者
雪明白,失败者可以原谅
因此他对枯枝和衰草借给橡皮
用巨大的橡皮擦掉
可以擦的部分,包括一条略有闪失的小路
但池塘不可以
它永远是陷阱
它总在吞噬。它想借雪掩盖
但欲盖弥彰
(作于2016年1月21日)
不管是存在主义哲学,还是禅宗,都不主张作恶。萨特说过,生命是荒谬的,但生命也是自由的,需要人们积极作为,将生命充实。如果一定要从道德的价值角度看,它也是向上的。
《雪没有掩盖池塘》这首短诗,巧妙地利用雪怎么下也不可能覆盖有水的池塘这个物象,进行诗意的提升。在这里,池塘是作恶的不道德的象征,雪是正义之物,它不会替池塘去掩盖作恶。个人认为,这首短诗角度新颖,内容厚重有力。是一首灵感之作。
9,留白还是留黑
文/龚学明
他们都是善良的人
在黑白之间总是选择白
为了洁白,他们不怕寒冷
甚至见红也不怕。姑娘丰满的脸上
性感的嘴唇有着滴血的幸福红
雪于是下
小雪犹豫,不解人意
……大地留黑,白还是不多
他们不满足,罪恶依旧大于正气
因此雪还得下,下成大雪
处处留白——
理想的白,在盼望中短暂实现
(作于2016年1月21日)
承接《雪没有掩盖池塘》的诗意,从新角度进行再次挖掘。本诗紧紧抓住“黑”和“白”的各自隐喻,并在诗后段,索性直接点明,雪下得不大,空间中“黑”多于“白”时,就是“罪恶依旧大于正气”。
雪完全不是入侵者,而是解放者,是正义、正气的化身了。在不同的心态下,雪的象征意义再次获得新意,从而进一步深化雪这个意象的内涵。
10,谁在盼雪
文/龚学明
麻雀和狗一起睁大了眼睛
谷子不愿收养的麻雀心有担忧,吃到了骨头的
狗还爱把雪当成面粉
农人的心中装有麻雀和密密麻麻的心事
他们甚至惊恐房屋和日子会不会被压垮,无知的
孩子们在盼着打一场毫无意义的雪仗
冬天在等待一场大雪,没有雪的冬天
会被别的季节小觑。窗子不再愿意被狂风
持久地骚扰,它要看雪端庄而来抚慰创伤
心中结冰的人要化开淤结,他们更喜欢
纷纷扬扬,酣畅淋漓。雪是一支林林总总的大部队
将纯洁的心灵鸡汤悄悄放满窗台门前,村里道旁
(作于2016年1月22日)
对于雪这个题材,我不愿意就此打住,因此,我继续做了两篇,不依不饶。这一篇索性将题目起成《谁在盼雪》,就像一个解释题,而不像一个诗题。而我认为,只有这样才有冲击力,才能解答我心中的疑问。谁需要解放者?原来是他们(它们)。弄清楚的过程,也是以诗的写作强化诗意的过程。
11,大雪迟迟没有来的原因
文/龚学明
它想到雪上加霜这个成语
对于麻雀们,霜上加雪也是致命的
它看到风还是太大。登陆的密码
时有时无
它看到人群中有偷懒的人混杂
他们窃取过阳光。必须区分出勤劳而诚实的人
它看到还有不少人急于还债
可否在下雪的同时,给他们真的捎去一些面粉
而盼雪已累的人开始沉睡。甚至放弃心事
将笑脸交给麻木,迷恋白板上的白
大雪一定突然来临。像盟军登陆马其诺海峡
——而雪只选择空降
(作于2016年1月22日)
这篇是继续深化的一篇,从原因入手,就像新闻题材一样去思考。只是用的是诗笔。笔法回到开始,追求空灵和含蓄。现在,这缺一场大雪的到来了。此时,窗外雪意很浓,预计诗人所在的城市,明天将会大雪纷飞啦。
综上所述,雪的意象,在本组诗中不断地转变、化身。世界上有多少个诗人,就有多少种写法,针对雪是如此,针对花是如此。多少年前,我读一些菊花诗,陶渊明“采菊东篱下”,而黄巢(农民起义领袖)则是“满城尽是黄金甲”,同一个意象,一个着笔于超脱,一个着笔于威武。如此不同和反差,都因着人的不同。著名诗人、《扬子江》诗刊首任主编、八旬老人黄东成在一篇公开发表的文章中说,“诗无横杆,评判全凭个人的学养、阅历、艺术感觉、经验积累、文学素质、审美能力、兴趣习惯、品味位低认定,结论甚至完全不同。”而诗歌创作又何尝不是如此!
龚学明 2016-1-22下午
[作者简介:龚学明,男,网络名:人生也好。江苏昆山人。 1964年7月生。记者,编辑,诗人。现供职于江苏扬子晚报,为其下属的《扬子经济时报》社总编辑助理。现居南京。
栖息于新闻和文学的“双栖类人物”。作为资深新闻人,获国家新闻出版署授予荣誉证书,全国晚报好新闻一等奖获得者、江苏省报纸年度好新闻一等奖获得者、全国省级晚报好新闻一等奖获得者。
上世纪80年代求学于南京大学历史系时即开始诗歌创作,并陆续在《诗歌报》《飞天》《南方文学》《新华日报》《散文诗》《雨花》《南京日报》《金陵百花》《苏州日报》《淮阴日报》《扬子江诗刊》《诗歌周刊》《中国诗人》等多家报刊发表诗作多篇。作为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大学生诗人,诗作被收入《校园青春诗选》(1991年8月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作品入选《飞天》杂志《大学生诗苑》合订本第一册(1990)。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鲁迅研究学会会员。出版有个人诗集《河水及人》(安徽文艺出版社,1990)、散文集《艺术创造人生》(人民日报出版社,2004)、随笔集《上海有梦》(珠海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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