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估了一场风的犀利,如同错估了阳关生硬如铁的墙壁。
城门洞开时,驾一匹卸甲的战马远行,躲开历史的纷纷扰扰,从清晨起步,一路向西,再向西,走穿一个世纪的荒凉,方能朝觐刚劲威猛的沙漠。
来时的路注定有很多足印,承受着黄昏的辛劳和傍晚的慌恐。一些城郭和村落死后,没能再次复活。落地的往事风干成盐巴,弥漫原野,细语喃喃,
犹言在耳。属于楼兰的幽魂游走家园,黑夜来时,咀嚼长风,黎明乍起,招摇日月。
野骆驼的咸泪浇灭不了远行客的欲火,也湿润不了罗布淖尔的干风和黏土。水波散尽,留下荒草,荒草干枯,留下盐巴。盐巴开始有了灵魂,以自己的文字和记忆方式,在空旷与辽阔中刻录出四季和年轮,间或插上墓碑一样的旌旗,像伸张的大耳朵,接天通灵,送走昊天劲风的呼啸,迎来大地深处的呻吟。
千年的胡杨成精,抻天戳地,守望一片寂寞的江湖。万年的浮沙逞能,翻江倒海,揭开沉淀许久的隐秘。其实,趟过罗布淖尔的飞鸟,见到过渔人和扁舟,见到过湖泊和天鹅,也见到过高山和雪峰,见到过渔舟晚唱、农人耕作。他们接受过诸神的护佑,享尽荣光,而更多的鸟仆倒脚下,与黄沙为伍,风化成尘。
没有谁愿意回到荒芜,他们渴望有一片绿洲出现,种下粮食,放养生命,放牧思想。然后,捧一壶老酒,坐下来给神灵焚香许愿,与佛陀谈及轮回转世,幡然思过。多少年来,总有生命前赴后继,踏进罗布淖尔,却走不出内心的荒凉。那些想撼动历史的狂躁者,误伤自己,正拦腰斩断生活。
穿越罗布淖尔的前世和今生,有些事是传说,迷雾重重,有些事正预演,惊心动魄。躲过万千劫难的胡杨说:活着,该立于天地,长啸而歌,或隐居荒野,见证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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