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桐城零一 于 2017-5-26 08:45 编辑
母亲为我纳鞋底
母亲坐在窗下，就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为我纳一双鞋底。她不知道大杨塘里的水波已把一天的太阳赶到屋后山去了，她不知道她体内的癌细胞已把她的力气一点一点吞吃掉了，她要赶在黄昏到来之前，收紧最后一根麻索，她要赶在冬天到来之前，填补好最后一个针眼。她不能让我脚下漏出破绽，让我迈不正步子。
她把一层一层的日子铺开后叠在一起，按走路的样子裁剪好，她知道走好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儿子要出远门，儿子要闯世界，她必须填进去她所有的叮嘱、牵挂和细致。她必须设置好没有她跟在身后，儿子能走过路途中的荆棘，刺，乱石，艰难困苦，踏平坎坷成大道。她要结实，硬朗，厚度，能与一枚铁钉对抗。就像她不去医院不用药物能与她体内的癌细胞对抗。那一刻，她脸上透着神光，表情平静淡然。也许她的心头正装着我试一双鞋恰好合脚时的满意。
她用一把锥子用力的捂，用力的旋，用力的戳。把锥尖从最坚硬处旋进到最柔软处，戳穿厚厚的光阴，戳到一个人的心里，让他的心时不时的疼痛。
汗珠从她日渐瘦弱的额头上滚下，来不及躲闪，砸在鞋底面上，析出坚忍的光热和盐粒。而我从窗前走过的脚步，也被纳了一遍，有了厚实的防护。
母亲临终前给我纳的最后那双鞋底，一直放在故乡的老屋里，我不敢穿，不敢让它沾染了泥尘。
而我被一双鞋底端正的脚，每迈出坚实的一步都已饱含泪水。
母亲节，我想喊一声妈
想妈的时候，我必须回到杨塘，回到家里的柴山上。
穿过大杨塘下的红花草田，与一个失散多年的声音重逢。
回想一个声音从牛背上醒来，翘角上挑着晨光。而一个走远的朦胧的影子，在我声音里突然停下的激动。我喊出了心中模糊的猜测，我喊对了，我喊住了母亲，和一天的好心情。
那时炊烟牵着声音从老屋的顶上升起，蝴蝶绕着声音飞着年轻的翅膀。那时的喊声稚气未脱。
当暮色收拢，我行走针尖的喊声一下子失去了原味，像掉进深井里的蛙鸣，变得苍老无力。
杨塘的母亲节缺少了一些开在红花草上的声音。
那些曾被母亲的稻谷，玉米，高粱，山芋和黄瓜、丝瓜、豇豆、马兰、细米菜、春荒苗喂大的声音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沉在太久的岁月里也患上了癌症。粮食和蔬菜已抵抗不了那些声音的癌扩散。我好想张口就喊一声，妈----
母亲节，我想对着谷林寺和无边无际的鲁谼山喊一声，妈----
你可听见了，在高高的家里柴山上你可听到了，你睡了吗，今天是你的节日，你可睡得安稳？
每年的今天，还有清明和过年，你应该能听见我的喊声。那时我喊得最烈，我带着你的媳妇，你的孙女一起喊。无声的喊，我的喊声让天空向大地弯下了腰。
我要用喊声喊醒那些躲到地下的癌细胞，让它们滚出来，给你跪下磕头。
我要用喊声拔尽你坟头上的野草，像拔掉插在你身上的一颗颗钉子，一个个癌患。
我喊一声，妈----，天空开始疼痛，飘出雨丝。
我喊一声，妈----，大地开始疼痛，长出又一年红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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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25 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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