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二 首
熊林清
白帝城
白帝城,一座独立在寒江上的小山
他用了四十年走向它
从蹒跚学步到如今的踽踽而行
从近在咫尺走到如今的远在天涯
无数人只用了半天就读完了
隐藏在一千多级台阶里的每个笔划
脚步越读越轻快,越读越豪迈
只有他,越近,越虚远,虚远到无从辨认
浪打空城,多少狂啸都随轻舟远逝了
只剩下这深秋里的叹息,像落叶
无声地飘在万重山间。渡江的人
已找不到一条可以横绝夜幕的孤舟
那么多塑像还陷在暮色里凝神沉思
诗人抽身而出,缺席了
一场关乎灵与肉的审判,似乎
只有那群狂啸的猴子才是殿堂的主人
走下来,砌成那些台阶的石头已碎成残片
铺在坦荡如江流的大道上
好风借力,每一粒尘埃都在飞驰
只有他,还在无边风浪间独自逆行
我的河流
在成为长江之前
我想先成为它旁边的黛溪
有曲折但清晰的来源
让人敬畏又不失亲切的深度
在成为黛溪之前
还是让我先成为它的一条支流
随便叫九盘河,或者公板溪
都行,甚至没有名字也行
从巨石下的一丛蒲草边,或者
深山里的一株栗树下出发
内心藏着童年和少年的欢笑
一段流水能带走故土多少泥沙
每一尊礁石都送我一道皱纹
每一处臂湾都让我徘徊留连
悬崖边我也有游子离乡的决绝
但每一座村庄,我都载不动那些老人
望向远方眼神的空茫
那些从沟壑般纵横的皱纹里
流下来的泪,汇成了我今天的浑浊
我以我的浑浊为黛溪染上斑驳
我还得请求长江,原谅我带它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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