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角向内（散文诗组章）
作者：棠棣
溯逆的述说
从内或者从外，一万道光芒穿透裂缝，在光与影的舞中，涅槃与诞生同时进行。
轻与重，小与大，黑与白，有与无，晦暗与光明，冷凝与消融，死寂与喧嚷，起始与终结，尘终归是尘，土终归是土。百川逆流，天地合阖，双眼张开的瞬间，是那一片初始的混沌。
从一捧土开始，阳光有了存在的意义，于是白天，于是黑夜，于是水真正成了水，花朵真正成了花朵，而那个永远匍匐在大地上的母性成了神祗，成了真正的母亲。
从来处来，向去处去。行进中的我们，抛开火种，扯下鳞片，磨掉犄角，折断飞翔的翅膀……拒绝或者叛逆。造神或者弑神。救赎或者逍遥。
在虚无与真实的对接中，溯逆的火花闪现并随即熄灭。我们不再希求一个鸟卵、一只脚印、甚至一次非人非兽亦人亦兽的神性交媾。但在灵魂深处，我们无从割舍的，依然是第一双眼睁开时的那一朵明艳，是第一双脚踏出时的那一方葱茏，是第一双手捧起时的那一脉纯净……
原野。花朵。山峰。溪流。天空有天空的清明，大地有大地的浑厚，原初的神性，神性的原初，那里是我们共同的来处。
光，还是光
生命自我的认知，在一束光中打开。
拒绝黑暗拒绝蒙昧的时代，在一束光中开始。
习惯了光明的眼睛，把寻觅的目光指向羽毛、叶片、卵石和兽骨。在熊熊的火光下，从巫祝的呓语和神示中开启原初的美。于是，我们长出鸟的彩翎、兽的齿骨、形形色色的叶片和花花绿绿的卵石……
原色。原型。原质。原初之美在光的对接中生成。审视着审视，洞察着洞察，生命原初的意识在光中觉醒。
映水。对月。围火。临冰。一切的可能寄托于光。壁垒。屏障。枝柯。烟尘。在光的包围中，从避光的角度成全生命的秘密。
哲学意义上的光影，放弃本我，以偏旁的姿态独立于意识之外。在光之上，还是光。生命的敬畏在光影中开出绝艳的花朵。
陶瓦。青铜。黄金。白银。黑铁。光的指向，时代的更替。勘破生死的光，生命在场中唯一的永恒。
雨夜，穿越一座城
雨，滴落，穿透。一辆马车满载濡湿的炊烟驶进夜色。
灯光在雨中扭曲，蛇一样穿行在心灵与土地的夹缝。
在这个夜晚，和雨一起共度，对望，对饮。醉倒之时，幸福的泪水溅湿雨的衣襟。
远，或者近，雨都在这里，我也在这里。一个拥抱湿透彼此，洇湿的还有叶片、烟霭和远远近近的霓虹。
歪斜的影子穿越黑夜。黎明时分，风甩出一道道鞭影，促动缓缓行进的马车。那时，路在背后，雨在背后，城在背后。
彻悟，一滴水的轮回
水在水中死去，水在水中重生。
云霓雨露，冰雪霜霰，一滴水在生命轮换的过程中涤沥、升腾。光明抑或黑暗，蜕变短暂而漫长。
握紧手掌，摊开手掌。在掌心融化的是雪，在掌心凝汇的是一粒莹润。天光云影，鸡鸣狗吠，庸常或者非凡没有什么两样，留不住的是光阴匆匆的脚步。一转身，苍老的是容颜，青春的是时光。
隐忍。涵纳。包容。一滴水在完成自我的同时观照万物。回头是岸，而一滴水知道，生命的历程没有回头，生死只是一场轮回。轮回之间，积淀着岁月的厚重。
生死轮回，一滴莹润。清澈。纯明。剔透。不悲不喜，滋育众生。
明：一粒孤独的文字
风翻动书页，我是纸面上一粒孤独的文字，在日月的邂逅中诞生。
我是溪流的镜像，在山石竹木的倒影中一路前行。有犹豫，却不止步；有徘徊，却不流连。我只让奔涌的情愫在自己的横竖撇捺里往复穿行。
风继续，不辨方向。我偶尔会曝于光，但绝大部分时间孤立于封闭的纸页。我喜欢这黑暗，没有做作，没有矫饰，没有特意，给自己与别人留下自由与秘密。
天地浩浩，我身皓皓。我因自身的寓意而深陷，然而，我也厌弃自己，放逐自己，让自己孤立于群体之外，不视、不闻、不嗅、不言，让寂暗层层缠裹，用黑把我自身的光焰滤尽。
被历史遗忘的角落，一粒豆子……
一粒豆子在曙光中打开自己，打开季节的岑寂和千年的昧。
当风走近，一粒豆子顶着露珠的晶莹和逼人的青嫩，向阳光诉说着黑暗、困顿以及脚下沉默已久的土地。
时光的细流突然聚起深深的漩涡。两片荚瓣在挺直的躯干之上，托举着天，托举着历史长空里风云千载的变幻。
岁月的一角，一灯如豆。灯下，一个老人紧握刻刀，在竹简上刻画着某个用酒宴掩盖血腥的场景。
灯下，幻境或者冥思
当我把一个个文字编码，试图解构内心时，黑夜站在窗外嘿嘿地笑。
我在灯影里落水，泅渡，小小的湖很深。湖水平静，水面一片落叶也没有，更不敢奢侈一根稻草。
我似乎成了一滴水，落下的瞬间便融入湖中，挣扎，沉坠，上浮，都无法摆脱周围的水。梦靥般，我感觉浑身上下有着无尽的力气却左右不了自己。
当我从纸张的右下角上岸，我发现自己浑身湿透，不是水，而是汗。
回头，水面如镜，镜面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蝌蚪，在灯光里游走，摆出一个又一个我无法解读的图案。
笔就横在纸上，如一支钓竿，无线无钩，只有钓饵悬在竿稍。我不再怀揣野心与狂妄，我只想从水中钓起失却的本心。
徜徉在如银的月光里
明净。澄澈。月华如水，在银质的水中，泅渡，我不奢望上岸。
时空模糊的月夜，我被一个意象牢牢攫住。羁客。骚人。戍卒。游子。所有的角色汇聚一身，结构着远空那一枚纯银的徽章。而我在试图解构，解构洞穿悠悠岁月和尘世心旌的目光。
一支羽毛、一枚叶片、一缕清风、一脉流水……在月下，只有岛屿和洲渚，岸隐退于夜色之外。悲欢离合，生死轮回，盛衰兴替，尘世间的一切在万古永恒的月下，轻得连一丝波纹都无从泛起。夜色静美，人生短暂，生命的轻与重与一滴水何异。拿起。放下。让生命个体如月，通透，纯粹，洞明，空无……
来路。去路。在月光下茫然无际。这样的夜晚，所有的执念、妄念、杂念都得放下，更不要说邪念。徜徉月下，肉体和精神一起被月光锻造，敲打成月质的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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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13 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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