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托素湖畔
——兼致海子
星空旋转。托素湖畔没有马没有草原
风滚草滚过戈壁,戈壁滚过辽阔沙砾
传说中的马和草原邈远河汉
深嗅这月朗星稀的夜晚
托素湖抱着星星,野鸭灰雁
黑颈鹤抱着深邃的蓝,更深的盐
夜风哀婉。湖面银花飞溅
哪一朵是我日思夜想的灯盏
野牦牛孤独的抒情,神秘高远
德令哈,托素湖浩淼滚烫的热喉
光明,不落于尘土飞扬的内心
我如何接过你赤子般高高举起的火种
今夜,我带不走一缕风沙,一颗宝石
带不走你的荒凉,你的贫穷和富足
今夜,在德令哈,在托素湖
仰望星空,唯有深深一躬
宿 醉
静谧,是一种对峙
如肥硕的野蒿,折断田垄的月影
夜风如酒。虫豸醉吟高粱豌豆
柑橘林。吵得满天的星星灼灼逼人
秋夜辽阔。秋月摇曳田野果园的饱满丰盈
万物,每一次起伏都有不可言说的深情
此刻,想一个人和事,和想一些
人和事,并没有什么不同
生活是我们小心扶住,反复畅饮的热喉
打开之前始终迷醉于酸甜苦辣的香醇
晚秋
我如何写下繁星一片
或者,靠近其中的一盏
月光,从山巅,从空涧
落下来漫过深秋的夜晚
月华是空无一物的惨淡,还是什么
都可以淹没,什么都可以呈现
小浪河穿过日渐消瘦的水声两岸
紧紧攥着仅剩的碎银潦倒向远
失独的野鸭踯躅水流和缓的芦苇畔
星空旋转,哪一颗可以栖身取暖
稻草人
因鸟鸣,顿生守望之心
因风声,顿生飞翔之翼
驱鸟器,不关心农业和节气
自然之力大于现代机器
深秋,稻草人守着星空
守着一川一坡的金黄儿女
虚张声势,并不多余
退休定居老家的父亲
午后在南墙下晒太阳
打盹,老眼昏花地守着
故乡老屋,并不多余
土地在后退
城乡结合部的灯火明明灭灭
坠落的流星惊起几声狗吠声
山岗上月色朦胧。我分不清
什么是农业文明,什么是工业的光影
土地在后退。父亲握了一生的
犁耙镰锄,黯然于现代机器
住在三十三楼的父亲,夜夜
惊醒于有点缺氧的呼吸
儿时折纸飞机数星星的伙伴
怀揣征地款在酒吧一口方言
酩酊大醉。西装革履的我
正在时代的灯火中渐渐忘记
六岁的儿子考试前,在画本中反复记忆
鸭和鹅的形体,麦苗和韭菜的节气
一些失踪,一些矗立。山岗
如墓碑,守望着最后的领地
独自认领
秋水以山色荡漾雁鸣
岸柳慌乱垂钓夕光姿影
一只白鹭站上一根枯木
枯荷深处,晚归的采莲女
白纱红衫,袭人
一队红鲤在几朵肥厚的白云中
游进游出。独坐岸边的人
微微向上欠了欠身
萧瑟,少了几分
黄昏,远山近水迷乱风声
恰似诗人不敢轻易落下的笔触
唯有在时光深处,独自认领
寂静的鸟鸣
空 城
山岗上,那棵无人采摘的野山楂树
红红的果子仿佛天空遗落的星星
喂养着暮归的鸦群和过往的风
挂在灌木枝上的几枚蝉壳
空空。我不知道为什么
驻足凝视,为什么心生悲悯
这条小路走了四十年
越走越惶恐,越走越敬畏
——还要走
人间,所有的遭遇都有深意
如我们的写作如此潦倒卑微
又夜夜独立江岸迎风落泪
旷 野
为之动容的是空无一人的寂静
杂草丛生于乱石之上
站在草尖的露珠险峻晶莹
不知名的鸟儿盘旋低空
风吹鸟鸣,落在土拨鼠
洞口,突显孤寂嶙峋
立于旷野的那颗老槐树
枝横叶疏。晨光透过凌乱的树冠
一半暗,一半明
小时候攀爬的鸟窝不知何时走失
儿时的伙伴奔走于城乡的夹缝
从生到死安于乡村的父母
坟头上霜露又落一层。旷野清晨
秋风从四面八方渐渐聚拢。中秋
回乡探亲,没有遇见想遇见的人
不写诗的日子
忘记光影浮沉。有鸟打开森林之门
听树枝猝然折断声,看松针斜刺秋风
有鹿停顿。不要问一个人的出现和失踪
灌木丛中,有木质香气上升
有说不清楚的命运。想一枚红果子
的春秋,伸杆之后归于四起风声
忘记那个站在江岸千年一叹的人
不舍昼夜是一种风流,也是悲苦
的灵魂。红尘之中谁又能独善其身
诗是神的绣球。高楼之上都是修行的僧人
月光溜进窗缝,灯下人一半暗一半明
不写诗的日子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