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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废墟
柯伦
1、
一场大雪将这废墟倾覆的俱焚冷冻起来，收复起来。
归来，或者离去，它都依然鲜活着，翻动着时光史册里残存的扉页，似乎在拷问真理，胎动灵魂。
冷废墟——我在岁月深处端出一盘燃烧的火焰，炙烤这冷漠的世象。
天空划过一道弧光，仿佛闪电撕开混沌茫然的天庭。
2、
含恨的雪线以无垠深奥的字符围猎坍塌的生命机体，以另一种摧枯拉朽了结。
沉陷，如炮弹给舰船致命一击。这些贯穿着温度的热流奔驰的血脉。
瓦解，像内部分割难言的隐痛。那些隐秘的花香浸透着的人间洗礼。
无需仔细翻检：有雕梁画栋分离真容，坚固的地基已悄然松动，木柱上铆紧的铁钉，分裂成多层锈迹红褐色怒吼的斑点。
记忆顽强抵抗的铁质在里面发泄不曾软弱的骨骼。
脚下异动着七零八落的砖石瓦片，有多重声音自地底冲出：疼痛声，倒塌声，呻吟声，于破陋的石缝间、土层里挤出血腥的头颅。
有失落的书稿满面模糊，透过阳光打通主人尚未走完的思想。
3、
冷凝，破败，冰雪封山亦无法关闭惨象锈死的铁门。野草来势汹汹，一茬茬青绿色信念，把荒芜烙成一卷历史的册签。
风雪搜刮了一夜，似有冷兵器飞矢，弃城里走出魑魅魍魉。侵略者的刺刀和枪炮深埋于雪海之中，刺骨寒流滚过厮杀的战场，一枚枚鼓胀的枫叶红血痕似的燃烧苍凉的原野。
野腊梅吞吐着孤独的火舌，灌木林雪洗一般铮亮着刀光剑影，远处隆起的绿地树伞如白色露营的帐篷，几分寂静几分凶险。
草木森严，静谧之中将那场轰然的谋杀含于泥土不变的颗粒，含于贫瘠的嶙峋的陡峭之巅。
神龟俯视高岗，脚踏万丈深渊。雪松碧透，针叶悬挂着风雪的驼铃，惨叫声镌刻于这残垣断壁。
4、
剪辑这脆裂的纹理，刻痕深锁困苦，断面枯槁，每一次撩动都是撕裂的心跳。
雪镜里似有游动的倩影撩过眼帘：书童踏雪而来，满卷清香，初识“程门立雪，如沐春风”。山竹凌空而去，竹节里琴声饱满，丝弦卷起千堆雪，境界高雅如天籁之态。
院落修竹桃源，溪水蜿蜒，流向院外山地田园。阳光欣然接受书声琅琅，桦林疏落有致，窗花热烈相识千年经卷，定有雪白宣纸爬满生命血迹般的桃红。
向导指着眼前的坡地：1937年冬，就在这里发生了一起惨案。
寒风刮过我的脸庞，有一丝丝血色爪印揪疼的滋味籁籁涌出。
5、
冷废墟。冻城池。
向导扒开雪花覆盖的草丛、灌木林，一截掩埋的断墙、失散的青砖和温润的细节的枝蔓，就展现在面前。
封存的历史在湿滑的表面青苔依然丰沛，冰层凝结的树挂时常拍击身体，一两声清冷的鸟叫使四周更为凄厉。
忽高忽低的地势，忽折忽弯的陡峭，在艰难行进中偶尔遇到一两片白骨。雪光生疼，挤压着眼中噙满泪水的波澜。
一部分生活、生产用具载满腐蚀的细菌，木头腐烂变质，墙头草祭出白色的雪样悼词。一阵寒颤，险些摔跤于坡下未鸣的山谷。
6、
穿过废弃的地狱般的领域，那些未被命名的事物，像落雪抵御外来的苍白，无声的抗议。
某种风暴，在心中沙沙作响，仿佛消失的阴霾廓清人生的热情。
某种恨，抑或某种爱，与这来自天堂的单纯雪花，是否从未知的领域分道扬镳？
某种遗忘，抑或某种符号，在一片阗寂混淆的视野里，是否冷冽成冰疾？
某种东西，是否如这废墟饱受磨难喘息的残骸，被无辜地丢弃在雪谷中、云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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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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