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岸的这一边
——《此岸》创刊号扫描
西 域
由彝族青年诗人阿索拉毅主编的民间诗刊《此岸》创刊号于2011年10月推出,这是2011年即《灵》诗刊之后的第二本由彝族诗人主办的民间诗刊。当然在此之前由地域诗歌写作的倡导者诗人发星主编专门介绍彝族诗人与作品的《彝风》已办十年之久。而在新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开始之际,一下子冒出了两本彝族诗歌刊物,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新的文化现象,即使我们不能冠于民族文化复兴这样的大词,但至少从他们的身影与脚步上面我们看见了一种觉醒与独立的思想倾向以及对民族文化的眷怀与坚守。
出于长期对彝族文化的浸润与洞察,发星早在1999年《彝风》中曾经预言:“如果中国的边缘民族诗人在吸收汉文化及其它一些优秀外文化上多下功夫,努力保持自己的文化特色,用现代的意识、目光重新审视,发掘独特的文化优势,在现代性上富有创造性,那么二十一世纪前二十年的中国文化先锋优势特别是诗歌,可能在众多边地(即少数民族集居地)发生、形成。”,在今天,当这一文化愿景越来越清晰的彰现在眼前的时候,我们不得不佩服发星先验与独到的思维与视域。正是在川南、黔西、滇北这一片中国最后传统文化的保留地我们得以再次领略到民族古老文化的原貌气息,并因此而洞视少数民族古老而珍稀的深邃文化长河。
而此岸提供给我们的正是这样的一个泅渡的桥梁与攀登的阶梯。此岸,既是发生地,也是出发地。阿索拉毅在《此岸》创刊号上《此岸诗歌宣言》中写道:“我们一生在此岸劳作,我们的骨肉生命在此岸归于尘土。我们活着时在此岸不断地泅渡,不断地赶超,但我们的泅渡永远离不开此岸”,继而诗人认识到:“(此岸)它的无所不在,就是让我们充满理性,知性,感性,思维地认识到它的存在价值。它启示我们一个伟大的真理,不做一个离开大地母亲的战斗者;不做一个掏空内核的无方向飘荡的气球;不做一个根基撤毁没有灵魂的诗写者”。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知与倾向,《此岸》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即前倾性写作与不乏真知性诗歌文论的写作文本。
我们来看《此岸》
首栏《此岸探索》,推出诗歌评论家张嘉谚的诗歌评论《“病毒写作”论》。3年前,张嘉谚就以一本以批评垃圾诗歌、低诗歌的《中国低诗歌》专著而蜚声民间诗界。其严谨治学的态度与既纵横捭阖又细致查微的笔法给笔者留下过深刻的影响。此次《此岸》刊出的其《“病毒写作”论》可以看作是“低诗歌”的短后续。“病毒写作”认为现代社会、自然环境与精神空间因为遭受工业社会各种病毒的侵蚀而呈现病态,“已是非常严峻的现实”,而提出“就是‘人’这一物种,正在成为危害这个美丽星球最大的病毒”。。而“病毒写作”“必须给各种低级生命‘树根丛’松土、浇水、施肥;为宇宙生命之树的人类‘茎杆枝叶’除虫祛病,才能让这株生命大树根壮干挺,枝繁叶茂,花果璀璨!护理大树,诊治病虫害,乃病毒写作义不容辞的义务与责任”。个人认为张嘉谚先生提出的人即为这个社会的“病毒”无不道理,想一想凡是人所生活与去过的地方,自然皆遭受破坏,物种遭到毁灭,这和病毒的危害有什么区别呢?!纵看“病毒写作”它无疑提出了一个比较新颖的文化理念和积极的写作态度,因为这种理念是朝向对人个体自身的自我清算,因而具有怀疑精神与探索品质。“病毒写作”不再是纯意义上的“病毒”,而是一种对抗病毒的“净化写作”。纵然“病毒写作”这个概念放之于整个诗歌写作的平面来看还只是停留在方法论层面上,其实体的完善与充实尚需大量工作,还期待有识之士的继续努力。而它一经出现,就显得如此尖利、痛彻,足以可见嘉谚先生思想之深厚与眼界之高度。
《此岸实力》栏目刊出的多数是60——70后这一年龄阶段的诗人作品,应该说这一年龄段的诗人以及成为当今诗歌界的中坚。“此岸实力”这里的几位诗人其作品各具风格,基本上一经形成各自的诗歌话语,即使“改变”也已很难。而这种不可改变是来自于他们长期的写作砥砺与生活∕社会双重的磨练之下的思想结晶,并因此而具有了自足的价值。
像诗人祥子纪念“7.23”温州动车事故的祭诗:“有多少故事才开始序幕就落幕/有多少故事高潮才起就转悲/有多少故事情节散落在也无法拾起”,灾难不光是一个个事故家庭的悲恸,亦是化成了整体的痛感。“俯下身子人们,能否从泥土中挖出真相”在诗人的愤懑后面是良知和作为人的道德、职责与正义。
而像苏堤春晓的“给我来生的时间也不够∕我仰望过的高度,遥远。星辰密布∕在我灵魂到达的地方∕公平正义也显得渺小∕海也不能容纳,辽阔的慈悲和可能”,同工异曲的展示了祥子、苏堤春晓这一代作为单个个体的浓郁情感浓度与作为整体的高迈的精神坡度。亦是这一年龄段诗人普遍的心灵经历与思想∕写作特征。
《此岸银雪》是女诗人的专栏,我看到二丫、游建明、朱巧玲、重庆子衣、西雅这些熟悉的以及拾柴、张爱明、风荷、月满西楼、杨芳侠这些不太熟悉的名字,但她们都呈现出一种共同的生存的敏感与生命的冷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世界里∕我又只剩下了孤独∕爱人,这不怪你∕当我握着你的手∕看窗外玩耍的孩子相互追逐∕像一段黑白的默片∕闪过我的一生∕我就知道,孤独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就像游建明的这段《今夜无眠》,它呈现的不仅是诗人个体,而可以作为女人∕人的整个生存背景来参照。
从技术上看,这一群集合起来的女诗人作品比较整齐,整齐质量客观,我相信对写作的自觉与对生存的把握贯穿在她们作品中成为她们安于沉默和惯于孤独的证据,也将成为她们走向优秀的阶梯。
《此岸锋芒》刊登的是一群80——90后年轻诗人的作品,他们给我们捧出他们充满激情与创造感的分行文字,而让我们通过这些有些异别的句子触摸到他们对这个社会与生活的看法。首篇刊出90后小诗人雷迅的长诗《九重奏:五章》,发星在我的信中称赞雷迅很有“天才”,我想不会是虚夸。从其诗歌中看,雷迅具有写作长诗的很好的结构能力和处理错综繁复的意象的能力,这显示了年轻诗人宽阔的视域与想象空间。作品中亦不乏优美的独特的诗句。像“我们相对而坐/沉默不语/我们相对而坐为何要发一语”这样的反诘;“云,你的僵硬的队伍/和马站在地上”这样的奇巧;“雪落时刻/黑尸体纷纷村庄忧伤的天空/雪/从此你就是帝国的贵族”这样的奇崛。在作品中随处可见。
但诗歌中一些物象的出场与展开尚需锤炼,部分物象因为没有具体的“事物”而尚停留在“物”上没有到达“象”。另外有少量的诗句尚显生硬,学习的痕迹明显,如“明天我要重新做人,做祖国忠诚的儿子和万物的父亲”这样的对海子的模仿的句子。
纵观雷迅的作品,整篇长诗对于原生自然的还原与思考,这一点对于一个90后诗人实为很难得。
当然此栏目后面的部分写作者,其作品还有很多不足,有空泛与不知所云的构造文本,在此就不一一点说了。
《此岸高地》栏目刊出了80后诗人丁成的长诗,诗人诗评家章治萍、发星以及作家曹谁、诗人南北的作品,作为《此岸》的重点,这一小阵容足够强大。其中作家曹谁游历青海西藏新疆的组诗《亚欧大陆地中心之歌》(节选)可谓蔚为壮观,诗歌视界高迈,意象开阔,体现了自然与生命元初的壮观。
《此岸彝域》是一群彝族诗人的集结。他们可能身穿不同的本族或现代的服饰,但他们的作品中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发星的系列诗《“鹰族诗传”——大凉山彝族诗人群像》给我们描画了这些诗人各自的面容与精神特征,而被阿索拉毅称为“一部浓缩的大凉山彝族现代诗史人文图景”。而让我欣喜的是这么多年来发星在彝族这块黑土地上辛勤的劳作,终于开出了丰硕的花朵。而且又有阿索拉毅这样的后来者的接力,可谓功莫大焉。
《此岸文论》是这期创刊号的一大实力亮点,其作者风格各异,而精彩殊途同归。南北结合古今中外文学史和具体的文本给我们较细致的阐述了他一贯主张的现代禅诗的理论;阿索拉毅用深情的笔触写下了几位彝族诗人的作品解读;孙文涛继续他在大地上的漫游与对散落在民间的诗人的寻找;章治萍在青海苍茫的草原与戈壁上“诗”无前例的进行曾经的“南丝之旅”;赵原的《纪念吾同树》再次唤回我们对自杀的诗人的缅怀。而诗人孙谦评论梦亦非的诗论给我们展示了他作为评论家的实力与风采。
应该说,创刊号《此岸》各具特色的这一栏目安排显现出主编阿索拉毅的用心。综合起来看,作品质量整体上客观,但也有部分参差不齐,这一点在年轻一代的诗歌中还是比较突出,突出的体现在作品中对生存的洞察尚显孱弱,深入生活提炼生活的能力有待于继续。因为写作者与写作者之间的差距除了技术上的还有生存层面的,前者是可以通过学习来解决的,后者是必须通过付出精神的甚至于肉体的折磨却不一定能获得的。在掌握基本技术后,对生活∕社会∕生存的洞察与差异化体验是区别一个写作者与另一个写作者的主要要素。与其说是写作的高低不如说是生存的高低让他们变得不同,让作家/诗人的生活变得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