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各种笔记绝大部分来自于汤养宗汤老,整理了留在这里存档,也分享给大家。
【2】
要知道什么是好诗,先得知道什么是坏诗。
就象当读到了好诗,再不必谈什么是坏诗。
【5】
诗歌中的单一的好是极其有限的。而一个好的诗人其文本质地的组成因素必然是高居而复杂的。你能复杂而丰富吗?过不了这一关的诗人,是渺小的,也是单薄的。斑杂是诗歌写到一定时候的总和,它当中的技术其实是诗歌写作中的处理生活的态度及认识世界的思想。精神境界与所使用的手段,是他诗歌中难舍难分的统一体。
那些手上缺乏深刻复杂诗歌手段又硬说平白简化就是诗歌最高境界的人若不是自己心虚、底气不足,就是不想作艰苦探索而想蒙混过关,自欺欺人的人。
【9】
诗歌是什么?诗歌是我们正常生活多出的那一小部分。
【11】
是的,每个诗人都具有突围的可能性,,但突围并不是人人都可以的事,,更不是通过此行为对诗歌企图行方便或者一蹴而就的事。
诗歌中的变,更多的来自对诗歌文本内部的深刻辨认,其中有方向感,写作积累,写作个性的认知与可靠性,诗歌方法论的成熟等。其中,清醒的诗歌方向感在统领着这一切,并通过写作中可靠的力才能达成。它不是轻巧的,更不是找窍门的,在某种意义上,它是循序渐进的,甚至左右摇摆,来回走动的。
审察了二三十年来新诗所走过的历史,我见过太多的人一出来就摆出要颠覆历史传统的架势,其中有的也热闹过一阵子,但后来一阵子之后就不见了。热闹的诗歌在全体诗人手上并没有被谁改变了什么。
永远要变,但不轻易言变,更不要相信一时的新鲜就能让诗歌江山易主。诗歌自有它深在的面貌被时间深深认可并紧紧看住。我更信赖那些一直处在深在写作中的探索者,正是他们艰苦卓绝的写作及严肃深入的态度,给我们的汉诗写作带来了些许的同时也是可靠的拐弯。
【14】
诗歌中的粗砺感是诗人对于文字的一种“不管”态度。
经历过文字中细腻活式或者已经高过细腻雕琢的人才有这种本事。他已经审视过文字所能形成的种种的有用与没用,,更看中胸中的气象这一头,,达于“象”而略于“言”, 服从“气”而放弃“做”。有点大丈夫脾气,,说过便算数,,不跟你婆婆妈妈,,一路壮行。
粗砺的文字所放弃的东西写作者是知道的,那当中有致巧,有纹理,有花套,也有自作多情,他知道这些在文字中都是属于“小东西”,他也一定经历过这些东西,他认为这些已经不够,要求得到更大的美,那便是拥有书写中的省略与放下。大象在胸的他开始对叙述走走停停,指指点点,一切漠不关心一切无所谓地说话,不着边际又统在其中。更细的刀法已为他不齿,他自由,样拙,手上有而不言,神形两忘又一致,并且心雄四方,霸气十足。
【15】
“真正的诗歌是罕见的”——我赞成这样的说法。
天意总是高难问,它安排在文字中的神性的降临,它对诗人置身于世界中所能体现的敏感性的拷问,诗人运用于这首诗歌中的文字呼吸感及建筑形式感的把握,都得做得恰如其分。最后,还要在整首诗歌的形神之间把属于诗歌的那一切充填得有足够的密度与硬度。当他完成了这一切,他才会让人感到这首诗歌真正是不可更多的,也是不可更少的。
【16】
什么是一个诗人的写作尊严?那是长期以来在文字中被自己培养起来的(或者说在文字中一以贯之的)对这个世界的敬畏与责难(哪怕这份良心已显得有些苍凉与孤单)他留在文字中的饱满的说服力,被他征服并化解的文字的技术难度,以及他通过文字所要传达的独立的精神气韵。所有这些都是他在艰苦卓绝的写作劳动中争夺来的,也是真正不可侵犯的。
【18】
任何事物在诗歌中都是悬浮的,它不可能独立存在,似乎都可以说是无用的,从取舍角度说可以是这样;而它们又独立服务于整体,甚至一个也不能少。
在诗人的写作策略中,它们确实是这样,每一个意象,比钉子钉在木板上还要牢固。
【21】
写作就是为了打击别人——给别人的阅读造成倾斜,,给其他的许多文字造成无效。一种全新的写作形态感让人感到有人已经霸占了一个地方,这地方,过去的人,过去的诗性认识,过去的诗歌均是不曾有过的。你在今天突然做到,他们既惊喜又心痛,“怎么可以是这样的?”但谁一旦说出已为时太晚,因为你已经确立,而后所有同样这么写的人都是跟屁虫。
而写作又极少能做到打击别人。那是偶尔的极少的甚至是神授般才有的,那是写作中多少回相互摆动,写作方向多少回来回瞄准的结果。往往是今天有明天又没有了,它的出现来自长期积累的水到渠成,也有偶然的神性秘授般的降临。而平时都有好的作品,但它们又都属于惯性的与平滑的。
在我长期的写作劳动中,我也少有的遇到过几次。
我多想不断能给人造成打击,但这只能是放在内心想想而已。
【22】
事象排列不是单一化的,无序的,,而是逻辑化的,并且要完成深度的意蕴并合引发事象的幻化性。非逻辑化是一种更大的规范化,一种多维的整合,因此它也是一种逻辑。
我主张逻辑化,正是在提倡悖论的基础上提出来的。
我所说的“大开,大裂,大合”的口号正是为应和诗歌中的非理性,但非理性并非是一头脱缰之马,无法可度。大开中有宽大维度,大裂中有左右维系,大合中有整体维护。
它相应于“法无法”这个理念,促使爆裂的非理性运转在更大的理念中,以此平衡与看住失控的诗歌。
多维诗歌的基础大体建立与此。
【23】
有许多极具才华的诗篇也属于激情之作或即兴之作,我是说散裂的想象力也极容易旋转成一种速度,只要这个诗人具备有这种写作惯性。这并非难事,许多诗人包括我也已经早有体验了。而这种速度常常是无效的,它速度太快,无法光顾与融合宽大的意味,令文字急促而紧张,使写作者无暇从容地去缝合左右而出现漏洞,造成文体的整体零乱。
而才华远不是也不等于最后的文本。文本是一个人在写作长度里学习到的更宽广的呼吸。是才华以外对写作方法与世界关系的深刻统一。这种自由而宽广的统一,往往让才子们最后只差“一口气”,才子们不服气,认为这很容易做到:“下一首等着吧!”那就等着吧。
【25】
语言的态度即文学的态度,更是生活的态度。什么样的语言,给出什么样的诗歌,语言使同一个世界面目全非,而诗意总是太慢。在现代,诗意方面我们甚至没有胜出古代人多少,所以,我们在这方面一直都在重复他们,而我们因为语言,我们又是新的,我们必定又会说出全新的。
语言决定于思维方式,没有新的思维,还有什么新的诗歌,以及新的诗意。思维在诗歌里就是态度,态度让一个诗人是,或者什么也不是。思维态度让一个年轻人早早就衰老了,而另一个老人依然处在先锋的前沿。这是谁都不能勉强的事,自以为是肯定无效。
【27】
语言中担承下来的准确或者已经消解下来的准确是一个诗人相当重要的力量。
许多诗人都有发散的力,扭曲的力,天马行空的力,但必须要回答是否做到了准确。于是,在准确面前,上述的力甚至都是不重要的,他们如果做不到准确,这些力可以说什么也不是。
准确是一种综合素质,是诗人对形形色色的诗歌之力的总和。
无论诗歌中诗人施用的是什么神功,最终必须要有落实,最终必须回答这个问题,并“码住它”。
【32】
在茫茫的宇宙下,这一刻,当我写下这行诗歌的时候,我感到这是多么不可理喻的事。一个诗人他突然想到自己要对世界说点什么,他想说的与整个世界的秩序是纷繁多维中不讲方向,没有援助,甚至没有依据不可证实的一段话。
这一刻我一定在你们的时间以外,我也不在自己的时间中,而更象是时间中另外的一个谁,闯进我的大脑逼迫着我这样去做,它也是谁的一种经历吗?只写下或只完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文字,迷宫中的一部分,象仍还在谁的圈套中。然后他停下,又重新回到世界与集体的时间中,这是一种超时间吗?一种真正意义中的孤独与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