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村庄上空
我借助一只山雀的翅膀飞翔。我看见一队玉米骑着季节的红马进驻村庄。
我在村庄上空。我目睹了有人从山口走来,以轻如蜻蜓之翼的春风吹开马的眼睛。土地的生命,就在一颗颗眼睛里闪现。破土,那是一种比天空更叫人着迷的举动。
村庄上空,这是鸟瞰一切幸福和苦难的古城。村庄上空,鸟的飞翔托住了我。
我知道了阳光的运送,知道了返青的秘密。村庄上空,我目睹到一双粗糙的手正掬着充满水分的阳光向玉米的喉咙靠近。这个反复的过程是一个永恒,就像一种希望。
有时我还听到一种比杀伤更叫人心惊的声音。这是求生的手指折断了火的骨殖,是语言的舌头伸向大地的水库。这种声音的背后,有一颗太阳正伸开翅膀。
我在村庄上空。几个春秋里看到一队玉米以同样的步态走进村庄。我飞翔,沿玉米走过的道路。一个人,将会在村庄上空了悟玉米的一生。
2 远处的灯
我觉得对面安静的村庄没有入睡,虽然我已听不到它的声音,虽然我已看不到它运动着的身影。
这个夜晚太深。这样的夜晚容易让人怀疑睡觉的事物是在作假,就像那座村庄。
我站在没有星星的天空下。一阵看不见的风正卷起诺大的寂寞与孤独紧绕着我。我想说话,或是让声音做一次歇斯底里的狂飞,但我没有。或许,我此刻空旷的心灵正需要那么一点寂寞。那些如伤口一样叫我隐痛的寂寞养育了一种伤感的情愫。我想,我是在思念人了。不错,我总是在拥有别人无法企及的寂寞空际回想一些人,和关于一些人的红色季节。对于夜色的威逼,我似乎不再畏惧,而认为是对我思念灵魂的一次洗礼。
没有星星的天空下,我也许就是一颗星星。也或许我什么也不是。但我会找来一颗灯,抚去上面的土尘,让它在静寂中照亮我的周身。照亮我,让我看见自己,让我知道自己站在什么地方,正用久蓄的泪水书写一网深情,并在不自觉中写出村子深处一些人的名字。
这时村子的谷物在偷偷生长。它们多像我。我就是在偷偷的生长,并偷偷地思念那些走远的人。当我在忘却里承载一身阳光的晨语,我知道我仍在守着远处的一盏灯。
3 村子边的老桐树
总觉得村子边的那棵老桐树含有什么寓意。好多次我都不由自主的停在它身边,静静的昂首好久。
老一辈的牧鞭交到了小辈的手里,那牧鞭曾抽打风雨的狠劲与圆弧是那么完整的保存着。自然,它所拥有的那份对老桐树不解的依恋也完整的保存着。那些牧童在夕阳里归来时,总会在老桐树下伫立片刻,然后将牧鞭立在树旁,像松鼠一样敏捷的爬上树,将摘下的宽大如手掌的树叶纷纷扬扬甩下来,然后,又一片一片的拾掇起来,压在家里的炕席底下,像保存一段往事,直到它发干发黄,让它成为某种精神的载体。
其实,我们都在寻找一种精神的托载,而这托载必定是异常坚固,也要有往事记忆奈以存活的可能。是不是这一村庄人找着找着都找到了这棵老桐树?
听庄上最老的老人讲,这棵老桐树起码几百年了。那这个村庄有多少岁?我想,当初我们的祖先在寻找栖居之地时,首先是看到了这一棵树,然后才携子带妻开垦了老树一旁的土地,然后用草和木头筑起了简单的房子。多少岁月过去了,跟随岁月之音而去的人不再返回。而正在走着的人有一日想搬离此地时,发现原先的草房变成了泥瓦房,它们是那么牢固的站在日渐老去的树旁,像一则无法轻易解开的哑语伴着保存哑语之意的哲人。这些房子生根了,作为房子主人的村民们也生根了。白云依旧,青山依旧,他们的信念也就依旧。这多么像那些飞倦的山鸟,天黑前总以桐树为家,安眠在自己的梦之家园里。
假如那棵老桐树真的是这一村庄人的精神载体,我就明白了那个老人为什么在他临死之前的一夜无言无语的陪伴了老桐树一宿。
假如那棵老树真的是这一村庄人的精神载体,我就明白了那个孤身的年迈女人为什么总在初一或是十五焚香烧纸,跪在其前默默祈祷。
现在的天似乎远离人们了,现在鸟似乎远离人们了,现在的山峦上的花草也似乎远离人们了!只有那棵老桐树依然岿然未动,然而村子的拓展似乎离它越来越远。难道这一村庄的人又找到了新的精神依靠?
如果这样,我就明白了那棵老得不能形容的桐树在最富裕的季节也只能托着几片不再丰腴的叶片是为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