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获》
皿成千
a
生产是工厂的中心,一条条生产线,与麦地和稻田血脉相连,与我的日常血脉相连。
在中国深圳,一个灯饰制品厂,拉长安排我上锡,给电源线做媒。
每个人都是这份粮,到了最后,每一个产品就是一朵花,其中有盛开过的爱情。
现在无论用多大的扳手也扳不过来了,钉子一样被锁在那些年月里。
小人物,大悲伤。
b
村庄张口就向南方,闭口也是向南方。
那些暗藏在河底的旋涡,我对它着迷只因为它能让一条河改变流向。
这德国人的插头接法国人的线,日本人的灯泡在澳大利亚夜里闪。
这不是只能萤火虫发光的时代 。
c
成群结队的工衣在移动,就像被风吹得满地的树叶子,开始与自我暂别。
苍白的灯光让我怀念虚无的天空,父母和农村象征着源泉和彼岸。
梦想竟是做一个农民。
d
我摇摆的状态一如喝不倒的酒徒,再醉一场也摸不到底。
试想生存是否有生存的秘籍?要等待奇遇,在海底、山洞、或古老的建筑里。
还是就在自己祖坟里?把自己葬后成为另一些亲人的信念。
e
窗户开着,在自己的祖国,我使劲将眼睛挤向更深的事物。
最好的人民在中国,最好的劳工在深圳。
忙白天忙夜晚忙着睡,不敢说这是累,不敢说,等到老了有儿女。
等到老了,种它一亩三分地。
想说不打工了,青春还在手上,竟然觉得对不起谁。
一辈子倘若不相遇贵人,指不定还在用竹篮打水。
我在努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靠打工省吃俭用,加班加点再忍受些病痛就过来了呢!
f
夜晚机器声停下以后,飘满的油星四散在机台边某个凌乱而污秽的角落里。
蝇虫般缈小的碎片被废油包围着,冷却了仅有的一点余热。
金属撞击的声音,气压冲击的声音,汇成一股强大的声浪。
我如同置身于洪水中。
有的时候,声音进入体内,将身体塞得满满的,一种无法言喻的胀痛。
有的时候也想,天塌下来有高个头顶着,国家人才济济,跟着就腾飞。
打工真牛,能同病痛商量一拖再拖;同亲人分离还能说出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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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人刚从肩头放下的扁担,挑不起几张嘴的一年四季。
一列火车,有着无数如凌黑夜的隧道。
h
记得我打工第一站是东莞,盘缠,五十,到了大朗镇求富路,力克玩具厂的工地。
一个瘦小的身影,学习工棚里的蚊子,见缝插针,学习那些安居乐业的苍蝇。
求富路是别人的路。
我趁着夜色,顶着暴雨,给求富路也净了一次身。
工头是鼻子灵敏的疯狗,嗅觉追出了十里,帮凶另有三条。
他们要我的命,左扑右咬,还吐槽,说我两个月吃下去的时间要钱。
三百几十吊,是劳动的错。
i
火车,因了我的错误,将一个扒车的人,改变了方向。
广州城的街头,我的命,比躺满地上的兄弟,更显轻飘。
这里开始,恶毒、欺骗、强抢,接踵而来。
母亲,在我临行前,按在我手心的保险丝(二十块钱),被烧断。
饥饿只能拉长到千里外的家乡,一口接一口,水,充当饱粮。
回江西的路,漫漫兮。
j
在工厂与工厂之间,工位与工位之间我将自己装扮成快乐的礁岩。
在浪花激起的瞬间,亲近天空的一瞬蔚蓝。
我像一位固执的科学家做着错误的实验,一组一组无效的数字填着人生。
而其实我早已疲于理会这一生,好比疲于梳头刮胡须。
《原野文学》公众平台“诗路百年”第二十四期2017-03-05
《李桂与陈香香》
刘傲夫
为婚宴准备的
一场水库炸鱼
李桂炸飞了
自己左臂
也炸跑了
陈香香这个人
陈香香嫁到外地
李桂没有哭
他用毛笔
将“李桂”和“陈香香”
光明正大地
写在了两家
并排的电表上
微信公众号:磨铁读诗会 时间2017.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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