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也许，每一位父母，都是儿女成长祭坛上的牺牲。谨以此诗，献给我不舍得吃好的穿好的，没出过远门的，辛劳了一生的二叔

从ICU病房抱出二叔的时候

他还在昏迷

白纱布包着他摔伤的后脑勺

像一个襁褓中的孩婴

因为有痰，喉咙上开了口

一根导管无力地探出

悬吊着死生

 

从ICU病房抱出二叔的时候

他睁开眼，在阴阳之间看了我一下

很快又翻白，转向无神

摸到他瘦得皮包骨头的身体，温热微凉

一阵酸楚，袭击了我的眼睛

我低下头，闭眼

一滴泪，却还是砸花了我的眼镜

我和另一个人一起，用力把他抱上推架

抱向故乡那座，昨日正午

就为他找好的坟

 

从ICU病房抱出二叔的时候

天色已晚，落日西沉

开救护车的，闪缩着想走

不愿拉，这种放弃治疗的人

医院大厅里，被遗弃的

还有二婶呜咽的哭声

 

二婶已经后悔了

她哭着说：

只要你好起来

她就不再一直骂你欺压着你

让你做一个，真真正正

抬头挺胸的男人

她就不再为儿女节约俭省

一定带你出去旅游一次

就去你想了几十年的北京

只要你好起来

就不要你这样操劳拚命

快六十的人了还去帮工

还要站上高高的房顶

只要你好起来……

 

从ICU病房抱出二叔的时候

我就知道，他不会再好起来了

这个瘦小的农民，做过木匠、石匠、泥水匠

骨子里，却是一个向往诗书的文人

他被这个欺那个骂

性子里，却有一个向往自由的魂灵

为了家，为了儿子和女儿

他在“让”和“忍”中

在木刨、錾子和泥铲的陪伴中

结束了他憋屈

而伟大的一生

 

在钱的救护下，救护车还是走了

我低头，轻轻地说

二叔，听说到了那一边

只要你想，马上就可以

离开这个你窝了几十年的小地方

离开那些压抑，自由地飞

飞到昆明，飞到天安门

飞上那条能让你成为好汉子的

雄伟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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