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大安刘尧 于 2012-12-13 11:19 编辑
他的梦，走进了我的诗行（长诗）
刘 尧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诗经》
[引子] 他的梦 他的人生梦 只做了三十几年 三十几年 他只做了一个作家梦
1 课堂上 冬天的一节数学课上 胖老头 眼镜老头 正撸胳膊往袖子 讲个热乎 不时抬起左腕看一眼 飞白茬黑皮带的表 磕打几下 再放在镜片下看看 他不骂 也不笑 但有点冒汗 习惯地用粉笔 推推眼镜 侧过身 一横一纵画一个坐标 又一个抛物线 胖眼镜老头要提问了
2 他正埋着头 埋进了桌堂 背上的天生的大包 小山似的凸显 突然撞上了 胖老头鼓出镜片外的眼球
3 眼镜老头 悄悄地走近他 顺着他手臂下垂的方向 伸手进去 拽出一本厚厚的大书 顺便也拽出一个 毛烘烘 肉呼呼的 大脑袋
4 胖老头 举起那本厚厚的大书 ——《苦菜花》！ 转身就投入了火炉 半个煤油桶做成的火炉 瞬间 教室里弥漫起 苦菜花的气味……
5 他辍学了 他辍学了 ……
6 草原上 他捧着一本厚厚的大书 放羊 没有鞭声 没有吆喝 没有牧歌 没有牧羊犬…… 自由的快乐的幸福的 羊啊 走着吃着唱着 十几里地走 不抬头 不抬头的他 也十几里地走 他在看什么书 不知道 还是那本《苦菜花》 不是烧了吗
7 草原的地窨子里 他羊一般地反刍着 昏黄的煤油灯下 他叮满蚊子的手 开始划拉着什么 小笔头紧攥在手心
8 他熬着 灯油一样熬着 熬得蚊子都冬眠去了 熬得羔羊都咪咪叫了 熬得老娘托人捎来了粘豆包 熬得不知孤寂是什么东西 熬得不知春秋冬夏是怎么轮回的 ……
9 放羊娃 放羊娃 一个放羊娃降生了 他的放羊娃发出了 第一声啼哭 是他亲生的 是他亲生的 苦菜花般的放羊娃 一沓厚厚的自己的书稿 ——“放羊娃”！
10 他走出了大草原 野人似地走向了人间 背还是天生的驼 可他觉得腰杆比谁的都直 他兴奋着疾走着 朝向哪里走 他心中有数 眼前有亮……
11 编辑部 他心中的朝圣地 不知两腿是怎么倒蹬的 他就进来了 一个竟用鼻子说话的大鼻子 拱拱大鼻尖 他就忐忑地撂下了“放羊娃” 鞠躬 作揖 倒退着出了那扇门 没让大鼻子看到他背上的大包
12 留下就好 留下就好 今天的阳光咋这么灿烂 不忙 不忙 他仰着脸走在街市上 先找家理发店 要好的 再找家小饭店 大吃一顿 然后 然后……
13 当天小村庄就传开了 第二天邻村就传开了 第三天全乡就传开了 第四天 第五天…… 那个放羊娃 成作家啦！ 没看出来 没看出来 没看出来…… 据他自己讲 他早就看出来了 嘿嘿……
14 近日 天儿真热啊 那也得坚持到村里村外走走看看 有时间也得到乡里乡外走走看看 要像中了举人的范进 找个老丈人 求他给一个大嘴巴 还真有个姑娘冲着他笑了 好 就找她老子去 找这个老丈人去 先打嘴巴 后喝酒……
15 太阳转得可真慢啊 月亮转得可真慢啊 地球转得可真慢啊 编辑部咋还不来信呢 老爹开始骂了 好吃懒做的东西 游手好闲的东西 不务正业的东西 老婆也开始磨叽了 你倒行了 我倒行了 孩子出生可吃啥 ……
16 先卖点给老婆攒的鸡蛋吧 凑点路费 去那编辑部预支点稿费 就回来 买米买面买鸡蛋买奶粉……
17 编辑部的一个角落 鼓鼓的一个丝袋子 他驼着背背起就往回走 脚很沉 鞋不跟脚 越走天越黑……
18 羊圈里 他一提丝袋底儿 白花花 白花花的大票子 飞着——旋着——转着—— 落到羊粪上 饿久的羊们愤怒了 白纸已不是青草 更何况是被你墨水污染过的白纸？ 大小羊 哇地哭了 放羊娃 哇地哭了 新生娃 哇地哭了 ……
19 考场上 录用民师的考场上 第一张语文卷 他答的得心应手 感觉不错 率先交卷 率先吸上一口香烟 第二张英语卷 他更拿手 羊尿似的哩哩啦啦 一卷面 抄的是原题 第三张数学卷 他灵机一动 洋洋洒洒 写篇大杂文 ——“裙带关系小议”！
20 考场哗然了 考场外哗然了 全乡哗然了 全县哗然了 英语卷啦啦的是 羊尿…… 数学卷答的是 杂草 噢不 是杂文…… 学校的大门冲哪儿开 他再也不知道了
21 照相馆 他开得不错 全乡仅此一家 那个火啊 不怪是搞过文学的 脑子就是转得快 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看人家 挣着了
22 那日 我在给学生上课 他弓着腰 低垂着目光 叫出我（我俩是初中同学！） 房山头下 他递给我一本黑皮书 ——《呼兰河传》 啥意思？ 给你的信就写在这书后面的空白处 早已不写东西了 没纸 弓着腰的他走了 阳光正砸在他背上的大包 ……
23 夜里 我看着 他写在她人书上的信 一惊?! 他泡人儿啦 他泡人儿啦 是在一个白天 一个光天化日之下的 暗房里 噢 洗相就是泡人儿 不 不是这个泡人儿 是 是那个泡人儿 唉呀 是真泡人儿啦 泡真人儿啦 我的一个女学生！
24 这里还有信的残片： 今天 我干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后悔，见了人，说话语无伦次 觉得每个人都知道了一样 好像每个人都在议论我 指我的脊梁骨 啊，多可怕！ 我的心跳个不停 如今方知 人，做了坏事 竟然如此狼狈 尽管人们尚未知晓 自己却先害怕 难道说 这是一个正直人的心理变态吗？ 不，我不是个纯人 我恨我自己 后悔—— 廿五个春秋 头一次的后悔 这后悔之念便是在 事情过后滋生的 我偷偷地哭 我这肮脏的臭泪 只能 偷偷地流 真的 如今我的心难言地疼痛 “男子汉”？！ 多么好的名词 而我今日竟在片刻间 将 “男儿情” 那种 最纯洁的东西 轻易地玷污了！ ……
25 在路上 他开着一台破三轮 奔忙着 吆喝着 辣椒茄子胡萝卜葱…… 不怪是搞过文学的 不怪是搞过摄影的 脑子就是转得快 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看看人家 又挣着了
26 小说是什么 羊鞭是什么 钢笔是什么 教鞭是什么 粉笔是什么 相机是什么 方向盘是什么 心是什么 梦是什么 ……
27 他昨夜做的是什么梦 他的破三轮做的是什么梦 前轮是他弯圆的那支笔 后轮是他弯圆的两条腿 奔向哪里不好啊 偏偏奔向了黄泉路……
28 他的破三轮翻了 他的作家梦翻了 他的人生梦翻了 你的梦翻了 飞向他的纸片 片片都是他的 放羊娃 放羊娃 放羊娃……
29 每一个放羊娃 都吟着： 日出唤醒大地 读书唤醒大脑 和书生活在一起 永远不会叹气 这是谁的诗？ 不是苦菜花的 不是呼兰河的 却是他最喜欢的 ……
[尾声] 他是明天的我 我是活着的他 送君千里 终有一别 忽地 一夜 他的梦，走进了我的诗行 快把这长诗倒挂起来 不作悼念他的挽诗 只当悬于空中的天梯 他能否攀爬而下 拄着他那支秃笔 于绿野中 走上一圈 圆了 他的梦。
2012年5月2日、3日作 2012年5月8日 定稿 |
发表于 2012-12-13 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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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谢谢老友，问好
多谢老哥，再谢诗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