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潘建设 于 2011-11-12 20:38 编辑
生命的恩赐
我知道,自己在这条路上已经走得很深,深得谁也不能把我打败,谁也无法比我看得更高更远。我要超越的不是众生,而是自己。 十月底的风吹着脸颊,而脸颊早已丢失。水缸歪倒在泥地里,练习沉默。你想从人们的脸上读出些什么,可是你什么也读不出来。人内心所隐藏的东西像地下的岩浆一样在看不见的深处做着激烈的运动。 儿时清朗的岁月早已消失殆尽,那时总有一个清晰的遥远的梦在等待你。那时候,有两个梦,在一个恬静的梦里做着更遥远的梦,在清爽的草地上看着嫩草和新芽。仿佛海鸟依偎着蓝天,月亮栖息在树枝,乌雀在墙头翻飞。一个年轻人,他的头脑像空灵的风,在接受着大自然的灵光。现在,这个梦是变得越来越惨淡了,却只剩下浑浑噩噩的日子。人并不是经历的越多,就越能轻灵起来。人经历的越多,如果不能脱去越来越沉重的袍子的话,就会被现实包裹着,而消失了对遥远的向往。 一个朋友说,在你停滞不前的时候,有些人已远远把你超越了。他还说,这个时代诗歌注定沉没,只有与商业文案结合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不能为了写诗而写诗。这话让我愤怒不已。我跟他说我生命的意义在于诗歌,诗歌的意义在于表达我独特的生命体验。可是他听不懂,也不会听懂。所有我个人所拥有的独特体验和对这个世界所报的态度,是用金钱所不能比拟的。 冬日的印记,冰冻着昏暗的天空,岁月之光独自辉映。溪水倾斜着。三三两两的女人走过。谁说得清这一切。如果爱美,就爱这一切。不是靠否定别人来肯定自己,而是靠肯定万物来肯定自己,否则自我也必将被彻底否定。 在思想和语言产生之前存在于我的只有一种气息,一种若有若无的气息藏匿于我,一种音乐感,突然震住了并过滤着你的灵魂,使你顿感神圣而崇高,或是一种悲哀的乐感缓缓地流经神经。如狼觅食之前的嗅觉和听觉,可是语言并没有到来,接着他发现了造成这种气息或音乐的物质,是田鼠或者香獐。那种含混不清的感觉是我做诗前的唯一冲动,也是灵感到来的前兆,接着引发我的联想或者思考,去想象那浩瀚无边的波涛,层林尽染的疯狂,以及驱逐不尽的黑暗,可以说诗很多时候是一次性的,它来得突然,像一阵风的自然涌现,它无法持久。有些莫名的气息也是最本能的生命深层意识的原始气息,它会带给你持久的创造力,当然也会让你困惑更久,使你处在更边缘化的位置。它们和梦一样成为了我们创造力的来源与暗示。 我时常问诗歌是什么?诗歌到底应该怎样写? 诗歌首先是生命的。而生命的本质是跳动的。只有音乐是跳动的,最接近于生命的本质,所以当我们听音乐时,我们的心灵不自觉地受到碰撞和震撼。诗是生命的,自然也是跳动的,如何跳动?通过词语的节奏,词语与词语的音调组合形成高低起伏、上下流动的一种内在音乐,或者叫做气息。 诗歌的节奏多种多样,词语跳动的频率决定了书写的状态,舒缓、极速、高昂、低沉各种各样的调子在这里汇合,回应着我们的心跳,引发我们内心的回忆和种种联想,只有跳动不息才使得我们觉得自己存在。时而低吟叹息,时而欢快轻灵,演绎着贝多芬的《月光曲》,莫扎特的《小步舞曲》。 音乐的本质是心跳的频率。音乐包括乐曲和歌曲。音乐并不一定要唱出来,早在古代,人类就发明了多种乐器,这些乐器的振动所产生出来的曲调就是最纯粹的音乐,单纯、古朴、没有任何杂质,或快或缓,或间关莺语花底滑,或幽咽泉流冰下难,或银瓶乍破水浆迸出,都被称为乐曲。歌曲是指由人唱演唱的音乐,其中给演唱的歌词谱了曲,每个词有其自身的曲调,语言的魅力和曲调的魅力相互叠加,颇受人们欢迎。唱出来可能会更有节奏感,每一个词的音质在曲调中得以散发出新的含义。 诗和音乐是无法分离的。只要存在写作,就一定存在喘息之声,呼喊之声,静静的徜徉之声。诗词与乐曲同生。乐府诗,竹枝词,诗都为了创造一种新的节奏、新的曲调而努力。同样诗也受到乐曲的恩惠,《琵琶行》中诗人为乐曲而作诗,柳永终生为各种曲调填词,艾略特《四个四重奏》以词句之间的节奏感来呼应贝多芬的四重奏,里尔克《杜伊诺哀歌》仍是哀歌的一种具体词语的演绎、洛尔迦用诗歌来注释韵脚。曲调所饱含的回环往复、绵延柔长、激情饱满、轻快流畅、沉郁顿挫正好与生命的节奏相对称。诗人雪莱《致云雀》正是从大自然的歌唱之中得到神启,兰波的《醉舟》更是对音乐登峰造极的运用。 现代诗虽然不拘一格,在节奏上更为自由,给了我们更为广阔的操纵空间,但真正能够驾驭这种词语之间节奏感的人必须是天才,这样更多的拙劣之手必将被淘汰和清洗掉。翻遍现代经典之作,你会发现真正优秀的作品同时也是最伟大的音乐,这一点无法否认。一个个音乐在自由流转,仿佛是双手在琴弦上拨弄出的音符,揉捏拉弹各种方式,只是为了获得一种时而飞翔、时而俯冲高低起伏的自由之境,让人在神游之境获得惊喜和生命的恩赐。 爱你孤独,爱你痛苦。没有人去也没有人来。秋风吹柿子落飞砂风中转。雪花、海棠、金盏菊,怜香惜玉、眼睛、温润。镇定、慌张、多么漫长的忧伤。马儿在草原上飞跃,滚进漆黑的灵魂。在樱桃口一样的街上,我反复亲吻,反复亲吻。啤酒泡沫肆意飞溅。酒、太阳、九尾凤、奔跑的风,沉沉的黑夜,追赶着无边无际的惯性和新的空间。夜色沉沉,沉沉夜色,各人在自己的家中拉起小提琴,城市被淹没在心脏的跳动和音乐声之中。 拿枪横冲直闯的人,跳起了迷人的舞蹈,跑向东,又跑向西。他会朝谁开枪,还是瞄准自己的后脑门。姑娘双手抱着枕衾,脖子上的珠链熠熠生辉。在远方,更遥远的远方,在尖利的枪声中遍体鳞伤,打碎失眠的秋夜和耳聋的天空。黎明震荡,火花怒放。人世间的阴影消褪殆尽。斧头、剪刀、莲花,处女的肌肤的芬芳和优柔。辛酸的泪水啊,辛酸,辛酸的泪水啊,什么把你生命的花朵消磨得枯萎,什么使得你的灵魂一直飘荡无依。 ——《快乐交响曲》 当我试图用诗中语言的速度来应和内心音乐的节奏以写成自由流转的诗歌,但是我发现自己徒费心血。语言的内在跳跃虽然可以呼应人的内心音乐,却无法真正像音乐一样通过声调的高低节奏的快慢来敲击人心。语言的跳跃一定是伴随着内心情感的奔涌的,伴随着思维极慢或极速地在海面上漂移。诗是跳跃,但不是纯音节的跳跃,而是内心情感的奔涌,鲜明形象的浮现,思维的快速转移,日常语言的摩擦刺激。诗走纯音乐这条道路是走不通的,《快乐交响曲》是我边听音乐边创作的,企图把音符化为一个个汉字,不过我失败了,音乐可以是空的,只是纯粹的跳跃,而语言如果没有词汇的敲打、想象力的凝住、经验世界的复述,就无法引发思维情感的共震奔涌。虽然音乐诗歌殊途同归,却形式各异,都可以让人玩味寻久。音乐的跳动感,不需要沟通就能带你进入一个神奇的世界,而诗歌不行,它需要沟通。 同时音乐可以不停的重复,不断的重复片段,回忆某个细节,让人长久地共鸣。诗歌不行,诗歌不能重复太多,而是要非常有技巧才行,否则令人厌烦。音乐重复是纯粹,而诗歌重复则是累赘。诗歌比音乐更难,完全不是灵感那么简单。如果非要依着节奏来感应诗歌,则真是戴着镣铐的舞蹈了,需要一点一点精雕细刻才行。不过为什么非要戴镣铐呢?带镣铐也许更刺激更有技术含量吧。 后来我又做了一首晚祷曲,除了有音乐之风,对于其他要素把握的也较好,总体上还算成功。
毒液中浸泡太久 时间变得足够缓慢 慢到只剩下红唇 脚步和长廊 虚弱的光线铺设下来 一切如同布景 滑坡、泥石流都在惯力的统治下 自然而然地发生 世界以清晰的面貌勾勒模糊的影子 谁也不能看得更远更辽阔 大树遮挡着远处的风景 清冷之风环绕着树枝 啤酒继续在杯中酝酿 达达的汽车在草原上慢跑 窗台上的芭蕉叶伴随月光摇曳 一簇簇咖啡花瓣展示着它们应有的美丽纹路 在欢庆的舞会上 音乐的号角伴随着和平之歌 她一袭白衣走过我们 世界的滑轮在一霎那间静止 之后更加欢快的流淌 牛妖与羊妖翩若惊鸿 走向那棵虚怀若谷的天荒地老树 连接着巨野、乌蓝之云 清洗之陶罐在乌发上浇灌 篝火和晚夜做她的背景 ——《晚祷曲》 2010.10.31 合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