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新诗群】若离的诗

楚天之云

【桃源新诗群】若离的诗

父亲（组诗）

父亲的水稻

说到水稻，就是说到父亲的孩子
比亲生的还亲
掰着指头数，春到二月的肚脐眼时，开始浸种
父亲试水温，先探自己的额头
再把手小心探入水里
我在多年后还回忆起那双手上的老茧
有着厚实的怜爱与温暖

稻子被父亲宠坏了。花穗扬起五月的云
纷纷扬扬地落。直到玩累了
将头埋在父亲的膝上，做沉甸甸地梦
父亲这时候有最灿烂的笑
像明媚的阳光。水稻是他的乖宝宝
一下子就黄了
跟父亲的肤色，一模一样


父亲和老水牛

父亲有坏脾气，易怒，有时暴跳着骂娘
和母亲吵嘴时有掀翻饭桌的历史
却在和水牛一起时，温柔得像个
小女人。他给水牛捉虱子
用刷子刷牛背，祖上传下来的竹节牛鞭
将岁月甩得哗哗地响
没有一声落在牛身上

牛还是老了，牙齿啃不动水嫩的春天
却将父亲的叹息反刍得疼痛
父亲和牛对视，像一对共苦难的兄弟
在彼此的眼睛里寻找自己的影子
那一夜，水牛死去
父亲将脸贴住牛头，嚎啕大哭
栅栏空了，父亲的田野只剩下，他一人


父亲与井

村民们把梦扛在背上，走出家门
去他乡拾谷穗，和城市牙缝里的菜屑
父亲不走，怀抱一口老井
与老井旁的石头，守成村庄里另一块
固执的石头

井里有神明。井里生长出一种
坐井观天的幸福，夹在父亲的指间明明灭灭
吸一口，再吸一口。喂养一群小蝌蚪
摇着尾巴长大，又丢失尾巴

老井很老，水也很老
照得出父亲的秋天挂满枯叶子
父亲一桶抛下去，叶子飞了，秋天
被三二声蛙鸣，慢慢掏空

父亲去世后的第七个年头，我还看见他
在井边打水。木桶反扣抛下
却无水声溅出

2010．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