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年2

九尾紫

《八月重庆》

重庆森林，重庆是个火炉子
你在上面煮鱼
或者吃火锅
或者在月光下喝冰镇的啤酒，剥花生米
有时候你坐在窗台
像一只被囚禁的鸟儿
有时，你在梦里唱歌
为我歌唱这美好夏日

医院的消毒水，一时三刻难以习惯
充满异乡的味道
我羡慕你得到的信任
每天可以抚摸那么多，白花花的屁股
你真的是天使吗
为什么离我那么近

重庆那么热，像个炉子
那里早晨的露珠，是不是挥发得特别快

《证明不是诗歌的使命》
——因为时间证明一切

兄弟，你知道吗？
你问我这话的时候，临近傍晚八点，窗外
雨，密密麻麻，打在灰色瓦片上
雨（你也可以说是瓦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天上
闪电怒雷的吼声，传那么远
草丛间的蛐蛐，一只猫，慵懒的叹息
甚至一闪而过，一只澎湃的摩托车发动机
他们来到你面前，泪流满面，声音如此苍白
他们也许会说——啊！诗歌

诗歌不能证明什么

《那是什么》

荒凉的城墙。是古代么？
城墙上旌旗在飘
你看那墙砖，残旧如血，在夕阳下
每一个砖头都有一个故事

每一个故事都有一个听众
因此每一个听众都在夕阳下
听风，听雨，听万里戈壁，一声叹息
听虫鸣，听鸟叫，听边关肃清，高悬明镜
听那些花啊草啊，午夜的更声经过窗外
听冬天的荒芜，美人迟暮

美人迟暮。恐怕你也老了！
纵然饮酒饮得荡气回肠
你也不似当年。为了红颜，怒发冲冠

《那些谷子》

一天一夜，谷子就成熟了
回到原本贫瘠的粮仓
仓中没有时间，雨水和阳光
谷子再也不能洗澡了

晚上，我们一家人
坐在蛋黄灯光下
盘算着来年，算不清什么是喜悦
空气里浮荡沐浴露刺鼻香味

一天一夜，谷子就离开了田野
他们在镰刀引领下走向何方？

我们坐在小屋子
蛋黄灯光下，为了践行
父亲小口啜饮啤酒
母亲也是，我也是

《昨夜，我又梦见你》


先梦见田野，广袤的田野
通过一条弯曲小路
梦见一株草
青草悠悠，溅起几滴露水

我梦见你，风也吹不皱的笑靥
在夏天，一切都那么明亮
你身后辽阔的大海
你头上流浪的白云

你转身留下的笑颜跌落水中
永远得不到珍惜
隔着空空的幻境
我越靠近，越害怕失去

《蓝色喇叭花》

蓝蝴蝶忧郁的双翅
折了一圈
向着远方天空，在路边
伶仃摇摆的风姿
那么美！
你为何沦落草间？

《步行乡村暮色中》

许许多多
许许多多的清冷和寂寞
涌向这九月的村庄
这孤独伶仃成长的少女
这满山遍野，山连着山
坟茔连着坟茔
老屋连着老屋
老屋的门前结满蛛网
一部分已经垮掉
垮掉的还有什么？
他们该用怎样的眼神瞭望？
远方灰蒙蒙
用一块黑云阻挡远方
我只能感觉自己正在迅速衰老
年轻的九尾正在这片土地上慢慢垮掉

《寓言》

九尾掉进罐子里
闷闷的罐子里
那么小
那么空廓的罐子里
以为自己要发疯的时候
终于遇见你

你伸出一双手
在九尾眼前
握紧，然后张开
然后桀桀地笑
然后走开
你就那么诡异悄然地走开
扔下九尾孤独一人
流浪在一个笑声鼓荡的世界里

《恶性循环》

有时候
痒比痛更难耐
痛则不痒
因此可以忍痛割爱
九尾挠着瘙痒的皮肤
坐在镜子面前
镜子里的九尾担忧地说
可是抓破的伤口结痂依然会痒啊？
另一个九尾万分笃定
那就再抓一次

《精神分裂》

战斗就是破坏一切
重建家园
战斗需要流血流汗
承受更多伤害
你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在战斗么？
医生问我
我和九尾相视良久
然后点了点头

《下午》

下午的阳光经过阳台
就慢了下来
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
穿过几株盆栽

那是几株十多年了
老态龙钟的盆栽
那不再蓬勃的身体
只生产落叶枯枝
连阳光也舍不得
在它们身上停留片刻

它穿过它们枯瘦错结的躯干
斑斓的光晕停在床上
床上的外婆如婴儿般
睡着了

《我家那只猫》

它曾经，也神勇地
追撵过墙角的耗子
它也会攀墙越壁，在夜晚
威武巡视着领地

而现在，它眯着眼睛
慵懒匍匐在水泥地下
没有一点精神，病怏怏的样子
谁见了都生气

昨天，傍晚
它还被一只野猫撵得满院子窜
今天，它怎么可以
无事人儿般悠闲晒太阳

只有我家那只狗
还凑近它面前，还爱着它
所以它可以将爪子
肆无忌惮地挥在狗脸上

《再见以后》

没有伤害
我抽烟，酗酒
对着月亮咆哮
你也听不到

你以为我，是完整的
没有痛苦
我以为，你是完整的
曾为我恸哭

像一棵植物的花和叶
我们在凋零和寒冷中，渡过春秋
每一个季节，都误会过
你向我证明了死亡
证明了情意
我还未来及向你证明，我爱你

《早上五点起来》

靠近秋天，露水都带一点冷
九月的盆地起了一场
早雾。白棉花，一点一点释放
像某种被压抑的能量
（你看不见
——但终要爆发）

我听见，破裂的
声音。刺透大大小小，黑黑的森林
从遥远来。鸟儿还未苏醒。必定是
来自某个工业文明的钟声

文明的钟声似乎永远萦绕耳际
我们有那么多的文明。天灰灰的
似乎一场雨就可以洗涮干净。但寒冷
谁也拯救不了谁
（只有一声叹息，穿透层层阻挡
了却一个人的欲望）

我想，我该如何回应
天生的这份悲凉和愁怨
我睡眼朦胧。
我说：嗨！你好
对着某个影子留下一泡早尿

《我的鸟儿》

比寒冷还要冷。冬天，就要来了
我在孤独的南方，等候
一只候鸟迁徙
怕你迷路。我的鸟儿
我用桉树做了路标
它们长青，茂盛，枝叶繁大
树下层叠秋风落叶。散发一种思念的味道
星期六的早晨，我走在
这片潮湿树林路上
想起去年离别
伤感经久不散
我想和你对换
如果生命重新开始
我宁愿是一只夭折的鸟。在冬天
死在你怀里

《在医院》
难以想象，再过一秒
就是明天了
这个城市没有睡眠，霓虹灯
照亮。远方
远方灯光闪耀，穿越时空，为你空虚
冰冷的房子。披一条鲜艳毛衣
你的体温。黎明带来冷
想象一夜夜和着你的体温就此流逝
你好像土著，睁大眼睛
眼睛也掉进这片熟悉的土地

《最后的满清》

它不在圆明园
不在西安，南北大院
它不是慈禧口中的天下
他也不是屈辱的一系列条约
它不是一条狗
但比狗更可恨
它不在黄海渤海，浴血战场
它也不是义和团人手中拼命的大刀
它一直担心成为人们口中的犬牙
所以把外露的利齿收起来
它不是一条狗
狗都有看家护院的勇气

《夜来风雨入深秋》

一匹孤独的兽
在外面。奔跑
脚步踩在秋天的雨棚上
轰轰轰的声音回荡天地

天地间只有这样一只兽
在这样的夜晚，难过得睡不着觉
你睁开眼睛
四周是沉静的夜，把你包围
你闭上眼睛
四周也是


《翻开你的诗集》

我们的故事
跌落纸上。已有些泛黄

那种黄。像秋天的树叶
脆弱，轻盈，缓缓降临
翻开第几页
穿越枯萎时空可以看见

总有一种情感啊
以遗憾的方式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