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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愧不是李白杜甫的学生,但我也是一个写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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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27 12:3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自愧不是李白杜甫的学生,但我也是一个写诗的人
                                               ——江苏当代诗人系列访谈 冯光辉篇

问者:月色江河(诗人、评论家) 
答者:冯光辉(诗人、小说家)
访谈形式:电子信箱
地点:淮安——常州
提问时间:20121130
回答时间:2012年12月25日

月色江河:光辉兄好!请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写作的?在创作上取得了哪些成绩?
冯光辉:问好月色江河!我的写作时间是在1973年。那时我在金坛县中读书。学校办公楼前的道路两边竖立着读报栏,里面天天更换报纸,我常去看。由此读到《人民日报》《解放日报》《新华日报》等,上面的文学作品吸引了我,准确说是报纸上刊登的诗歌作品吸引了我,倒不是那些诗歌写的多么的好,我细细读了,只觉得这就是诗歌吗?我如果写的话肯定比报纸上写的好,很不服气那些诗歌。于是我开始写,当然也给《人民日报》投稿了,结果可想而知。我家住在西轿巷,隔壁是一家解放前湖南来的老太,读过书。老太知道我喜欢看书,就让我到她家看书,一下子我就读到上海星群出版公司1947年出版的《诗创造》月刊,上面除了有杭约赫、陈敬容、苏金伞、唐祈、高加索、林凡、野曼等诗人的作品外,还读到了惠特曼、莎士比亚、海涅、莱蒙托夫、马雅可夫斯基的诗歌作品,这些倒是我更喜欢的诗歌,这些名字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你知道在那个思想禁锢国家禁锢的时代,能够读到世界上许多优秀诗人的作品,真是“饕餮大餐”啊!
在诗歌创作上,我有两个转折点。第一个转折点是我在1981年从部队复员回来,被分配到金坛印刷厂工作,不多时,《上海文学》到我厂来印刷一批写作参考系列丛书,是4本一套,分别是叔本华的《人生的智慧》、林语堂的《生活的艺术》、佛洛姆的《逃避自由》、以及《文学与边缘科学》,当时我是厂里的团总支书记、办公室副主任,由此认识了我国著名文学评论家周介人,在新文学刚刚开始时,我的阅读和眼界便被周先生和这些书拓宽了。但是诗歌创作依然处在眼高手低的状态,写出的诗还比较平和,缺少一种硌疼目光的诗歌力量、缺少灵魂的锐气,更缺乏一种挑战卑微的杀伤力。一个江南诗人如何超越本土意识,战胜自我,摆脱小桥流水式的抒怀情调,站在地理和人文的双重高度,居高临下地审视人生,关注社会,回望历史,解剖自己,让灵魂赤裸于蓝天雪原和阳光之下,接受拷问呢?可以肯定,我当时的状态是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诗歌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当时金坛归镇江地区管辖,1983年江苏重新划分行政区域,金坛划归常州。在接触一批常州诗人的作品后,发现他们同样也存在我的问题,只是我认识到了问题所在。
于是有了我的第一个转折点——1988年。
这年夏天的五六七三个月,我独自浪迹在青藏高原。
高原的每一处神山圣水都使我的灵魂震颤,站在长江源区的鄂陵湖边,站在巴颜喀拉山口,站着昆仑山上,我一次次领略到高原的雄阔和冷峻。终于为自己找到诗歌的切入点感到欣慰,面对一堆堆神秘得让人哑口无言的玛尼石,深深感到这里山山水水的份量、人生的责任和生命的意义。站在大风口放歌,面对经幡沉默,这是我唯一的表达方式,除此别无选择。从此以后,我的生命历程将深深陷入身在南方心在高原的灵肉割裂与聚合的痛苦之中,我只有通过诗歌来展示苦难枝头上高挑的花朵,经历过高原路程的我,灵魂将永远不得安宁,为这块土地,为这个民族。
那些日子,我每天写着诗,写下了《威风锣鼓》《巴颜喀拉有舞》《鄂陵大湖啊》以及《老马》等长诗、组诗。其中《威风锣鼓》获得了《诗刊》1991年度三等奖,诗集《巴颜喀拉有舞》获得了2001年诗刊社诗歌艺术文库优秀诗集奖。这批诗歌,受到了著名评论家冯牧、张同吾以及著名诗人贺羡泉、王燕生、叶延滨、梅绍静等人的高度赞扬,十多首诗作被转载和选入各诗歌年选,有的诗作被制作成封底,在此,我深深地感谢他们。深深地怀念已故的冯牧先生、贺羡泉先生和王燕生先生。
第二个转折点是1999年或者2000年,受亚里士多德“本体客体”影响,受《生活的智慧》《文学与边缘科学》《生活的艺术》等哲学观念的影响,我对自己的诗歌创作有了更新的认识,我不再囿于青藏高原写作,回过来写身边的小桥流水风花雪月,而这时的诗歌与刚刚学写的小桥流水风花雪月诗歌有着本质的区别了,生活哲学的况味已存诗歌中,像《我的钢笔在哪里能够吸上墨水》《目睹一只麻雀钻进砖缝》《我的隔壁有人在唱歌》《老爹的屋檐》等等。诗风诗意完全与先前的“边塞诗”不同。譬如:老爹说,现在不稀罕屋檐了/庄稼太熟了就会烂/就像椽子/老爹还说,现在看见屋檐就伤心/再过一年,自己的拐杖/就够不着散散拉拉的瓦片了/如同自己的牙齿/再也够不着米饭(《老爹的屋檐》)。尽管这个城市早已色彩斑斓/炭黑和纯蓝却不能在城市流淌/我哀我悲/因为墨水也是饮料也能调出/洞穿心肺的鸡尾酒/墨水本身/能够将岁月击穿/我恳求市长:颁发一瓶/像天空一样纯蓝/像眼珠一样炭黑的墨水/作为对我的最高奖赏(《我的钢笔在哪里能够吸上墨水》)。      这些诗歌,虽不见我原先诗歌的气势和粗粝,更多的是对社会的诘问和思考。

月色江河:你处女作是什么时候发表的?刊登在什么报刊?当时,你在什么状态下写成的?现在,你对处女作满意吗?
冯光辉:1976年我当兵到唐山,被部队首长和地方上誉为“战士诗人”,属于自己的晚上时间,我才能够写,写下军营生活战士军训的诗歌,但都没有投稿。在部队的第一次投稿写的居然是电影文学,发表在1979年1月5日的《承德群众报》上。当时,我每个月需要向上级报军事报表,必须从唐山经过北京到承德隆化。那时,随身携带的报表属于军事机密,自己不与任何人搭话,坐火车坐汽车当然很枯燥,到北京到承德也不住招待所小旅馆,更不能去看风景。直接转车,路途需要两天一夜的时间,孤独和疲倦唯有自己调节,在长途上于是自己想三想四,就构思了这样一个电影文学剧本。不长,不到5000字吧。当时写完就邮寄给了《承德群众报》。说的是一个没有教养的青年叫胡劳,在城里逛公园发生的一些列事情。就是现在的文明游园,有点黑色幽默。我想当时《承德群众报》的副刊编辑也是看中黑色幽默或者文明道德教育的特点吧。
    至于对处女作的满意程度,我想所有的中国作家对自己的处女作都不会满意。最多说明从处女作开始,我写作了。处女作,仅仅是一种写作的纪念。

月色江河:谈谈你的人生经历?在你人生历程中,最令你难忘的事是什么?最让你感动的人是谁?
冯光辉:我从小身体不是很好,死去活来的。上海的亲娘(奶奶。我们苏南人叫亲娘)带我长大。1909出生的亲娘没有读过书,却是一位豁达善良、语言极具幽默的女人,到读书时我才回到父母身边。1974年高中毕业后,我即成为知青到山区一个种猪场劳动。在那里,我当过记工员、当烧饭佬、当放牛娃,垦山挑担饲养猪,也给母猪接生(从不给人接生)。两年的知青生活教会了我许多。四年军旅生活又锻炼了我的骨骼和意志,当班长当军械员、侦查第一名、军械比赛第一名等荣誉让我年年受嘉奖。复员在印刷厂工作到1989年,之后进入常州翠苑杂志社至今。
至于难忘的事情,在我心里太多了,月色江河你太原则了,只让我说一件啊?那我按你的要求说一件,别嫌我话多。
那是1988年7月12日,我在青藏高原里的班玛县城去大沱河部,当我与通司(向导)谢日布(音)策马走进大沱河部落时,洁净而湛蓝的天空正悬着太阳。大沱河部落,是我闯荡青藏高原以来常听人说起的,都说这个部落有着许多的传奇故事。
    通司把我领到他的平顶土屋,说:“路上跑了两天了,你先歇着。”我卸下行囊,理出生活用具,准备在这里住几天。当我拿起毛巾向麻柯河走去时,发现眼睛闪光、脸皮黝黑的一群尕娃(孩子)正依着门框看我。通司吼了一声就把尕娃赶跑了,我好奇地看着他们和追逐嬉闹的藏獒一起钻进了远处的土屋,就问通司:“那户人家那么多的尕娃啊?”
    通司咧嘴笑了:“你别笑话,那是尕娃识字的学堂。”
    学堂不就是学校么?“这里还有老师教他们?”我问。
    通司说:“从浑沌初开到现在,哪有老师肯来?在大沱河凡是能说格萨尔王的,能唱花儿的,能跳果洛舞蹈的,能写字的,都可以去教。”
    听了介绍,我被那间土屋吸引了。匆匆喝了奶茶,我就随通司到了学堂。这是一间不大的土屋,只有一孔没有窗棂的小窗洞,四下里没桌没凳没黑板,七个坐在羊皮上的尕娃,就如雕塑家将自己做的泥塑封存在这里似的。借着微光,我看到小小的尕娃们都裹在大大的衣服里,也分不出年龄。通司说:“最大的尕娃有十一二岁,小的三四岁。”通司让我也坐在一张羊皮上,说:“给尕娃说说你们那地方吧!说什么他们都新鲜,你是大沱河的第一个汉人老师呐!”
    我是大沱河第一个汉人老师?
    通司催说道:“大沱河的规矩,进了屋,就得说,你说吧,阿拉巴拉(马马虎虎)地说。”
    于是,在那个下午我说了很多的话,也说出了自己不知是感动还是酸楚的泪。在这样一个极其闭塞贫困的地方,面对纯朴善良的尕娃,我怎么能阿拉巴拉地说呢?
    记得当时最突兀的,是一个尕娃看着我红体恤上的鳄鱼商标问这是什么?我就从鳄鱼说到动物世界,从苍鹰说到飞机大炮。那个下午,我能够说出了尕娃们的名字,尕娃们却不会说我的名字,就直接叫我鳄鱼。原因就是我的胸前有一条鳄鱼。后来,喜欢鳄鱼的尕娃索性逼着通司,跟我要鳄鱼的商标。我欣然同意了尕娃的要求,让通司用刀割下了鳄鱼商标。我的红体恤上没有了鳄鱼,多了一块像狗啃过的肉皮贴在左胸上。
    晚上,我难过得无法入眠。通司把一个尕娃说的话翻译给我听时,我惊诧不已——五星红旗是什么样子的?
    是什么样子?他们跟着父母长年累月与大山相伴与牛羊为伍,似乎永远也走不出大沱河部落,他们怎么能见到在学校里飘扬的五星红旗呢?特别是我讲到中国56个民族,都把五星红旗比作是祖国母亲时,那大点的尕娃嘟噜着什么就跑出土屋。我问通司那个尕娃说的什么?通司不答,只管出去捡起一块石头向尕娃砸去。直到晚间我以不吃部落首领款待的手抓肉为法码,通司才告诉我大尕娃的一句话:你这汉人小气鬼!怎么不带五星红旗给我们学堂!你不要到大沱河来!
    我披着羊皮袄倚在土墙上,思量着白天发生的事,突然烛火一炸,一粒火星溅上我的红T恤,我不由自主地掸了一下,那粒从酥油灯里爆出的火星,像燃起满屋的旺火让我热血沸腾——我要满足大尕娃的要求!我能让大沱河所有的人看到五星红旗!
    拨亮灯火,我兴冲冲脱下T恤。这件法国鳄鱼牌的红T恤,是我向青藏高原出发前一位军旅作家送的,同样曾是军人的我,知晓红T恤在独自浪迹高原的用途——因它的颜色,可以作求救的信号旗,可以用作不迷失方向的标志带,可以在夜间让电筒光成为红色。因为T恤的结实,可以做成绳带、绷带、帽子、布兜、风向标甚至于防卫武器,更可以做成迎风飘扬的红旗。
    于是在酥油灯下,我将后背一块完整的铺好,剪下袖口领子,在通司屋角堆积的一卷卷黄布里剪了一段,做成一大四小的五角星缝在T恤上。就这样,我将一面五星红旗做成了。虽然做的不规范,但我可以将国旗展示给尕娃们看,给他们解释国旗的含义,更可以讲述国旗所发生的许多故事。
    没有滑轮,要每天升降五星红旗是没有条件的,通司找来一根长长的木杆,我用牦牛绳将旗帜固定在木杆上。天亮了,尕娃们围着我和通司,将旗杆埋在了土屋前一片空旷的土地上。那天,我没有在土屋里给尕娃们上课,只是带着尕娃围坐在旗杆边,抬头仰望五星红旗。我们没有升旗仪式,只是我轻轻地唱着国歌。唱完了我想给尕娃们说说国旗,可是我没有说,制作国旗时的想法全部放在心里了,我只看到尕娃们仰望着国旗,都不说话。尕娃们望得脖子累了,就一个个躺到地上继续看国旗飘飞。
    我看自己做的国旗,也看岩石一样扎在地上的尕娃,看得我泪流满面。
    六天后,我要离开大沱河了,要与尕娃们分别了,通司牵着老马送我涉过了冰冷的麻柯河水(大渡河上游主支流),开始又一个路程的独自徒步,我含着眼泪一步一转身,恋恋不舍地叫着他们的名字:“尕日玛(星星之意)!尼玛(太阳之意)!达娃(月亮之意)!奥约(小狗之意)!”
    流着泪的尕娃和许多藏民簇拥在土屋前的五星红旗下,也此起彼伏地喊着我的名字:“鳄鱼!鳄鱼!”
    我看到他们的手,融合着国旗一起在巴颜喀拉山里飘动。
最让我感动的人是2012年4月仙逝的104岁的亲娘。她将已被医院的护工送到太平间的我又抱出来,放到医生的办公室桌上,说我孙子的手好像还在动的,你们再救救看吧!于是我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并在亲娘的哺育下健康成长。我亲娘的诙谐幽默是众所周知的,月色江河,我说一件事给你听:2011年的国庆节,我去上海陪她过节,回到家,亲娘在看电视,央视正播放美国“占领华尔街”抗议活动的画面,我就问亲娘,这个你也看得懂啊?亲娘不作声,站起来一脸的严肃,问我:“美国的文化大革命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结束啊?”如此的冷幽默出自103岁的老人之口,你想想,我亲娘是怎样的一位老人了。

月色江河:你在生活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性格?你的个性和创作个性是否一致?
冯光辉:受我亲娘、我父母亲的教育和影响,我是一个温和幽默的与人为善的人。即使受到委屈、受到挫折,我都不言,独自承受,不与任何人结杠。平静生活,平和待人。有事多读书,没事少赶集。
我的个性与创作个性、尤其是作品风格截然不同。

月色江河:从黄遵宪、胡适等人提出的“口语”写作,到第三代诗人提出的“口语化”写作,“口语化”写作为中国新诗的发展拓展了空间,并形成了自己的独特审美。但我们也要清醒地看到“口语化”写作是一把双刃剑,如果把握不好,就会沦为“口水”写作。作为一家杂志的编辑,你在来稿中是如何甄别口水诗和口语诗的?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请问你是怎么看待“口语化”写作的?
冯光辉:目前诗歌界的口语化写作已然成为一种写作潮流,好像很时尚。于是许多初学者甚至一些诗人也追逐口语化,我从1989年当《翠苑》编辑以来,看着口语化诗歌的出现,也看着口语话诗歌如何成为口水诗的。这种写作渐渐俗化的成因,很复杂。但它有市场,有人喜欢,有人反感。就我个人来说,我不太喜欢口语化诗歌写作。但作为一个文学刊物的编辑,我也接受它并也在刊物上编发一些这类诗歌。口语诗的阅读,有时整个作品里也有好句子的。但是,口水诗就不然了,这是很好甄别的。

月色江河:针对韩寒写作现象,有人怀疑韩寒有代笔的嫌疑。这件事是否真实,我们暂且不论,请问,你是怎么看待作家代笔这一现象的?
冯光辉:作家代笔(请容许我这样写,胡适先生总说拿依据来,我没有见过韩寒代笔,更没有将韩寒所有的作品拿来研读、比较、论证),对于我这一代的作家,或者六十年代七十年代的作家,似乎没有听说过,更没有发生过。80后作家的生存背景,已经繁复浮躁,而80后作家中的大部分,因为生活阅历的不足、对事物发展的去向判断不足、对社会对民众的关心度不足,导致他们想将作品写好点写厚实点,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这一代人不缺钱,花钱请人代笔就有了市场。我以为也只是个别现象,请人代笔也要有经济基础作保证的。他们新锐的观点、犀利的语言通过代笔,会有更有读者。我觉得应该宽容这样的情况出现,代笔现象(也算一种集体创作的方式)对整个文学创作的健康发展没有破坏力。

月色江河:有人说,诗歌是属于年轻人的。你认为诗歌创作与年龄有关吗?
冯光辉:诗歌创作的确与人的年龄有关系。绝大部分诗人随着年岁的增加,少了诗情,多的是生活的繁重。也有少部分诗人例外,生命中一直保持着旺盛的诗情,譬如我省老诗人沙白、忆明珠、王辽生等。

月色江河:人们在谈论新诗的时候,喜欢拿它和古典诗歌进行比较,你认为它们之间有没有可比性?
冯光辉:新诗和古典诗歌两者之间没有可比性。虽同属诗歌范畴,但它们是两个时代的文本,叙述方式的不一,表达方式的不一,词句演变的不一,都使得它们不能够放在同一诗歌平面上论述。

月色江河:搞新闻的人常说这样一句话:新闻在路上。作为诗人,始终有一种“诗在生活中”的意识。给合你的创作实践,请谈谈诗歌与生活的关系?
冯光辉:诗歌创作肯定与生活切切相关。
就我个人的诗歌写作而言,早先我在部队时,大多是写战士生活的诗歌,可是我的文学功底不到位,文学准备不足,写出的诗歌质量当然差了,复员之后的诗歌创作,依然写着江南的小桥流水风花雪月,虽然也有发表,虽然在当时的镇江地区诗歌作者中也算佼佼者,但总的来说不见气象。想要写出优秀的诗篇,我肯定存在写作上的问题,但问题在哪里?如何解决?没有人告诉我。但我所知道的就是向书本和生活请教。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内心所在的青藏高原情结油然而生。1988年夏天,我独自浪迹在3000米到6000米的青藏高原上,走过布尔汗布达山、巴颜喀拉山、喀喇昆仑、阿尔金山、祈连山、念青唐古拉、麻积雪山、玛卿岗日冰川、鄂陵湖等地,行走在高原上,岩石是沉静的,静默了千年万年,然而,是藏民,让所有的大山有了活气,于是,我写下了“一个跨坐快马之上的猎人长啸一声/一个族类齐崭崭从岩石的宝鞘中/抽出一柄携带黑光的阔刀/高悬于浩茫空间展现高原的气派”(《猎鹰》);“有关火皮袋操作/我没掌握/只能告诉你/火皮袋里关押着/牧人俘虏的五千里高原风”(《火皮袋》);是高原上的雄鹰,牧民让他们成了有形、有力、有情的“丰富的音符”,将人的感情倾注于高原,将诗的想象探进深邃地心,这就是通常说的情景交融了。
情与景,是人的立足点人是大自然的主宰,这是“高原笛手”的主题,笛手驾驭着雄鹰的轨迹,产生了居高临下的诗情。“把一截鹰的腿骨修刮光洁/并用刀在鹰骨上缕刻指孔/高原风/雄鹰一生偏爱的高原风/就被藏民捏进指孔/吹奏时  只要手指一松/就有万千雄鹰万千雄风/从指孔冲向苍穹”(《强竹与鹰笛》)。
写人,抒的是自我之情。诗中有直述的“我”。“我的发丝/飒爽挺立要发出振翅的喧响/我的双腿/蓄力下匍要发出冲天的腾飞/我的每一段脊骨/扭动如龙脊要作深坳的跨越/我的每一次摆臂/划动如鹰羽要作沟壑的飞翔/熠熠闪光的岩石/是自然的雕像生命的永恒/对于我,它是/惊心动魄的抚慰/是坚强信念的向往”(《高原笛手》)。这种“我”之外,还有非我之“我”。借助于背着叉子枪的藏族小伙,或者是那个名叫强竹的藏民,借助于他们的驼队、牧马、鹰笛、叉子枪,发出了来自人类之中充满个性色彩的“我”的啸鸣,然后,将这种一个人的声音融进时代嘹亮的合唱之中。
以上这些,都是我在走高原的行程中得来的。如果没有1988年我的浪迹高原,如果没有1995年我第二次上青藏高原,我就不能够写出这样的诗句,就不能够写出《老马》《猎鹰》《半个月亮的晚上》《鄂陵大湖啊》(长诗)《从乌鞘岭向西》(长诗)等诗作。从1990年到2000年期间,《诗刊》《诗歌报》《绿风诗刊》相继刊发了我的组诗、长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午夜星空”的节目,也分别有赵忠祥、丁建华朗诵过我的诗作。
可见,在我的诗歌创作中,生活是诗歌的源泉。

月色江河:作家张炜认为,文学主要是给本民族看的。中国文学目前完全不必要急于“走出去”,这是浮躁和不自信的表现。请问你是怎么看待张炜的这个观点?
冯光辉:张炜先生是我喜欢的作家之一,但这个观点只是他的一家之言。
任何一个国家的优秀作品都是世界的,就像我现在在读伊朗、以色列的作品,在读拉美的作品,北欧的作品一样。中国文学不是说你要走出去就走出去,不是说你不走出去就不走出去,人家外国学者都盯着中国作家的优秀作品包括写《古船》的张炜,看到优秀的作品就翻译介绍到国外也顺理成章。中国作协、文化部或者外交部不可能会将中国文学的大门关起来不给外国人看。目前完全不必要急于“走出去”?那什么时间“走出去”呢?中国文坛什么时候算不浮躁?什么时候算自信?有时间表吗?
“文学是给本民族看的”这一观点更是狭隘,就我国56个民族来讲,藏民族的长诗《岭·格莎尔王》、蒙古族有古老的英雄史诗《勇士古那干》、《江格尔》,有传记式长篇英雄史诗《格斯尔》,有史传文学名著《蒙古秘史》,有民间叙事诗《成吉思汗的两匹骏马》、《孤儿传》,有长篇历史小说《青史演义》、《一层楼》、《泣红亭》,有民间故事叙事诗《嘎达梅林》;中国最早的汉族民间长诗《五姑娘》、《沈七哥》、《华抱山》;壮族的《歌王传》、以及张承志的《心灵史》等等,不光是本民族的读者研究者在阅读研究,其他民族的读者和研究者都在阅读的啊!
文学,是人类共同的阅读文本。

月色江河:从“梨花体”到“羊羔体”,诗歌落得如此的境地,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其中,诗人精神的失落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之一,请问你是如何理解诗人精神的?面对诗人精神的失落,你认为如何重新建立起诗人的精神家园?
冯光辉:T S 艾略特在《传统与个人才能》说“诗歌不是感情的放纵,而是从感情中逃脱;诗歌不是个性的表现,而是从个性中逃脱。”
诗作是自我意识的传达和激情的宣泄,张扬着诗情的雅致与情感个性化的传达。无可否认,在一切文体家中,诗人们是最具个性的群体之一,无论虔诚或者反抗,易感多发,毅然决绝。诚如诗评家对《巴颜喀拉有舞》所言,有生命发轫期凌厉的气势与动姿,及至诗篇总体文字的精劲,与所见灵魂的热舞。我曾说在“展示心灵,开放思维”的青藏高原,产生“对人生的忧患和自身使命的顿悟”,在我写高原的诗歌作品中,你会解读出人格重塑的气力与精神。在诗歌感性美学的空间里,在异域文化的冲击碰撞下,过往凡俗情怀与人情积淀,成就了生命震颤的时代强音符。生存欲念外逃不脱的使命意识萌发了文字背后隐隐的悲剧况味。“悲剧的眼光将人看作寻根究底的探索者,赤裸裸的,无依无靠的,孤零零的,面对着他自己天性中和来自外界的各种神秘的力量。”(西华尔《悲剧眼光》)
譬如我的诗作《阳光岩壁》里,集体冥想的静谧氛围带有等待命运与神性降临的秘密光环,冥想万物,冥想教义,甚至追溯至源头,遥想至宗教圣的流传,那是朦胧不待言明的宗教情节,也是作为一个诗人的信仰,是精神之舵。我的诗作里常常出现思索的主体,常常出现精神家园的主体。《半个月亮的晚上》,于山中,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对于价值诉求的主动追求,有时带着些许孩童的天真和浪漫,无论社会如何虚伪浮躁,我不会迎合轻浅的时尚,不会屈服权贵的魔棒,天然秉承着一份诗人的良知和善良的救赎心灵,这便是诗人精神的存在。
我个人认为诗歌并没有“落得如此的境地”,什么“梨花体”“羊羔体”,对真正的诗歌健康发展不会起到阻碍,只是一个插曲。诗歌大势怎么可能是“梨花体”“羊羔体”呢?三月三诗会、青海湖诗会、其他各省的诗会、还有柔刚诗歌奖的评选以及《诗刊》《星星》《诗歌月刊》《扬子江诗刊》《绿风》《诗潮》等,都没有“梨花体”“羊羔体”的影子,就是近年才刊发诗歌的《钟山》,发出的诗歌作品也都凸显着诗人精神家园的存在。
真正的诗人不会失落诗人精神,譬如昌耀、海子。
“不能描摹出的一种完美是紫金冠。”

月色江河:有些诗人在某些公共场合,不敢称自己是诗人,请问你是怎么看待诗人这个称谓?对于这个社会来说,诗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冯光辉:不敢在某些公开场合称自己是诗人,有多种原因。一是有他尊重的师长辈的诗人在场;二是整体在场的诗人比他写的好;三是他一直为人很低调;四是他不自信;五是所在城市的文学工作失误,造成不健康的文学状况,公共场合中人们不敢说自己是诗人,怕朋友笑话或引起语言围攻等诸多因素。我鄙视个别所谓的官者诗人,在诗会上称自己是官者,在官场称自己是诗人。鄙视所谓的“诗坛旗手”、“诗坛武大郎”,无疑,这些自称者对一方诗歌的健康发展肯定是压制的。
    我在公开场合不敢称自己为诗人,也不敢说自己是有“级别”的诗人,自愧不是李白杜甫的学生,但我也是一个写诗的人。我崇敬诗人这个称谓,并崇敬值得我崇敬的诗人。譬如国内的昌耀。
对于人类,诗人意味着是橄榄枝,是和平鸽,是匕首投枪交响曲。
对于中国目前的现状,诗人意味着孤独、贫困、尴尬。

月色江河:江苏既是小说大省,也是诗歌大省。你能否对目前江苏诗歌的情况进行一个简要地介绍和评价?你最喜欢的江苏诗人有哪些?
冯光辉:目前的江苏诗坛,可以说是中国诗歌的重镇,老中青三代诗人团结友爱,相互鼓励,整体创作力量旺盛。基本形成金陵诗人群(宁镇)、沿淮(徐淮宿)诗人群、沿江沿海(扬泰通盐连)诗人群和环太湖诗人群。按理,应该是照苏北、苏中、苏南片这样的行政区域来划分的,但是这样划分出来,诗人们的作品不能够体现诗歌特质。这四大诗人群的诗人们,其作品地域特征明显,诗歌喻像多余其生长的环境有关,诗歌语言及音律也与当地的语言和民歌有关。
金陵诗人群人数多,借省会所在地之便利,他们创作活跃,活动平台多,老诗人、中年诗人和青年诗人的诗歌创作各具特色,新诗旧诗并举,优秀的诗人有忆明珠、叶庆瑞、朱朱、洪烛、代薇等。
沿淮诗人群占据了江苏几乎所有生产好酒的水源,他们的作品也醇厚,值得回味,优秀的诗人如王辽生、赵恺、丁可、胡弦、十品等,我之所以将胡弦列在这里,是因为他诗风的形成得益于徐淮厚土大水倒并非六朝故都,虽然他现在是《扬子江诗刊》的编辑。
沿江沿海诗人群占据的土地面积最广,也得天独厚的占据了最长的江岸和全部的海岸线,于是他们写水写海写滩涂的作品,令人刮目相看。优秀的诗人有沙白、冯新民、子川、庞余亮、义海、姜桦等。子川先生常居省城,特约主编着《扬子江诗刊》,但与胡弦一样,我照例将他划归扬州。
虽然苏州、无锡、常州也居长江岸边,但我更愿意将三地诗人说成是环太湖诗人群,这是我国千年文化中一个重要的吴文化之地,是丰腴的鱼米之乡,三地诗人更多的是受吴语区传统文化的影响。优秀的诗人有朱红、车前子、小海、长岛、黑陶、庞培、常客、张羊羊等。
我最喜欢的江苏诗人大致在上面列出了。全省所有的诗人我都能够看到他们闪光的作品,看到他们为诗歌而作出的追求和努力。

月色江河:你是如何保持自己的阅读?
冯光辉:即使我不是文学创作中人,我也会阅读的。“三日不读书便面目可憎”的老话不无道理。每月,我会抽出三两天时间到陌生的地方去行走,或城市,或县里,或乡村。行走的路上会带上一本自己要阅读的书。白天走累了,晚上便会在小旅馆里读书,并做读书笔记,几十年下来一直如此。在生活工作的常州,我几乎不参加什么会议,也不参加什么文学活动,信奉诚实做人,低调行事,有事多读书,没事少赶集。在租房里也好,睡在单位的地铺上也好,哪怕现在有了属于自己的书房也好,每天晚上的阅读必须保持,而枕边,总有不会遗失的笔和本子。阅读,能够使人心灵健康、心里安静。

月色江河:在你个人阅读史上,有哪些难忘的记忆?
冯光辉:我个人阅读过程中的难忘记忆,是随着创作阶段的进展而一个个录制进脑海的。应该说,最难忘的记忆是来自张承志先生。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海军作家徐锁荣介绍我认识了张承志。其实早先的时候,我就阅读过他的《黄泥小屋》《金牧场》《北方的河》《骑马民族国家》等小说和学术论著,以及大量的散文作品。十分喜欢他的作品。1993年的时候,我给张承志约稿,他欣然将《语言憧憬——我的美术笔记》给了我,《翠苑》杂志在1993年第三期刊发了这个作品并配了他的照片。
这是一篇美文,看出张承志对色彩的那种宗教式的追求,这位人格力量极强的作家,饱蘸笔墨放牧色彩,描绘着他热爱的草原、西海固、清真寺、北方海。我知道,1989年夏季他脱下军装就去日本研究中亚历史,临行前,他去跟海军著名作家叶楠告别,这位刚烈的汉子哭了。他深爱这片土地,深爱着这片国土上的人民。1988年,他从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参军,任海军创作室团职创作员,本来可以转业回原单位享受原来的高级职称待遇,但是,他却复员了,成为无业游民。是文学,是他热爱的草原、西海固、清真寺、北方海支撑着他,更是一位作家的精神力量在支撑着他。可以说,他是中国作家中重要的一位,谁人都不能够忽略他的存在。
1993年,张承志受邀来常州,我给他安排了小营前宾馆,他谢绝了;我安排了饭店,他也谢绝了。我陪他看常州的人文景点后时近中午,他对我说我们去吃拉面。我恍然大悟。于是我领着他朝双桂坊那里走。因为那里有一座清真寺和许多回民开的拉面店,也紧邻闹市区南大街。当我再看哪家拉面店合适的时候,谁知不见了张承志的身影,这可让我着急了,于是我就在街上喊:张承志!张承志!这时,一家拉面店的服务员跑到我面前,问:你喊的张承志是不是写《心灵史》的?我说是,并说我们俩走散了。这时,一脸激动的服务员操着西北口音一喊,街两边的拉面店里顿时跑出来四五个戴着回民帽的服务员,就沿街喊——张承志!张承志!那场景真的是十分感人。找到张承志之后,常州清真寺一位姓马的长老接待了我们,在张承志的执意下,我们就在一家店里吃了一碗拉面。在我们吃拉面的时候,店堂里人山人海,都是在常州的回族人来拜访张承志。之后我陪着张承志去南京大学,他在当晚给大学的外国留学生讲课。
    那时,《心灵史》的印数只有200本,不公开发行,只有大的清真寺和享有声誉的阿訇才能读到。而我,就拥有一本。

月色江河:你最近在阅读那些经典著作?你反复读的书有哪些?开出你最喜爱的十本书?在这十本书中,有哪些书对你的诗歌创作产生过深远的影响?
冯光辉:我最喜爱的十本书是:
《百年孤独》(哥)加西亚·马尔克斯著,林一安译,三联出版社出版社1987年出版。
《约翰·克利斯朵夫 》(法)罗曼·罗兰著,傅雷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7月出版
《老人与海》海明威著。
《日瓦戈医生》(苏)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著。蓝英年、张秉衡译,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7年1月出版。
《铁皮鼓》(德)德君特·格拉斯著,胡其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1月出版。
《瓦尔登湖》(美)亨利·戴维·梭罗著。徐迟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2年出版。
《心灵史》(中)张承志著
《生活的智慧》(德)叔本华著,上海文学杂志社1986年10月出版发行。
《亚里斯多德关于本体的学说》,汪子嵩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2年4月出版。
《里尔克诗选》(奥)里尔克著。
这十本书中,对我的写作产生影响的是《百年孤独》和上海文学杂志社1986年10月出版发行的《写作参考系列》,分别是《生活的智慧》《生活的艺术》《文学与边缘科学》《逃避自由》四本书,其实1947年上海星群出版公司刊行的《诗创造》诗歌月刊,对我如何写诗也很有帮助。
我反复阅读的书是《百年孤独》《日瓦戈医生》《里尔克诗选》《心灵史》。

请提供以下资料:
1、冯光辉文学档案
冯光辉,1979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现为常州《翠苑》杂志副主编,江苏省作家协会理事,常州市作协副主席,文学创作一级。先后在《诗刊》《诗歌报》《绿风》诗刊《萌芽》《雨花》、《扬子江》诗刊、《红岩》等发表《巴颜喀拉有舞》(组诗)、《中国炮》(组诗)、《巴颜喀拉  巴颜喀拉》(长诗)、《泳坛健将毛泽东》(长诗)、《从乌鞘岭向西》(长诗)、《鄂陵大湖呵》(长诗)《高原鹰笛及其他》(组诗)《半个月亮的晚上》《夜宿山坡》《羊皮袄》等。有诗作入选《‘91全国诗歌报刊集萃》《诗歌报10年精华》《绿风诗刊百期集萃》《江苏青年诗选》《中国诗歌选》等。
其中《威风锣鼓》荣获《诗刊》1991年度优秀诗文三等奖。
诗集《巴颜喀拉有舞》荣获诗刊社诗歌艺术文库2001年度优秀诗集奖。
2011年获江苏省“紫金山文学奖”。
2012年6月凤凰出版社出版江苏省作协重点扶持长篇小说《最后的蚁王》。

2、个人影像三至五张
3、冯光辉代表性诗歌三至五首


似乎所有的骏马
都被巴颜喀拉风十分狂暴地卷走
通司(1)给我牵来一匹马
一匹肋条似棱脖子低垂的老马
我不情愿地看着老马
我不情愿地接过缰绳
原定英勇的长啸潇洒的奔驰
  刹时遗落

四马站(2)的山道
我可以凭黑骝马的四蹄
领略如烟一样的飘逸
我可以凭枣红马的鞍具
领略如云一样的英姿
我可以凭黄膘马的长鬃
领略如风一样的威严
我还可以凭大青马的尾巴
领略如水一样的流泄
无奈通司阻挡了很是亢奋的渴望
我不情愿地踩上锈迹斑斑的马蹬
我不情愿地跨上耗尽能量的马鞍

一声亮亮的口哨通司像亮开一个秘密
老马以大走(3)箭簇般冲向旷野
老马的响鼻老马的四蹄湮没了萧瑟之风
老马嶙峋的形体以一种骄傲
老马瘦削的蹄子以一种力度
老马稀疏的鬃发以一种飞扬
老马始终昂奋的头颅以一种不屈
猛烈击败我的预料
蘑菇般成长我最初的亢奋
我青春的力
  被老马燃成一炬旺火
我殷红的血
  被老马搅成一腔奔腾

开始启程我开始重新审视老马
我敬佩老马的皮肤不褪色
我敬佩老马的骨骼不变形
我敬佩老马的蹄步不走样
我敬佩一匹忘也忘不掉的   老马
兴许四个马站的山道
是老马一生的最后路程
可老马仍旧让顽强让活力灌注缰绳
让我感觉不褪的速度不移的忠诚

我没有资格骑坐骏马
(况且骏马都在牧人的胯下忙着)
我也没有资格骑坐老马
尽管它的骠悍已经倾洒土地
我恳求通司恳求巴颜喀拉
能否将老马的蹄子嫁接给我
鼓励我一路刨出迸溅的星光
能否将我的生命嫁接给老马
让老马继续奔腾作为我一生信仰的主题

骑坐老马
我愧

注:(1)通司即向导。
   (2)马站:藏民计算路程的单位,一马站相              
        当于120华里。
   (3)马步有五种:旱步、小颠、大颠、小走、
        大走。大走是马步中速度最快的一种。

原载《诗歌报》1992年第2期《巴颜喀拉有舞》组诗之一
选入2000年长江文艺出版社《江苏青年诗选》

猎  鹰

一个跨坐快马之上的猎人长啸一声
一个族类齐崭崭从岩石的宝鞘中
抽出一柄携带黑光的阔刀
高悬于浩茫空间展现高原的气派

高山紫外线
一千年前浸黑了猎鹰的羽毛
一千年后仍旧浸不黑的眼睛
投出去总是血红的探询
酷似主人的沉默主人的秉性主人的形体
用凶猛遏止凶猛
用凶猛遏止狡诈
山中处处镂刻猎人延伸的带血牙印
成为猎人生存的重要叙述

任人们纷纷远去的旷野疯长险恶的牙齿
猎鹰背驰失神的利眼都会穿越欺骗
穿越去瞧心怀的鬼胎血染的阴谋昏热的
    妄想
让主人证实骁勇果断一准洞穿颤栗的遗梦
猎鹰就不成为孤单单孤守高原
随意一个强劲的手势一声飘忽的口哨
黑色嘶鸣黑色坚羽黑色钢爪辞别等待
去完美一次次生死之搏的预约

栖息在肩是猎人的第三只眼睛
冲下山沟是猎人的第一颗子弹
一动不动中击碎一沟的沉寂和野蛮
不动声色中创造一山的柔美和伟大
于是,就有幸福在向晚时分而来
于是,就有罪恶在清早倏然远遁
于是,羽翅上千年不变的白印坯
被猎人雕刻了多少次征服岁月峰巅的
动人故事

猎鹰,一生归于猎人
猎人,一生归于猎鹰

原载《诗歌报》1992年第2期《巴颜喀拉有舞》组诗之二。
入选安徽文艺出版社《诗歌报十年精华》。

阳光岩壁

似乎一堵岩壁就是温暖的天堂
在春天的巴颜喀拉
五位藏人背倚着岩壁沐浴青藏阳光

马踏飞燕的四溅尘埃已作颚下胡须
仄仄祈愿的八方祝福已作脸上容光
气贯长虹的峥嵘岁月
霎时转换成微风的絮语牧草的摆荡
五双骁骏之目曾经注视昨天恶啸的群狼
今天的他们毋需再惕目远方
只要合上双眼只要闲聊只要默诵六字真言
在和平宁静中享受阳光的辉煌

一桶奶茶在太阳下不会冷却
一个故事在春天里不会断章
五位藏人
在离太阳最近的岩壁下无拘地冥想
冥想光明与黑暗这一对比形成的教义
冥想善良与凶恶这一佛教形成的因素
冥想枯败的小草经暖风一吹就成肥沃牧场
冥想散乱的白发经阳光一照就成青丝昂扬

面对又一轮春天的太阳
五位藏人抛弃一冬的寒冷显得闲暇安祥
银质经轮不歇地转动
把美丽阳光一圈圈罩在身上
他们微闭双眼舒展四肢
他们不看我却对我说
加莎兄弟(1)你也坐下来别挡住我们的阳光

一堵岩壁阻隔了从冰山上淌下的寒气
五位藏人半躺在天堂般的岩壁下晒太阳
我不想赶路
赶路总有寒冷在背后追逐纠缠
我只想和他们一道晒太阳
因为晒太阳的时候能聆听到宇宙的神示
因为在青藏高原就必须要喜欢晒太阳

一堵岩壁下
八千里外的汉族加莎人和五位藏人
在集体冥想

注:(1)加莎兄弟,藏语意为汉族人或内地人。

原载《诗刊》2003年12月号

半个月亮的晚上
半个月亮爬上来,依啦啦,爬上来……
                        ——青海民歌

最能以细语触动我心灵的
就是青海的半个月亮
最能以柔声激发我泪下的
就是青海的半个月亮

某一个夜晚的巴颜喀拉山中
我独自露宿
唯有半个月亮
轻轻地把我的足履和身影
描刻在山坡上
让我不在深夜无望地渺茫
唯有半个月亮
浓浓地把藏家的茶歌和鞭响
回放在沟壑中
让我感到
好客而有胆量的藏家人就在身旁
感受到还有那一半的月亮
为了我去抵御寒冷
去抵御凶残的恶狼

只身一人
我被白日劳累的奔走
重重地击倒在山坡上
就不知明天
还能不能从朝阳中站起来
站起来翻过
铺满积雪的山岗

半个月亮早早爬上来
刹时推翻四下的昏暗
洒下一地清朗
让我远远地看见故园的门
和门里一条童话般美丽的长廊
静卧在半个月亮下
似乎又看见祈祷的高原女子
将秀发
插满我的来往之路
插成青翠的秀竹
让路途安祥
成全我一廉幽梦
摒弃远征中淤积的黯然神伤

天庭无声
天下无言
唯我空山独卧分享巴颜喀拉辉煌
半个月亮
照亮青海照亮青海中的我
就这半个月亮
会在我的眼中日日风流
就这半个月亮
会在我的心中夜夜风光
因为,我这个年龄的眼泪
比黄金还有份量
因为,我这个夜晚的眼泪
始终朝着心灵的流向

原载《诗刊》2001年第10期

我的钢笔在哪里能够吸上墨水

我的钢笔已经吸不到墨水了
没有墨水。我的钢笔
只是一截枯萎的树枝
任何时候都没有折断或者腐烂
墨水是我的语言
墨水是我的血液
没有墨水
我也会像枯枝一样折断或者腐烂

走过两座行政大楼和三条繁华大街
问及百人,我的钢笔都没有吸上墨水
此刻我唯一的沉默
只是看着手中的钢笔
日渐消瘦

我的钢笔在哪里能够吸上墨水
即使是残剩的墨水
我不知道现在有谁在用墨水
炭黑或纯蓝
难道传递文化的名称
会像青铜器沉寂地下

尽管这个城市早已色彩斑斓
炭黑和纯蓝却不能在城市流淌
我哀我悲
因为墨水也是饮料也能调出
洞穿心肺的鸡尾酒
墨水本身
能够将岁月击穿

我恳求市长:颁发一瓶
像天空一样纯蓝
像眼珠一样炭黑的墨水
作为对我的最高奖赏

原载《扬子江》诗刊2009年第1期
《诗歌月刊》2007年第10期 “中国诗歌”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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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2-12-27 18:53 | 只看该作者
谢谢丹青老师。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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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7 18:56 | 只看该作者
书剑飘零 发表于 2012-12-27 18:53
谢谢丹青老师。节日快乐。

书兄客气了,共学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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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2-12-28 15:56 | 只看该作者
喜欢冯老师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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