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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诚访谈录:重返天堂之门 —— 从神性写作到第三极文学运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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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28 21:5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刘诚访谈录:重返天堂之门】
                                                —— 从神性写作到第三极文学运动(三)


  白鸦:何为“第三代英雄写作”?请你稍稍展开谈谈。
       刘诚:英雄写作是我20年诗歌结集《愤怒》出版后资深出版人余迅先生对我个人写作的某种概括。当时他以充沛的才情写下一篇诗学论文——《愤怒:与生存合一的英雄写作》,在这篇文章中,他把我的诗歌写作称之为“英雄写作”,我认为他概括得对。凡英雄的必是个人主义的,而不是集体主义的;凡英雄必是孤独的,有所承担的,以天下国家为己任的,英雄都是巨大代价的承担者,是一种悲剧角色;英雄只在黑云压城的危险情势里出场。所以当人说“没有英雄的时代是可悲的”的时候,布莱希特马上借剧中人之口断言:“不,需要英雄的时代是可悲的”。《愤怒》的写作,的确是英雄写作——如果这样的写作不是英雄写作,那么以《愤怒》为标志的自上世纪八十所代至九十年代末二十年时间里我的写作是什么写作呢?它肯定不是非非的,也不是知识分子的,更不是他们——民间立场的,它就是它——第三代诗歌运动之英雄写作!什么是英雄写作?那是孤独的写作,没有观众和掌声的写作,亦即地下的写作,仅仅依靠理想和信念支持的写作;与艺术和人生的双重黑暗短兵相接、长期处于胶着状态、没有人对胜利作保的写作;完全感知黑暗、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写作,是聊胜于无的写作,战士的写作;那是作为生存方式、以写作作为平衡人生的重要力量的写作,亦即力量对比极其悬殊、第一百次被打倒、第一百零一次爬起来对自己说“不,我们不哭”、或者在无人驻守的精神高地上荷戟独彷徨的写作,与命运对抗与妥协交替出现的繁弦交响的写作;是批判的写作和自我安慰的写作,对灵魂严厉拷问的写作;是对生活毫不保留的投入,稍有一点犹豫就会半途而废、永远不再写作的写作。漫漫长夜,看不到一丝星光;肯定会有知音,可是知音都在远方。这样的写作,如果没有对诗歌艺术的清醒和对真理的坚信,是无论如何坚持不下来的。我相信,这样的写作肯定不止我一人,应当是一个群体,不过分散在中国大陆的广大地域,因与时势格格不入而沦落边缘,因不屑于抱团炒作而被长期遮蔽、排斥出局。英雄写作的结果,是二十年诗歌结集《愤怒》的出版,其中5000余行系列长诗《命运·九歌》,被论者推为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最后一部长诗关门之作。《愤怒》的出版,标志着二十年英雄写作的终结,从此我开始了对神性写作的思考和转型。这个阶段有几件大事影响深远:一是随着两卷本《刘诚作品》的出版,英雄写作开始进入读者视野,并通过网络得到传播;与此同时,一大批诗歌新作在网络首发,并为《诗选刊》和《诗刊》等官方刊物在权威栏目不惜篇幅陆续推出,一种独异的写作开始出现在当代文学的前沿。由于这些写作与时流格格不入,激烈的对抗在所难免,刺激我不得不介入诗学理论的深度思考。中国究竟应该有怎样的诗歌;后现代主义究竟是怎么回事;新时期以来的诗歌,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而不是另外的样子,等等。这些问题十分有趣,十分重大,每一个都牵连着当代诗学建设的敏感神经,我从此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诗学论战,与一些诗歌帮派势力进行了激烈的正面冲突。对这些问题的思考,促使我涉足危险的领域,从来没有想到要做诗歌批评的我,居然写出一大堆诗学批评文章。从这个意义,我感谢支持过我的人,也感谢那些诗歌和理论上的敌人——正是他们从反面推动,促使神性写作理论最终得以成型。这些诗歌斗争通常是以一个人与整个时代对抗的形式进行。我显得势单力薄,可是真理所携带的力量,使我的诗学批评每每在中国当代诗歌的现场激起强烈反响。可以说,没有在当代诗歌里一个回合接一个回合的坚决斗争,就不会有神性写作理论的产生。那些年我表现得像是一个十足的斗士,且越斗越勇,连那些最顽固、最凶恶的诗歌对手也不得不畏我三分。这些看来口水横飞的无聊骂战,使我的写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积累。自2002年起的三年网络写作,是富有成效的三年,成功的三年,给诗歌界留下深刻印象的三年,也是神性写作理论生长发育、最终成型的三年。在这场旷日持久的诗歌斗争中,我终于发现,我的写作已经离开原来气量格局相对狭小、相对坚硬的英雄写作,开始呈现出一种智慧温软、兼容并蓄而又自在自足、具有足够深度和广度的盛大气象,至少我是看到了一种伟大文学的确切方位——它在一个比英雄写作更高、更宽广的位置,即第三极的方位,这样的文学,有可能与中国文学的伟大传统并肩。
  白鸦:你对第三代文学的看法很有意思。一般认为,第三代文学运动就是指“八六两报诗歌大展”露面的那一拨人。文学中似乎有一种急于为第三代盖棺定论的倾向。
刘诚:第三代文学并不是完成时。作为运动,第三代大体终结于知识分子写作与民间写作分裂公开化的九十年代末,但作为一种文学并没有完成,一大批第三代实力诗人仍在创作,且正当盛年,这批第三代诗人仍然以各不相同的方式参与当代诗歌进程,活跃在当代文学的前沿。我们不知道这些第三代诗人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将怎样动作,只要他们仍然活在这个世界,还没有老死,他们就仍然是第三代,所创造的文学就仍然是第三代文学。一些人想早早为第三代诗歌运动盖棺定论,那是因为他们发现:越早这样做,对他们独霸第三代命名越是有利,从中得到的好处越多。

                                                       神性写作是有杀伤力的写作

  白鸦:最近以第三极为中心的论战我都看到了,论战双方都有我十分欣赏的朋友。我想这里面很可能有误会,很可能有挑拨离间,刻意制造混乱的情况。这个情况让人想起下半身、垃圾派、中间代成立之初,也都有过激烈的混战。呵呵,不知道你对当前诗人这个群体有何评价?
  刘诚:自第三代诗歌运动以来,中国诗歌里一直是劣币驱逐良币,诗歌和文学的生态持续恶化,从来没有被逆转。谁的诗该走红,该走到最靠前的位置?谁的诗、哪一种写作应当受到推荐?谁被允准,从诗歌名利的蛋糕盘中分得较大的一块,凭什么?诗人们并不傻,也不是吃饱了撑得慌,诗歌之争乃名利之争,核心仍然是名和利!问题是:谁代表正义?谁的名利要求更合理、更能赢得理解和同情?名是什么,不过是世人因为我们创造了优秀的文学而给予我们的一种尊敬;利是什么,不过是社会因为我们创造了优秀的文学而给予我们的一份应有的物质供养——问题在于:谁的文学才是真优秀?谁说了才算?中国文学至今解决不好这些问题。这是流通和评价机制的问题,体制内解决不好,民间诗歌运动更解决不好。结果是诗歌越来越圈子化,谁的帮派力量大,谁垄断了最多的诗歌流通资源,谁就坐第一把交椅;谁没有帮派,又没有哥们姐们在媒体工作,能够不时走出来作为坚强后援,谁就被冷落、被剩下。至于大众,更是被排除在诗歌造神运动之外。大众不能参与造神,神的出笼与大众一点关系没有,不是出自大众的选择,最后却无一不拿出来招摇过市,让大众承认,大众被强奸了。这是一些职业诗歌活动家的顶尖狡狯之处——狠狠耍了大众,还试图把它确定下来,使之成为固定的流程。第三极的出场,当然不可能结束中国诗歌按帮派实力平分天下的混乱局面,但至少将改变正邪力量的比例,有助于文学良性生态的形成。有人说诗人不团结。我说是,诗人是不团结,真诗歌是伪诗歌的天敌;真诗歌如果不挺身而出,抵制伪诗歌的围追堵截,就不能顺利出场。我们手里拿着诗歌的良币,它是投入生命和爱得来,具有价值!
  白鸦:神性写作令人想到神话写作、宗教写作,历史上这类写作都曾红极一时。在与蝼冢的交流中我曾不客气地说:“一流的神性写作者神性自然流露无所不在,积极影响人们的心灵。二流的神性写作者只懂神话,玩玩意象或典故,埋头苦干,当下性不足。三流的神性写作者只能算个神汉,跳跳大神,坐井观天罢了。”我想知道,你怎样看待神性写作与神话写作、宗教写作之间的关系?在你的心目中,理想的神性写作是怎样的,有哪些基本特征?
  刘诚:完全同意你的精妙比喻,事实正是这样!第三极的想法是:要做就做“一流的神性写作者”,“要做就做最好”!我们认为,在一流的神性写作者那里,无往而非神性,其最高境界,是神性在写作中的自然流露和无所不在的充盈。神性写作并不是对写作题材的硬性规定;任何把神性写作理解为宗教写作、神话写作,或将其引入宗教写作、神话写作的企图都是错误的,最后必然背离文学的本质、滑向装神弄鬼、故作高深、大而空洞、大而无当的写作歧途。神性写作是从当下出发的写作,直指存在,面向苍生,是世俗人一伸手就能抵达的最具亲和力的宗教——我们相信,在每一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个神性的教堂,它的每一个管道都与神性写作天然贯通。另一方面,任何把神性写作弄成学院写作的企图也将是十分有害的。神性写作是全方位的写作,不只包含诗歌,也包括小说、散文和文学批评,在小说里和在诗歌里,神性写作的要求可能大异其趣,但它们应当能够公约,有一些共同的特征。在《后现代主义神话的终结——2004’中国诗界神性写作构想》一文中,我曾对神性写作确立了三个硬性指标,它们是:向上、尖锐、有益。这是神性写作的三个最低标准,也就是底线,超过这个底线,就不再是神性写作了。我要说的是,时隔三年,这些指标仍然有效!有关神性写作,我将用一篇新的论文——《神性写作:为万物立言——第三极文学运动诗学根本问题再思考》作出进一步的界定。但不仿碍我对下面几点先作一些强调:一、神性写作既是以写作触摸神性,对神性作出指认(即命名),那么它首先是与真理合一的写作。真理的第一要件是真,因此神性写作是求真的写作,是向求真方向的一种运动,任何相反的向度,都将与神性写作格格不入。与真理合一,这是从价值方面来看,意味着神性写作是一种不断推进、不断变构的写作,因为每一个时代,真理的存在都有着完全不同的形态。它不是为了反价值,或解构价值,恰恰是为了在后现代主义的一片废墟之上重建价值,这价值,我们把它理解为神性,因为它与神性等值。任何反价值的写作,都是反神性的写作,是我们拒绝的写作。二、神性写作既是最大限度逼近存在本质的写作,必然是从自身生命体验出发的写作,是忠实于心灵、只听从心灵密令的写作,独立于权力和资本的写作,这将使它既区别于主流意识形态所倡导的所谓主旋律写作,也使它迥然有别于以疯狂攫取市场份额为惟一指标的大众文化写作。神性写作也不是为神的写作,神并不需要写作,相反我们自己却非常地需要,因为没有这样的写作,灵魂将不能安妥。任何把写作理解为向权力、资本、或者向神的献媚的做法,都是十分有害的,最终只能与神性写作背道而驰。三、神性写作既然是世界本质在美学向度的呈现,必然是与美合一的写作,任何反美的写作,试图以反美的动作标新立异、借以吸引眼球的策划,都将与神性写作格格不入,从而受到神性写作的嘲笑。神性写作的要求很高,可是它看起来相当划算,它为神性写作者带来境界的提升。境界提升首先指境界的横向拓展,其次是境界的纵向提升。拓展到哪里?扩大到宇宙的宽度;提升到哪里?能提升到哪里,就提升到哪里,最好能够提升到上帝的高度——在那里,你将取得与上帝对话的资格。这个时候的写作,将不只是与天下大道合一的写作,而且是神秘的写作,寓言的写作,最大限度逼近终极真理的写作,一片澄明的写作。由于神性总是处在兽性的重重包围之中,必得通过批判才能得到彰显,我将乐意指出,第三极文学是有杀伤力的文学,因为神性写作是有杀伤力的写作,它的存在就是杀伤。事实上,第三极文学运动一出场,就面对着来自每一个方向的火力。对此我们并不惊讶。史上也许有过温和的流派,不过在我看来委实很少,凡文学流派无不是强行出台,都是参与文学斗争的产物。文学斗争是流派的催生婆。不要一听斗争就反感,文学要存在,一定会有斗争,除非它不打算存在。流派是文学的呼吸,是文学生命延续的方式,不可能离开斗争。第三极文学运动并不是要弄成学院派那样四平八稳的东西,它不可能那样全面,如果那样,根本就没有必要弄什么第三极,只要永远的学院派就够了。一般说来,学院派是打不倒的,因为掌握着文学传承的核心资源,所有的文学创造最终都要求得到学院派的承认,在学院派那里被归纳和阐述,由此打开进入文学史的通道。但总体看,他们远离生活和文学创造的第一现场,总是滞后的、保守的、苍白的,流派的创造并不以学院派为念,而是要将学院派征服,学院派的承认乃是不得不然。学院派要阐述文学的事情,想绕也绕不开,除非他根本不谈。学院派正因为自我感觉良好,又远离文学创造的现场,与文学天然隔膜,总是反应滞后,甚至常常对文学做出错误的判断。学院派缓慢的步伐,永远跟不上文学创造的速度。对于学院派而言,文学那里是一片危险的雷区,总是进行着天翻地覆的造山运动,风起云涌,气氛紧张,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瞬息万变,一日千里,除了文学外部的斗争,文学内部的斗争一刻也没有停止,很可能不是一片安全的区域,与象牙塔里养尊处优的学院生活格格不入。第三极正是这样,它是斗争的产物,但有必要申明,我们的敌人并不是某些个人,而是一个时代的风尚,如果有人认为他是第三极的敌人,我说他还不配。
  白鸦:目前,至少有两个不同的写作群体都强调神性写作。神性写作有没有被一拥而上的神性写作圈地运动时尚化、庸俗化的危险?多种神性写作相互独立、同时存在、老死不相往来,是好事还是坏事?除了你说的兽性写作力量的绞杀,神性写作是不是存在着从内部瓦解的可能性?我希望听到你对中国神性写作者同盟的评价,或者,你也许可以间接地概括一下第三极与他们的区别?
  刘诚:这个问题有点难办。一是我得承认,我至今还没有对这些人所倡导的“神性写作”进行过全面研究,无法保证谈得准确、到位;二是,如果不是特别需要,在对方不在场的情况下,我一般避免对另一方横加议论。就我目前粗浅的看法,两者肯定不同。矛盾也许会有,只是未必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从第三极一面看,我们欢迎大家都来关注和实践神性写作,神性是开放的,神性写作是开放的。神性和神性写作是一个写作的公共场域,并不是我、或者某个个人、某一个小团体的私产,只要对神性写作有兴趣,都有进入神性写作、对神性写作作出阐释的权利。我们不仅提出了神性写作,而且由此向前推进,发起了第三极文学运动,就是因为我们比别人更深刻地认识到,神性写作是一项许多人共同参与才能真正达成的事业。中国文学的现场出现两到三支以上的神性写作群体,正说明神性写作已经成为一股强劲涌动的潮流,不容回避。对神性写作的歧义和相互对立的解释未必就是坏事,至少大家都从自己的向度,以各不相同的理解,拓展了神性写作的疆域,有助于更快地向神性写作的纵深地带推进。神性写作目前面临多方面的压力,但主要还是来自文学内部劣币驱逐良币的恶劣生态的压力。我不知道蝼冢、陈肖等人感受如何,第三极文学运动从一出场,就把自己置于兽性写作的重重火力打击之下。如前所述,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从各个角落里走出来,试图通过谩骂和围剿,颠覆第三极文学运动。这些兽性写作力量以神性写作为敌,采用网络恐怖主义手法,发动一次又一次的战役,必欲将第三极文学运动清除而后快。阴谋接连破产之后,又无事生非,抛出神性写作的首倡权、冒名另一家神性写作群体到处发贴,试图挑起不同神性写作群体之间的矛盾,最后无一而不遭到破产。关于这次论战,请参见我的一篇综述:《第三极:2006’极地风暴》。我想,论战决不会是最后一次,这样的风暴以后肯定还有,这也许是第三极气候的某种特点,有成为常态的可能。作为一种向上的写作,神性写作代表着中国当代文学的最新方向,潜伏着巨大的艺术能量,一些人感到恐惧和不安势在必然。作为神性写作的核心力量,第三极诗人群在兽性写作力量的围追堵截面前没有退缩,奋起捍卫了神性写作的尊严,对兽性写作和少数民间诗歌败类的一系列颠覆活动进行了出色的斗争。我们相信神性写作的智慧,因为凡神性的,必是智慧的。我们不仅欢迎不同的神性写作群体,也欢迎数量极为庞大的泛神性写作力量,大家一起来参与当代诗歌建设,把当代诗歌从兽性写作的人质状态解放出来。从流派性质的神性写作,到诗歌正面力量广泛参与的第三极文学运动,正是我们为自己设定的文学路线。神性写作是尖锐的头部,第三极文学运动是神性写作的推广和展开;神性写作依赖于一批神性写作骨干分子的强力推动,是一个紧密的流派,是运动的核心部分,第三极文学运动则把它极具包容性的外延部分通统包括进来。在第三极文学运动这个总框架下,各具特色而又总体向上的写作,都可以纳入其中作出表述。
  白鸦:在2003年前后,你写了一系列有关诗学问题的杂感,其中有一篇叫《站在弱势一边》,在网上产生了重要影响。2006年以来你又写了《禽兽诗人为什么敢于向人民叫板》等文章。我注意到你反复提到“人民”,请问你怎么看“人民”,“人民”对于神性写作有无特殊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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