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诗歌】红高粱组诗十首（一）

以琳

红高粱组诗十首（一）　◇猎火


青杀口

在青杀口     
站着一群红高粱     
每一棵都是酒坛子
都是海量

它们饱经战乱
它们是草莽英雄
幕天席地　扎堆　拉手　击掌
豪饮狂风　暴雨　阳光

它们在身体里     
勾兑烈性的红高粱
勾兑烈性的青纱帐
勾兑一个草本民族的阳刚

这是中华民族的青杀口
这里站着一群红高粱
个个都是红脸汉子     
都是关云长


一株红高粱倒在大地上

农民离开了   
留守的是土地
是患了忧郁症的土地   
最好的药引　是一场雨

红高粱倒在田垄里
雨水里分解　雨水里消糜   
想和雨水一道　深入土地     
想做一味药　用一场雨煎服的药

它们想医治土地的孤独
想医治土地的忧郁症
农民与土地　是一场久病的婚姻
它们不过是农民遗落的身影

它们不是农民
它们不过是一味药　一味失败的药
天还飘着一场又一场药引
天给土地开着　一张又一张药方


大风吹送红高粱

落日如灯     
若隐若现　历史深处一盏灯   
大风吹送红高粱　队伍浩浩荡荡
一位叫项羽的英雄　一株红高粱   
举着这盏灯　站在最前方

十万个壮士　十万株红高粱     
它们的草鞋沾满污泥
它们头裹红巾　它们崇拜英雄
它们涌向镰刀和铁犁   
涌向战场
     
举灯的纵队　长驱直入   
历史的深处　   
垓下的晚风　杀气腾腾
吹灭了灯　吹灭红高粱的队伍
吹灭了英雄

历史不断　迫近黄昏
举灯的人是张角　是黄巢     
是宋江　是韩山童　是高迎祥     
历史深处　风很急
红高粱的队伍　出没在历史的间隙     

大风吹送　举灯的纵队   
吹送农民的子弟
吹送红高粱　吹向战场
它们像飞蛾扑火　它们身不由己   
它们前仆后继　它们追逐太阳


高粱蔗

它们的根　土壤里大规模布网   
它们渔猎蔗糖
想猎获土壤里失落的身世
猎获它们的种姓　迷失的历史

像中国的农民
在一尺深的农耕历史里     
它们是几千年最好的猎手
它们的职业世代相袭

它们的身子　它们的茎
是一桶桶的蔗糖　是一口口木井
城里人　那些高种姓的人
在它们的身体里渔猎蔗糖


在这个世界我只能打短工

我的生命周期   
只有几个月
在这个世界　我只能打短工

微薄的报酬     
只是一捧高粱种
我只能复制　一个个短工

世界像一座大城
我像进来打工的农民
是大城的小工

我没有反抗的资本
大城多像　主宰我的命运
我给命运打短工


更夫

很小的时候   
还是一粒高粱种
老关就带我进城打工

工棚边　土堆上
城市的泥土　我扎根在这座城
我没有绿卡

我为老关值更
楼群咔咔地拔节　我也咔咔地拔节
我们长势很猛

工地歇马了　复工无定期
老关们离开了这里
站在土堆上　我孤零零地拔节

守望生长乏力的钢筋水泥
守望半截的墙     
上不着天　下不着地的半截希望

我是工地的更夫　我是城市的更夫
我是工业化进程的更夫
我是农民工


它的身体是一个工地

它的种子只是小小一粒
居然在地壳里开创一片新天地
它打下一片地基
向上　向太阳发展自己

它的叶子一片高过一片
像高低错落的脚手架
它是一株红高粱
日日刷新　它的海拔

它生来就是建筑工
它的生命就是一个工地
不舍昼夜　赶着工期

它像一幢摩天大厦
像它的国家
争分夺秒　赶着工期

（编辑：飞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