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征珂 于 2012-1-3 15:23 编辑
细读午夜月诗歌:侠骨柔肠皆诗人(评论)
作者:王征珂
多山多水多才俊,齐鲁大地,人杰地灵,诗人辈出。我阅读视野中,路也、宇向、徐颖、白玛、寒烟、寒馨、阿华、微紫、兰雪、雨兰、韩簌簌、小点子、七月的海、馨怡轻舞等一大批山东女诗人,皆成绩不凡。在山东诗坛的“巾帼军团”中,不事喧哗、潜心写作的午夜月,奏弹出了属于自己的琴音,发散出了属于自己的特质:既诗意盎然,又充满理想情怀;既感性丰足,又不乏理性光芒。
西班牙诗人阿莱克桑德雷在论及诗人与诗歌的关系时指出,诗人应当是予人以启示的人,诗人心向光明,撼动众人,拥有一种“芝麻开门”的魔力。品读午夜月的作品,那些色泽温暖、格调明亮的诗篇,暖人心田,沁人心脾。在一个晴好之日,诗人采撷春光,映入眼帘的乡野上的油菜花,黄灿灿、亮晶晶、活脱脱、喜盈盈,像一个精神贵族,沐浴在暖风中、日光下,无论他物是否在场,油菜花保有自尊和自爱:“谁能确定成片的油菜花/没有皇亲国戚的高贵血统/左羽扇,右纶巾/黄色的袍子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穿的”,如斯的黄袍加身,当属于胸怀大气、心藏大爱者,而不属于小肚鸡肠、阴谋诡计之人。油菜花的身体里竟然有“草原和花豹”,有颇高的心气:壮阔和果敢,自傲和自信,一旦“从黎明云雾里苏醒/就要凝结成油汪汪的小星星/就要从母亲的肚腹里爆裂出来”,就要发散光亮,就要积聚火热。在此,午夜月的诗歌向读者施放了一种可贵的乐观精神和开阔心境。
如果说《油菜花》中的油菜花,像一个精神贵族,怀着朗朗爽气,那么在我看来,《一棵草要说话》中的丛生杂草,则更像一群平头百姓,带着铮铮骨气。虽然这些“杂草”、这些平头百姓一再被遮蔽,被轻视,被抹黑,被污名化,被高高在上之人、自以为是之人、掌控“话语权”之人视为“贱民”,这些“贱民”仍不肯奴颜卑骨、卑躬屈膝,环绕“大王”左右。这些“贱民”,不因身处乡野、散落民间而自轻,而自卑,而自贱,而自缚,而自怨自怜,而自暴自弃。这些“贱民”,即便如野草一样屡遭“封喉”,仍要道出心中的强音:“我的贱命硬”,“发疯,有野火烧不尽之势”。这些“贱民”,不因霸权横行而放弃了土生土长,不因外力强悍而消退了野气野性。这些“贱民”,屡遭坎坷,饱经磨难,仍要秉持自己的愿想:“在没有鲜花的山坡/一次次变黄再一次次变绿”。在此,现实与未来,反思与觉醒,怀疑与叛逆,反抗与新生,诸多信息交汇于诗篇中。
和时下一些诗写者轻飘飘、软绵绵、甜腻腻的诗篇迥然不同,对人生世相的深入思索,对丑恶现象的大胆鞭打,提升了午夜月诗歌的思想高度,加重了诗歌创作的份量。“很想找个词/批评批评这位老人/他太喜欢风光了/喜欢把盛装的自己放入八抬大轿/喜欢在头顶催开一大朵一大朵菜花/他常常在阳光下迷失/偶尔也会抱着黑色的沉渣/顺着脚跟爬出来”,《浮云》一诗,语调嘲讽,手法幽默,在冷静、犀利的拟人化的表达中,为徒有虚名者、占山为王者作了入木三分的刻画。在我看来,这片“浮云”,像一个自大狂,洋洋自得,自以为是,不可一世;这片“浮云”,像一个土霸王,小民轻若尘土,万物贱如草芥;这片“浮云”,是一种异化力量,摆布、奴役他人,乃是其人的本性。在《这些果子》中诗人写到:“最初它们含有较高的水分/脆,硬,有青涩的味道/它拨开碍手的叶子/红着脸与四面来风争宠/抱着粗枝高攀,后来/越来越迷恋光环/它的肉质开始改变/起沙,脱涩,有贪欲之心/我不明白这些光洁鲜红的果子/怎么会从心里一直烂”,诗篇流露出“理性的象征”的意味,显现出诗人在“具体”中捕捉“抽象”的能力:在那些“烂果子”和“青果子”之间,展露着两样人生路径:一个是趋炎附势,图慕虚荣;一个是自然纯朴,归于本真。
“为了使诗歌的生命力更加久远,应该如何去做?”俄国诗人古米廖夫说,“它应该具有思想和情感,缺乏思想使最抒情的诗歌僵死,而没有情感甚至会使史诗成为枯燥的杜撰。”因了审美主体对自然客体的自觉感知和主观映照,午夜月笔下的一些自然物浸染上了诗人的思想和情感:欢颜与愁绪,希望与失望,温情与寒冷,追寻与怅惘。一朵小花,不因微乎其微而妄自菲薄;一朵小花,嗓音清亮,姿影灵动:“第一个从泥土里跑出来呼唤春天的/就是这几朵小花了,它们从冰封的河床里/拔出脚来。踩碎裂口、腐叶、鞭痕/整个冬天的热量往脑门上涌”(《离泥土越近,越接近春天》),一朵小花,熠熠生辉,带着个性和力量。一块石头,不是混世魔王,也不是冷血动物;一块石头,开口说人话,说的是明月清风,太平世界;一块石头,低头想心思,想的是闲情逸趣,诗意人生;一块石头,抬眼醉看风景,看见白云优雅、蓝天高远;一块石头,竖耳谛听美声,听到流泉脆亮、锦瑟欢畅。“当我孩子的孩子的孩子/抚摸这些石头的时候/估计我已经作古”,不会消亡的是这块特殊的石头,“也许他怎么也想不起我的模样了/只有这些石头还活着/教他怎样做一个诗一样的人/讲述他的老祖母/和她尊敬的一个姓桑的诗人”(《那时候》),一块石头的身上,生长着诗性和感恩;一块石头的内心,柔肠百结,温情脉脉。
有这样一类诗人,他们骨子里是浪漫主义诗人:立足精神高地,放逸丰茂心灵;崇尚无羁无绊,追寻自由自在。这类诗人的诗歌写作,能够远离俗恶的乌烟瘴气,散发本真的清风雅音;能够跳脱逼仄的现实时空,趋向阔远的精神世界。午夜月的作品中,白云、白马、驰骋、远方、草原、翅膀、好汉、锋芒、火药、神祗、圣母、飞翔、滴血、磨刀、盟誓……组成了蕴含激情和豪气的词汇群。“你有壳,有锋芒/有黝黑的皮肤,翘起的臀部/你怀里有火药,淀粉,执著/偶尔也想站在高处说话/风来了,你就低下头”,《麦子》经由一种“秘密的象征”,传递出了独喻之幽微,多义性和不确定性:这颗麦子,超级性感;这颗麦子,不随大流;这颗麦子,性子刚烈,像个巾帼英雄;这颗麦子,历经风雨,可以望见彩虹。《好汉岛》通过对今昔精神状态的对比,慨叹时光忽忽变迁,尚勇崇义之人少哉。《今夜,到天祝去》,规避了一般景物诗的描摹河流山川、复制风土人情,而尽情舒展想象之翅,吐露“侠士情结”。尤其有趣的是,这首诗既彰显着爽爽“侠骨”,又兼备着绵绵“柔肠”:诗人忽而幻化为“手握吊刀的格萨尔王”, 侠风义胆,披挂上阵,壮怀激烈;忽而幻化为“头戴梅朵的女人”,寻找英雄部落的无敌勇士,甘做雄猛雪狮的红颜知己。
“不要泯灭良心,卑躬屈膝,/任自己翱翔,在这里或那里。/神造的自然美使人惊异,/在艺术的创造物和灵感面前,/我喜悦得战栗,/啊,这就是幸福,我的权力在这里。”我想借用俄国伟大诗人普希金的这番感言,与午夜月相勉。行使我们诗意生活的权利,收获我们艺术创造的喜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