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诗歌写作的哲学困境与突围 苗雨时 任何时代的诗歌都是关于人、人的生存方式、人的存在境遇的叩问,关于人生价值与意义的探寻。只不过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解答和不同的艺术传递,也因此形成人的诗意哲学的心灵史。 当今时代,在市场经济潮涌的鼓动下,经济神话代替了政治神话,中国社会呈现了一种奇特的历史景观:人的生存现场是物化媚俗,喧嚣浮躁,时尚弥漫,广告覆盖;而其底里所潜伏的却是人文沦落,价值失范,灵肉分裂,人性异化,生存压力。人的尊严,变为物的价值,人成了商品,自我消费或被消费…… 置身于这样的文化历史语境,人的生存处于极为尴尬和险恶的境地。“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一个问题”(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临到如此的历史节点和境况,诗人挺身其中,仰望天空渺渺,俯视大地沉沉,迎向和直面人世间的滚滚红尘,他不得不重新探问:诗人何为?诗歌何为?然而,身陷社会文化历史转型的巨大漩流中,他承受了从未有过的一种哲学眩晕和诗学迷惘;一切都在变动、转折与离析,上升与下沉,前行与倒退,开始与终结;一切都在冲突、断裂与崩解,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男与女、爱与恨、生与死……面对这样的历史场景,诗人们虽也坚持创作,并且表面上呈现了一派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纷繁的风光,但因缺乏对人们生存本质的透彻,而使人们感到空幻、无着和寂寞。不思想、无思想,构成了当今诗歌写作的真正困境。 当然,我们那些卓越诗人,对此种人生历史的纠结,不是没有探索和破解。他们介入现实生活,以自我生命之“痛”感应时代之“痛”,在社会批判中首先进行自我批判,创作了一些勇于担当、充盈活力和有效性的诗作,尽管数量不多,却也是一片灰暗中的闪光,照亮了当下诗歌困境突围的精神指向。 不难认知,现代诗歌的困境,是现代人生存的困境,也是社会文化转型的历史困境,但就诗歌本身来说,则是写作的“哲学贫困”。为此,诗人对当今人生需有哲学的思考和观照。为了化解人生存的艰难与窘迫,他们从三个维度进行探索: 第一、折返内心,重塑心灵,对抗物质对精神的挤压; 第二、亲近自然,回归自然,从自然中汲取爱的源泉和生命的力量; 第三、从世俗的日常生活中,发掘潜在的诗意,追求灵魂的超越…… 这是我从很多诗歌中,看到的关于人生价值与意义的主题意指和哲理思致。对此,我曾经极为赞赏,认为这为现代人的生存指明了出路,从而打破诗歌写作的沉沦。但是不久,我又疑惑,发现这似乎是一种无奈之举,总觉得有些逃避、妥协和龟缩,总觉得不那么理直气壮,缺乏应有的锐利与锋芒:回归自然,回归不去,而且渐行渐远;超越世俗,超越不了,反而越陷越深;折返内心,又有点隔绝世事、独善其身的狭小与落寞…… 这样,诗歌写作就陷入了更深一层的困境:无力、软弱、挺不直人格的脊梁,像患了贫血症……。对此,我们能否实现写作困境的进一步的精神实围?这应有更深层次的哲学思考,也许这样才能孕育出新的写作可能性…… 为此,我提出如下诗化哲学议题: 其一,物质享受与精神超拔。光有物质追求而无精神意趣,那是人向动物退化,相反,只讲精神高迈,那也是不识人间烟火的凌空蹈虚。如何把两者结合起来,构建一种真正属人的生存方式? 其二,现实关怀与终极关怀。现实关怀永远是终极关怀的根基,现实是大地,终极是天空,人生是生命从大地到天空的旅程,应该在二者融汇中生成新感性、新体验。 其三、灵魂与肉体。只有灵魂,是游魂落晚,只有肉体,是行尸走肉,把灵魂寄寓于肉体,使肉体托举灵魂,以此形成灵肉和谐通达的完整的生命修辞。 此外,个人经验与人类智慧,求真意志与人格真诚,个人担当与社会道义等等,也都是人生空间与命运转化的构成因素,因为人是社会关系综合的整体。 然而,我仍有挥之不去的忧虑,在经济、物质、市场洪流的冲击面前,此种人文建构是否经得起考验?也许仍不能从根本改变现代人的生存方式…… 那么怎么办? 世纪之夜己达夜半,精神的贫困需要神性的疗救,而且,诗性与神性相通,哪里有贫乏,哪里有诗性。在此种文化历史语境下,诗人只要不缺席,他站在大地之上、天空之下,以诗性的哲学智慧,不断地思考和探寻现代人生存困境的解围之道,坚持现代性的诗歌写作,便是尽到了一个诗人社会历史责任和艺术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