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梦笛 于 2012-1-7 20:08 编辑
唯有写诗令我记得自己是一个母亲
唯有写诗令我记得自己是一个母亲
这样的记性充满悲壮,浓黑的寒夜里
一个女人为此而强大,丰润的乳汁
醇厚如字典。每一个字都是烫手的火焰
将整个人点燃,熊熊火光中壮着胆子向前
当万物安睡,正是我乐于耕作的时刻
只有我能听见我的声音进入身体
打开叶的经脉暴露出各种曲线
五味俱全的血液奔涌不止
轻而易举间成就了一个母亲的称号
人世的苍凉温热双手
用这双手搓红苍白的夜色——
缓缓架起的墙——我的呼吸声耸立起来
一爿小小的空间像一根缆绳
放下这根绳,就会找到一模一样的天明
在心烦意乱的时候认出自己的本质
无人可以轻踏如此强烈的母性
把冬天保留到眼皮底下
为一分自由宽衣解带
任潺潺夜色恣意纵游
我的诗歌是世间旺盛的子嗣
注定使灵魂和肉体同时诞生
当时间俯身闻她的香味
只有那一朵满怀记性的怆然
不知疲倦地消耗了一生
唯有写诗令我记得自己是一个母亲
是一大片一大片燃烧着的落霞
在我寂寞的子宫里永远生长着
天使般的未来和一经被染黑后
就无法洗去的今世,这是我的
幸运与不幸之间最基本的音调
只要活着,诗将永生。
2011-01-29.23:01灯下
这个春天,身为女人,我厌恶了裙子
这个春天,身为女人,我厌恶了裙子
这是一种突破,未曾有过的突破
动物,花朵,树木,物品和房屋都在死去
一切恶的欲望深处都是死亡
黑夜比人活得更长久,可怕的黑夜
将女人的裙子扒得精光仅剩一层皮肤
和 皮肤上因中箭而流血的伤口
一条裙子,女人的专利品
作为一个男人世界中的牺牲者的悲剧
暗示着破碎的青春,荒凉,穿透和直接的暴力
这大地之母,慈爱的,流产的母亲
把自己塑造成自己的角色
穿上各种各样的裙子在黑夜里奔跑
所有能放置衣服的地方都塞满女人的标志
一只受伤的小鹿,满身是箭
鲜血显露出她真实的自我特征,悲痛和命运
一个女人的事实,被她的肉体所限制和束搏
裸露的身体满是钉子
中间有一条裂缝生长出一根破碎的柱子
耶稣的裹尸布盖在身上多么像十字架上的脸
血滴从刺破的受伤处滴下来
滴红了裙子,这个春天
身为女人,我厌倦了裙子,和裙子上的血
这个春天,我穿牛仔裤度过
显露出修长的双腿
毫不退缩地忍受着痛苦的折磨
我的幻想,使我陷入奴役
这是不够的,一个女人的性是高尚形式下的恶
裙子是女人的专利,女人的美
一条裙子改变了静止的秩序
裙子和牛仔裤,形成了她的风格
我对裙子的厌恶恰如复活和永恒
而女人是不能走向复活和永恒的
一种固定的秩序使生命获得意义
在另一种意义内部死亡走向深渊
我究竟穿着裙子死去还是穿着裤子死去
当厌倦的情绪消退,那些裙子又活跃起来
总是此起彼伏,在一个循环中周而复始
在缺少一条白裙子的时候
只能套上一条白色裤子
所有白色都无法减轻人的本质是罪恶的
女人是美的自由呼吸
可是,这个春天,一切美成为歪曲
自由的呼吸吸出了血
突破重新回到了女人的本质上
我死去的那一刻,穿着裙子还是裤子
我对裙子的纠缠一直是一场无休止的矛盾
这首先因为我是一个女人
正如同现在,写到这里
我突然渴望穿上一条白色的长裙
穿上一条会飞起来的白色长裙
身后是无限延伸的钢轨,大海,或者绝望的花朵
长长的裙裾带着云彩回到天上去
尽管天上很黑,此时是凌晨
2006.6.13.24:30 灯下. 床头.
我的身体是一封没有地址的信
我的身体是一封没有地址的信
这个夜晚的记忆一直堵在胸口
像你枕着我的呼吸
用唇堵住我的空气
一个女人的身体无处投递
是一封石沉大海的邮件
邮票脱落 超重的资费无以称量
地址要用一生的时辰写就
我还活着,地址还没有写完
没写完的地址不是地址
我的身体装满夜的灯火
在白天微乎其微跑不动路
我蠕动笨重的分量靠近你
我浑身写满被你束手就擒的惊惶
这惊惶,是你渴望的胜利
是落入你视野的曲线
起伏着绵延多姿的快感
我的夜晚没有你
我是众人猜疑的话题
他们到处打听我身上写不完的
地址一定和你有关
我的身体是你体内的果实
我的眼睛是你进入的黑洞
一个女人体温偏低 是夜空里的水
流经你黑色的肌肤
我的身体是一封没有地址的信
信封敞开 把你的手指吸进来
你进出自由 完全控制了我的邮程
我是女人 我的血肉将你的手指染红
我是地址 承载起你没有终点的藏身
一封没有地址的信是女人的性别
一个字 一个字 从你的体内飞入我的心口
你枕着一张信笺入睡
你把痕迹留在纸上
我,一个不设防的夜
将黑暗铺软床垫
将身体展平,将笔交给你
一个身体踏着清晨来踩着薄暮去
我是你垫高的理想
脚尖触着光滑的额头
我是夜,是你写下的字,是你身下的光辉
我是你第一人称的女人
你是我永无穷尽的因果
你和我相互结合是放大的本能
一生太短,地址太长
你太远,我太近
2006-11-29-深夜.
分成两半的零
仅以此诗献给我和你
X小时X分钟X秒就成为零女士和零先生
零, 一个环的开始和结束
一根食指和一个拇指接吻
一枚硬币 一个山洞或地洞
一枚浑圆的鸡蛋
一个精子和一个卵子 两个睾丸
是一个入口 你进入到我的身体
这个时代人人是具有丰富想象力的数学家
追寻一种符号意义慢慢演变的过程
好比你在熄灯之后搜寻钥匙
在黑暗中凭指尖的触觉捕捉锁孔
我和你由两个零重叠成为一个零
像是左右两只耳朵合并为一个圆
零, 永远是那么诱人
无限的靠近但永远也不能达到
真正接近零的本质是我们的天赋之物
一个身体和一个思想谈不上是一个数字
不得不忍受零如影随形
这个学术祖先,谜中之谜
表现绝望或兴奋的符号
参与了你我身体交合的途径
作为业绩载入史册编成序言和总结
我和你,分成两半的O
一半善良,一半邪恶
一半笨蛋,一半行为古怪的魔术师
这个问题令人忧虑不安
我们给一切事物取名字
发现理解事物的方法就是经历
你我相互重叠
得到了足够的零
但一个已足够
一个已足够
荒原中的泉眼
正常土地上富饶的象征,水
会淹没一切造成死亡的恐惧,水
一个O,面临内外两重危机的夹击
一个O,我的头,榔头的头
锤击你的血肉溅起血肉之花
H2O,二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缔结三口之家
一些因素使零不同于其他数字
零, 与特定事物集合相关联
零, 根本与任何事物无关
我们怀着强烈的兴趣
分开又重合,重合又分开
内心和现实浮出水面又没入水中
好像一种娱乐将我们捉弄
没有位置的符号
是名字的第一个字母
从左向右成串地写下
两个符号合并成了一个
零
顽皮地领着我们走入歧途
O。一个容器。
一个点周身有一个圆圈围绕着它
我是圆圈,你是中央的点
世界穿过这个孔运转
你透过圆圈看到了一丝光明
一束光
什么数字也没有
我和你重叠之后分成两半
一半对折打开仍是零
另一半对折打开也是零
男人和女人一直在做这样的冒险游戏
一个数字对待我们
保持了数字之外的属性
涵盖了我们了解到的所有东西的结局
O,从一个标点符号发展而来
是一个数字还是字母
O,是一个点还是小圆圈
是一个门洞还是化学元素
我们:最通俗的词是,空
没有你,也没有我
零。装模作样地假扮成一个数字
像拆散的玩具想成为马
像鹰想成为狮子
像猴子想成为帝王
我是一望无边的肥田
我什么也没有
我一无所有
一半在这里加减
一半在那里乘除
零把零引入一种似是而非的危险境地
困难的计算相信你有11根手指
我有1+1个身体
2006-12-1-深夜
女人之歌(三首)
第一首
心
紧紧贴着地面
不是你所理解的那种贴着地面
也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贴着地面
而是真的将胸膛剖开
将心敞露出来
像拧掉上衣纽扣——
把心口紧紧贴着地面
大地
顿时被感动得鲜血直流
舀起的泪红透一个女人的身体
将心脏放在大地上
我的血肉完全与土壤融合
这真实的生活
要将我杀死
要将我毁掉
要将我一点一点慢性自杀
不
这根本办不到
我的生命已经不是我的
我的生命在每一寸泥土里
谁能杀掉我?
谁能将我至于死地?
一个将心脏献给大地的
女人
有着扑不灭的灵魂!
——在大地上盘旋——
2006-12-04-深夜
第二首
一个女人:永远没有塞子
——夜晚的塞子。
请将你肮脏的手拿开
不要以为随便什么都可以
塞住女人的心。女人的心
会流出液体,发光的液体
将你烧成灰烬!
一个女人:永远没有塞子
——土地的塞子。
青苔在上面覆了一层又一层
你千万别得意太早
以为女人就会滑倒
以为青苔就会塞住前面的路
你错了,女人脚下是长着刀子的!
一个女人:永远没有塞子
——火焰的塞子。
污物在上面涌来涌去
牵牛花一样缠住叠高的柴禾
你的污物 外人看起来美观的食物
你吃下去的食物 企图放进我嘴里
我的炉膛是钢铁浇铸的长满了眼睛!
一个女人:永远没有塞子
——岁月的塞子。
阴湿的池塘是雨水积成的
你给我制造的灾难总是从天而降
越蓄越多,立刻溢了出来
你在暗处狞笑,笑我的日子举步维艰
是吗?我所拥有的将是一池春水!
一个女人:永远没有塞子
——漆黑的塞子。
一个陷阱的入口敞开黑洞
表面掩盖厚厚的植物
这是一贯的做法像手段高明
一只鸟掉下去了,以为是暖暖的深窝
在里面足可以过冬,熬过大雪封山!
2006-12-04-深夜
第三首
拥有一张睡觉的床是我全部的幸福
这床上有我入梦的地方
床懂得我的心思,比我的男人更清楚
我的爱憎,我的悲欢,我的喜怒,我的节奏
在床上写明白一首诗是一种半夜的旅游
雨水听得懂旅途中快慢的痉挛
床上能容下一个女人的身子
床成为一个客体诉说滚着白糖的心事
心事历来是梦境设下的睡眠房间
我躺在一张可以睡觉的床上想着白天的事件
明天从床上起来幸福就像蜿蜒的母亲
在乳房上烹煮枯叶般落下的时间
我身裹御寒的棉絮,像静止的轮子那样娴雅
拥有一张睡觉的床是我全部的幸福
这床上有我旺盛的精力
床懂得我的遭遇,懂得一条皮带
变成疯子的遭遇,不折不扣的故事
2006-12-04.24:00
坐拥一床玫瑰
坐拥一床玫瑰
这血红与夜晚的黑
像你的两片嘴唇
咬住我饥饿的时间
像你的左右手臂
桀骜着我仅存的欲望
当拂晓的光升起
你揽住一个梦想从夜走到晨
以为黑暗远离
一切阳光势不可挡
一切怀抱抵达天堂
以为你就在身边
再也不会远离
再也不会漂泊
坐拥一床玫瑰
这血红与夜晚的黑
如同你五指间的剪刀
张开一张锋利的口
朝向你怀里的呓语
死亡是那样近,你紧紧挨着我
感受你的体温却是那样遥远
每一滴泪水来临于你的断裂
断裂声淹没了五月
多少个五月呵,我在你的回忆里哭泣
当一个人的夜晚铺成棉絮
开满遍布伤痕的梦迹
在一个白色覆盖的冬天
以为春天就要降临
以为春天就在我们温热的胸膛
那严寒浇铸的四季稳稳地隔阻了视线
视线之内是雪
视线之外是雨
坐拥一床玫瑰
饥饿的胃长出草来
我渴望你紧紧拥抱的理想简单而纯朴
你的唇是海市蜃楼散发的光环
我的身体依然没有地址
寄往地狱与天堂途中
2008-2-25
红珊瑚手镯
这一圈红——凝重,忧郁——
叮当作响,令肉体感到精神的愁苦
在一条优美的圆弧线上,我舞蹈,洞悉一切
如同血液浇筑生命的跑道
一个没有出口的环,拥抱了我的一生
众多狡猾的舌头,巨蟒缠身的灵魂
执意要将起点折磨到极点
这美丽的环,使我用尽全身的力量追寻
像攥紧有双翼的护身符 有着分秒必争的旋转
几十年来你神秘的妩媚
笼罩着一个女人浓黑的夜晚
我悉心珍藏你
将手腕伸进你圆形的伤口
坚硬的大地将手指
插进我的峭壁
这一圈红—— 一道划痕—— 着火的镣铐
2008.5.24.
我,一个夜的工作者(修理者、播种者)••••••
我,一个夜的工作者
有着迷宫般繁复叙事的情节
呈现出精髓与多元的意义和主题
要买一个梦
希望变成一颗穿梦的恒牙
纷纷扬扬的阿拉伯式图案
同寂静相映成趣
一个深夜的幽魂
象征第一人称的一间屋子透出光亮
我,一个夜的修理者
一部庞大的机器在一片猛然耀眼的日光下
深蕴隐藏的含义
每一个零件安全地散步
超级特大新闻从第一场舞台剧开始
隆隆声分头并进
徒手去抓唯一的工具
一支万能的笔成全了线索
黑逡巡爱,黑秉循高雅的可怖
我的名字叫红
展现纯粹的深度之旅
一台发动机在这里一直响着,响着:寂寥无声
我,一个夜的播种者
饱尝盛衰而极的痛苦
像一册手抄书 博大精深
走进尘封的宝库
一个安全的国度里侦破戏剧接近微妙结构
白色树林昭显色彩的旨意
仪态万千 没有疆域的精神王国
世界似乎成了危机四伏的丛林世界
一切看似美丽 实则稍纵即逝
在深夜里任何一丝响动都使我惊魂不安
身在其中
像短暂的欢欣过后
代之以长久的惶惑
应接不暇的种子流露出事物的暂时性
难以捉摸的绝望感
一种达不到目的的感觉
2008.5.25.
嗓音
我生下来就被给予一种嗓音
把嗓音想象为一株暖房里的植物
丰饶华美 枝叶可人
在夜间吐露麝香的气息
在适宜的温度与湿度中生长
它抚慰我的恐惧
它嘱咐我毋需颤抖
它在我的脖子里如藤蔓一样攀沿
嗓音在每一季开花
蛙鸣般相互追逐
多年来我高声讲话
说那些嫉恶如仇的潮水
多年来我轻声细语
道那些司空见惯的春雨
渐渐地我染上慢性咽炎
只剩下光秃秃的气管
一根凋零的灌木
一个人生经历的注脚
夜晚的嗓音储存了词典
正在积聚纱布的力量
干枯的声音引导良心走路
冬天给她围上厚实的领子
如冰片凉润灼痛的咽喉
嗓音是终生的廪赋
缠附我的炎症
2008.5.25.夜
暗夜
行李夹在两腿之间
灵魂夹在天堂与地狱之间
一生夹在我与另一个人之间
腾出两只手摸出钥匙
有时为了摸出身份证
或者 钱 随身的物品太多
都是不舍得扔掉的往事
随之装进去的任务也越来越重
人的全部都带在身边
从车窗里看外面的感觉
成为这个瞬间的一部分
如身体里和身体外的东西
一切均不复存在
手的动作竟然这么慢
等到下一片草原来临
有一种看不见的威胁
为整个事件找到蛛丝马迹
一步步接近空隙的边缘
想把睡梦中的自己摄录下来
第二天醒来 鞋子明显被动过了
整个故事终结在一根手指
与另一根手指之间
2008-8-19.16:50
她老后
迄今为止有资可谈的一次经历
是与梦想在酷热严寒中相伴
像一只忙碌的蚂蚁
搬动一个又一个强大于身体百倍的悬念
追逐着奔波中带来的高潮和快乐
像一位富翁拥有宏伟宫殿
像一位穷人除了极不现实的梦
一无所有
世界,很不幸,是真实的
我很不幸,是梦笛的
一个老太婆双目失明
却还在书架间窸窸窣窣地爬摸
皱纹雕刻得又深又长
头颅像圆圆的石头
一个清逸的柔软身姿
在时间长河里一闪即逝
2008-8-19.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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