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亲戚》（组诗）
文/刘星元
《穷亲戚》
找个时间回趟老家
去看看那些守住村庄的穷亲戚
先去看看老鼠一家
自从祖父走后，老房子就没人住了
现在，老鼠一家是这里名正言顺的主人
而曾经身为主人的我们
只是一群从远方赶来探亲的客人
在那所对我们而言已有些陌生的老房子里
在彼此一再的寒暄中
我们和它们，宾主落座
开始互道思念，拉拉家常
另一位亲戚是住在房梁上的破网里
那只已经老态龙钟的蜘蛛
当年祖父的祖父就是从它那里学来的结网的本事
在它面前，我只能算是一个辈分低微的孩子
我要显得比恭敬还要恭敬一些
即便耳聋眼花的它听不见也看不见
可我依旧相信，它已感知到我的虔诚
还有最后一位叫做大青蛇的穷亲戚
它是真穷，连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没有
只好借住在祖父数年前搬进的新房子里
某一年清明，我们在扫墓的时候发现了
从祖父的房子里爬出的它
我们都很惊讶，但一点儿都不生气
因为我们终于不用担心刚搬到这里居住的祖父
会因找不到伴儿说话而感到寂寞
《遗址》
家谱记载、血液印证
我的先祖们就是从这里开始背井离乡
在文明与野蛮共同的围追堵截下
以背叛者的身份走上了开拓者的道路
现在，我只是一个挤在熙熙攘攘的众人之中的异乡人
有着别人无法体会的，忐忑不安
感谢我未曾谋面、不计前仇的先祖们的先祖
以及他们的村子和土地——
谷子们还在、黍子们还在、稻子们还在
我的已经严重营养不良的古老的姓氏还在
它们祭祀般远眺的表情让我猝然无措——
这神秘的指向，是否在等待远去的谁和谁的子孙归来？
我在一场先祖亲手炮制的梦里走失
又遵循祖命，在另一场梦里溯源而上
仿佛什么都不曾改变，只是时间变了——
纵然我一身世袭的黄皮肤、黑眼睛、瘦身骨、硬脊梁
也没有人敢在人群中高喊——
嗨，那个外乡人，你是不是我失落多年的兄弟
——我究竟是谁呢？
路人甲在我面前走了过去
看客乙在我面前走了过去
还有某戊、某己、某庚、某辛……
他们好奇地看看我，然后又都无一例外地把我当作了
一座畸形的遗址，漠然地走了过去
就像此刻的我面对这座没法走进的唯一真正的遗址
在它面前，我的一切都显得这样多余——
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下一秒，我也将会以一个陌生的身份，走过
《枯》
在与记忆稍微有点偏差的方位
拨开今年的鲜草，拨开去年的枯草，拨开前年的烂草
拨开更多年前已化作泥土的更烂的草
我找到了那眼老井
我像小时候一样站在井口胆怯地往下看
是的，我不得不承认我有些失望——
没有祖父的故事里那位长着白胡子的慈祥的仙人
没有祖母的故事里她打水时不小心滑落的银簪子
没有我携带着一路风尘返回的单薄的倒影
也没有水。自从我们背井离乡的那一刻
所有的井水就已从井底悄悄逃走，去向不明
固守在井底深处的那最后一滴
它是多年前从赤着臂膀挖井的祖先身上流下的一滴汗
和祖先们代替营养不良的我们，忏悔的泪
《我从不骂政府》
大火是临时工工作失误引起的
责任在临时工
政府在事后抓捕临时工是很积极的
所以这事和政府没有一点关系
列车侧翻是雷公电母引起的
责任在雷公电母
政府在事后谴责雷公电母是很积极的
所以这事和政府没有一点关系
食品安全问题是不法商贩引起的
责任在不法商贩
政府在事后打击小商小贩是很积极的
这事和政府没有一点关系
殴打关押上访群众是保安公司引起的
责任在打人保安
政府在事后通缉打人保安是很积极的
这事和政府没有一点关系
物价上涨是市场混乱引起的
责任在市场
政府在事后关注物价是很积极的
这事和政府没有一点关系
发言人说，政府是清白的
众媒体说，政府是无辜的
地产商说，政府是全不知情的
政府也说，政府是为民服务的
各位，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是信了——
为了平平安安做一个
临时工、小商贩、小保安或者其他高危职业者
我从不骂政府
《填一曲卜算子》
除了玫瑰和百合，我还应该为你填一曲卜算子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这只是个开头，我先托江水寄于望穿秋水的你
下面的句子，且容我细细斟酌
说我抄袭就抄袭吧，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说的那个
姓李的词人。我猜想他也是抄袭了长江的词作
所以，我没有什么可惭愧的
我只是有些顾虑——
即便爱情可以高贵到让每个人疯狂，可我还是害怕
那些生来多嘴的玫瑰和百合
会不会在你的面前嘲笑我才疏学浅
不知道你的名字没有关系
不知道你的相貌也没有关系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你，你正在一阙古词里等着我
于是，我扮作一个落第的书生
携一卷古旧的诗书，顺流而下
在途中，遥听寒山古寺懒懒的晚钟
在途中，陷入江入大荒的豪情与落寞中
可这都不是我的目标和追求
我只想在乌篷船经过的地方，寻找到
从未谋面的你小家碧玉的倒影
直到我等到一阙似曾相识的古词搁浅在我停舟的岸边
娟秀的蝇头小楷，一如我于心中磨出的你的形象
在书中，你轻轻地写道：我住长江头……
其它的，我没有看进心里，我只听见无数支多嘴的玫瑰和百合
一直跟在我的背后，它们肆意讥讽、嘲笑
亲爱的，这个玩笑开得多么大啊
可我仍不忍心将责任都归结于一首长江送予我的古词
我还在想，当我向下，你向上
当我沿着我的左岸，你的右岸
当你沿着你的右岸，我的左岸
为了彼此而奔向彼此时，在上游至下游的任意一点
我们最近的距离，有没有近到一次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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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箱lxy1987412@sina.com
博客：http://blog.sina.com.cn/lxy1987412
刘星元，1988年生，山东苍山人，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北方文学》《扬子江诗刊》《绿风》等刊，曾获第十九届柔刚诗歌奖提名奖、《诗歌月刊》第三届“桃园杯”诗歌大赛三等奖、第二十七届全国大学生樱花诗歌大赛三等奖、首届“金丝峡杯”全国旅游文学大赛二等奖，印有诗集《草木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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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2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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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2 19:37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