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诗人的战地中国行纪

李明利

长江商报消息 1938年的中国之旅是英国著名诗人、评论家W.H.奥登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那一次，和他结伴而行的是挚友兼伴侣——英国作家克里斯托弗·衣修伍德。两人之前已经共同创作了三部诗剧，当时则为了他们的第四本书辗转于中国，足迹遍布香港、广东、汉口、上海、黄河流域战区等，先后访问过周恩来、蒋介石、宋美龄、李宗仁、冯玉祥等重要历史人物，留下众多珍贵的一手资料。

这本书就是后来于1939年出版的《战地行纪》，乃是新闻文学中不可多得的杰作，一部集诗歌、散文、照片于一体的战地札记。此书出版时间正逢欧战爆发前夕，以其翔实的资料、幽默动人的文笔和坚定的反法西斯立场广受欢迎。作为国内首次出版的《奥登文集》的第一部，该书目前已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引进出版。

本报记者 卢欢

“中国人迷人而又纯真”

1938年4月20日，在汉口领事馆的临时住处，奥登给友人道兹夫人写了一封信，其中有一段话：“探究这场中国的战争，有如卡夫卡的一篇小说。”从进程的不可预测来讲，奥登和衣修伍德此次来中国的旅行堪与卡夫卡笔下K的城堡之行一比。

《战地行纪》里的旅行日记部分从他们进入广州开始，一直写到离开上海为止，期间他们几乎穿梭了大半个中国。这是一份弥足珍贵的历史记录。1938年的中国透过这些文字的光影胶片仍然鲜活生动；虽是惊鸿一瞥，且不乏某种萨义德所谓“东方主义”的猎奇色彩，我们依然可以跟随在奥登和衣修伍德的身后，再次重温他们在中国短短几个月所遇的人与事：这里有第一手的观察，也有主观评断，当然也有省思和反刍。

他们见证了战时中国各方面的艰难状况。奥登形容“中国人迷人而又纯真，他们有两种面容——一种如花朵般漂亮却全无生气，一种长得犹如富有同情心的青蛙”。他觉得当时中国的最高领导人蒋介石“看上去就像是个乡村医生”。

“一个人第一次作为中立的观察者进入一个饱受战火摧残的国家，必定会产生梦一般的不真实感。确实，从一月的伦敦到热带地区二月的香港，这整个漫长旅程也有此种梦的特性——时而单调，时而奇特又美好。”当他们在中国这样一个陌生的文化地理环境里试图摸索出自己的方向时，他们的描述有时故作天真，有时甚至故意落入俗套。

不过，因为十分了解非正义、侵略和战争，在书写这场中日战争的时候，他们的笔端自带有强烈的道德立场和深刻的道德智慧。经历了两个月的时间，当他们辗转到达中日战争的东南前线时，他们变成了中国和传教士的支持者。从书中多处的行文记录中，我们确实看到了他们的这种立场。在上海时，他们和四个日本人曾在一次午餐时会面，其正义感表现得非常鲜明：那是他们此次中国之行中，唯一一次与侵略者的直接对话。

“蒋夫人拥有一种几近可怕的魅力和自信”

1938年3月14日下午，唐纳德先生带着奥登和衣修伍德去和蒋介石夫人一同喝下午茶。

他们乘上一艘政府专用汽艇，渡江去往武昌。蒋介石和夫人住在以前的省军事指挥部。汽车在警卫森严的别墅大门前停下。唐纳德领着他们直接上楼，在一间小起居室里等候。桌子上，玻璃纸盒子包着一个很大的生日蛋糕，至少有两英尺高。恰好前一天是蒋夫人的生日。蛋糕是汉口的妇女界送来的礼物。夫人正准备把它送给难民营里的孩子们吃。

在衣修伍德印象中，蒋夫人是个小个子的圆脸女士，着装高雅，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是很活泼，拥有一种几近可怕的魅力和自信。显然，她知道该如何应付可以想象到的任何类型的访问者。

他们希望蒋夫人介绍有关新生活运动。因为早在香港的时候，他们对这个奇特的道德改良运动已有所耳闻。“总司令和他的妻子在四年前发起了这一运动——而他们很不顺利。这个运动，加之警察令人不快的威逼恐吓，看来自负而伪善。在北京曾展出过一件连衣裙的样品，标明了贞节女子衣服袖子的正确长度。在西安，一个年轻的英国旅行者因为在户外抽烟斗而被当街训斥。有些人被强制性地洗牙。在内地城市，有谣传说男女混杂一起散步也被禁止。”而这一路上，他们遇到的每个人，中国人和欧洲人，对运动本身所扮演的真正角色看来都有点茫然。

蒋夫人告诉他们，数世纪以来中国人一直被一个专制阶级所统治，因此到了民国，他们对于如何自律所知甚少。那些守护古老帝国秩序的官员拥有一整套明确的道德准则，至少在理论上，他们承认它的约束力——然而他们常常无法将它付诸实施。这个道德准则已同他们一起消亡。为此，蒋介石于1934年，在南昌的一次讲话中开始倡导新生活运动。

“我们不得不承认，蒋夫人让所有这一切听上去切实可行又合情合理。”当他们转述了听来的关于改革者行为过度的传闻故事时，蒋夫人承认说这些情况很可能相当真实。运动的某些追随者太过愚蠢和热心，被成功冲昏了头脑；但政府确实没有鼓励他们这么做。

本报记者 卢欢

W.H.奥登

（1907—1973）

英国著名诗人、评论家，举世公认的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之一。其作品数量巨大，主题多样，技巧高超，身后亦备受推崇，其独特风格对后辈作家影响深远。

《战地行纪》

[英]W.H.奥登 克里斯托弗·衣修伍德 著

马鸣谦 译 王家新 校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2年11月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