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学研究中心研究员,《诗窗》杂志主编张应中是我的诗友。前些日子他在网上发了一首诗,题名叫做《一块玻璃》。如下: 我走着,背着一大块玻璃。 你能看见它的反光, 我看不见。 玻璃太大,且不规则, 无法扛到肩上。 我弓着背,双手把持着, 象一只展开翅膀的大鸟 无法飞翔。 我走着,玻璃往下坠, 我的手不能移动, 一动,血就会流出。 我走着,不能驻足,不能放下, 更不能跌倒。 而它凝聚的碎片 随时都可能像潮水一样, 将我淹没。 这首诗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新奇的语句和炫目的辞藻。但是它深深地打动了我。读罢,有如自己负重,与之同行。这首诗以一大块玻璃为喻体,将喻本完全隐藏起来,形成一个具有巨大张力的结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玻璃”扮演着完全没有扮演“想象的字面解释者”的角色。诗人采用隐喻和象征手法将人生中所承受的无形压力(喻本)沉重地放置于读者心头,让你步履踉跄地跟随诗人努力地去做坚持状。我们说是“无形压力”很直白,诗人说是“玻璃太大,且不规则”。诗人使用隐喻,正如莫瑞·克里格(Murray Krieger美国)在《 批评旅途:六十年代之后》一文中说:“隐喻的言语力量原来依赖于它对‘生存投射’的抵制,依赖于它用以避免变成‘想象的字面解释者’的狡黠。” 诗人的狡黠非常出色,用隐喻搭建“言在此而意在彼”的结构。“压力”限制了理想之鹰的翱翔。你只能徒做一飞翔状并且必须“弓着背”。这种压力具有不可抗力,因为你抗拒的代价是“流血”。 诗人选择了玻璃来做喻体,除了比喻出看不见的无形压力外,象征的作用始终在呈现。象征的呈现,并不单纯表现其本身,通常是意味着更深层的另一部分意义的出场。如果说暗喻完成了玻璃向压力转换的工作,那么象征接手的是将“压力”进行深层次的展开工作。苏辙《老子解》解释说:“状,其著也,象,其征也。”象就是征,征就是象。卡莱尔说:“在‘象征’中有隐蔽也有揭示:于是通过‘沉默’和‘言语’的合力作用,就产生了双重意义。”象征虽然具有双重意义,但是通常是以表层的形式蕴藉深层的意义: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这是生活上的压力;工作的平台和业绩的扩展,是工作上的压力;上下级关系和同事之间的关系,这是人际关系之间的压力;身体的健康,疾病就医,子女教育,住房,薪资,职称,养老等等,等等。这些压力貌似“碎片”但全部在这一时间段“凝聚”在“双手”和“肩背”上。哪一个方面你都不能大意。 象征的一个重要的建构特征是先分一为二,再合二为一。伽达默尔(德国哲学家Hans-Georg Gadamer)认为,“象征意味着感性现象和超感性意义的合一。”“压力”是感性现象,上述众多的“碎片”是超感性意义。而“碎片”又回到了“玻璃”这一喻体上。这种闭环形成了诗的构建的完美和完整。 象征分为两种类型:一种叫做公共象征,比如“八一”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象征,十字架是基督耶稣的象征;一种叫做自然象征,比如“鸳鸯”是夫妻的象征,“红豆”是爱情的象征。歌德说:象征“把现象变成理念,再把理念变成意象,以至理念在意象中总是十分活跃并难以企及,尽管用所有的语言来表达,它仍然是无法言传的。” 应中先生的诗妙在“玻璃”这一意象上。深刻在巧妙地运用了隐喻和象征手法。其实,隐喻与象征是一组联系非常紧密的概念,隐喻与象征既有区别又有联系,两者之间的关系极为复杂。象征与隐喻的区别在于象征具有形而上学背景,而比喻没有。我们欣赏这首诗,应该从这些角度开始。 应中先生的“玻璃”应该属于哪一种象征呢? 答案, 留给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