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搭载诗情舟，梦笛吹醒梦中人
——读小人鱼《因为你，我的世界草长莺飞》
春天来了，一切都在复苏，包括爱情，还有爱情的幽伤也在潜滋暗长。
高鼎诗云：“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他所醉的只是“春烟”，而非春情。春情最是恼人心，“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只有秋暮寒霜后，方可消去心头愁。
小人鱼的组诗《因为你，我的世界草长莺飞》，是组爱情诗，共十一首，写得千回百转，九曲回肠。
因为不知道小人鱼是写自己的爱情，还是写别人的爱情，是写传统爱情，还是写网络爱情，所以难把火候，只能姑妄评之，不到位和错位处还请小人鱼和相关人等见谅。
爱情其实就是一场梦。一场美好而又感伤的梦。《红楼梦》原有多种叫法，最后定名为《红楼梦》，是有道理的。小人鱼的这组诗也是写了一场梦——关于她诗歌中的一个爱情的梦，共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层，一至三首，写梦起。《豆蔻梢头》《在河之南》，《有伊人》，从“柳梢初绽出鹅黄色的念头，欲长未长”的情窦初开，到“以鳞衣为信物，为你剥去最后一片/你是我含泪的绝唱”的一往情深，再到“你爱上我毛茸茸的雨天，我爱上你毛茸茸的夜晚”的两心相依，细腻而委婉地写出了“在河之南的伊人”对爱情的那份渴慕和追求。春梦为谁起，自有心上人。
第二层，四至九首，写梦缘。佛度有缘人，同样，情顾有缘人。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虽然现在是网络时代，随时随地都可电话短信或对面聊天，但“缘”在何处？多数是游戏而已。所以，这个“缘”是“肌肤上长出的几畦绿的红的诗歌”，是“梅花搔首弄姿枝上的几声喜鹊鸣叫”，是“降低理想，彼此化成两座并肩的墓碑”，是“笼在袖子里，一不小心晃荡出的几声蝉鸣”，是“站在窗外，定然知晓的一棵木棉”，是“每次回眸，因你而增加的一根白发”。看来缘是两个人的苦苦等待，是两颗心的寻寻觅觅，寻到了便是缘。心音为君和，缘来情生根。
第三层，十至十一首，写梦醒。鲁迅先生曾言，最怕的是梦醒后无路可走。爱情又何尝不是这样，最可怕的是梦醒后找不到回去的路。“不需要在印花信笺上一遍遍/强调”，“你没有来/春天一层层捆绑我的身体”，“我轻轻远去，身上的碎花瓣/是弹过的琴”。爱情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刻骨铭心的爱除留下一身的伤之外，再就是一丝残梦了。
细细咂味，此梦经历了春之雨、夏之雷、秋之霜、冬之雪，而后又回至春之伤。梦已醒，情依在，让人欲罢不能。
小人鱼的这组诗，以情感发展为经，以梦境变幻为纬，多层次、多角度地表现了爱情之浪漫和爱情之现实，纵深感、时代感强，冲击力、穿透力大，实乃是上上之作，即便放在中国“第三代诗人”的大作中，也毫不逊色。
中国“第三代诗群”的崛起，确实给中国新诗带来了崭新气象，但由于诗群的个体极趋自由之倾向，你看不上我，我看不起你，貌似一个整体，实则一盘散沙。进入新世纪之后，中国“第四代诗人”已经萌芽生发，这代诗人虽然不以群的面貌出现，但他们都努力向国土深处扎去，相纠相缠在根脉而成长为一个庞大的系。小人鱼，这个来自河之南、天之中的中原女子，无疑是第四代诗人中的女侠之一。
初识小人鱼是在中国诗歌流派网，看了她的《运河之母》，眼睛猛然一亮。诗风之清婉，用词之清丽，造境之清奇，让人拍案叫绝。其中“两岸青山对饮”这句仍然记得，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了。此句以不写而写，以无语而语，实乃鬼斧神工之笔，非真性情者不可为。由于她是编辑，没有参加这期的微诗大赛，如果参加，无疑是冠军。但真正的金子早晚会发光，果不出所料，她在年度总决赛中以一首一百三十九个字的短诗《美的代言者》摘得桂冠。“原谅世上所有的黑夜吧/看一盏明月捧出一泓悲悯”，这一句将宗教的悲悯和艺术的教化溶为一体，精神的超越，让诗歌飞扬如雪如花。
有点跑题了，还是回到这组诗中来，让我们来细细品味。
这是一组赠诗，从副题来看，是送给好友杨兄的。“见字如面”，可见感情笃厚。再看题记，哦，原来这位杨兄是杨钟雄啊。杨钟雄的诗凝炼而空灵，清新而深远，如空谷幽兰，似雨后新竹。在江山文学网，杨钟雄和小人鱼不分伯仲，堪比雌雄。大概是英雄相惜吧，他们经常写诗相和，做诗相赠。自然，小人鱼的这组大概是对杨钟雄的那首《你咬着笔梢写豆蔻梢头——致诗友“小人鱼在天堂”》的回赠吧。用一组来回赠一首，足见用情之深。再看杨的写作时间是2010年10月3日，看来鱼是用两年时间来酝酿这份诗情了。
之前，杨和鱼有两组同题，一为《十尾鱼》，一为《江湖曲》，前者是鱼和杨，后者是杨和鱼。和诗赠诗，古已有之，当下也很流行，但能将和诗赠诗做得如此相映成趣、相映生辉者，不多。这既需要才华，更需要才情。就拿杨的《你咬着笔梢写豆蔻梢头——致诗友“小人鱼在天堂”》和鱼的《因为你，我的世界草长莺飞（组诗）——赠杨兄。见字如面。》来说，写得是何等的巧妙而含蓄、温情而浪漫（也许这是“一个虚拟的路口”，但依然叫我们动情而神往）。杨写道“你手持浪花在微笑/微笑吧，多少年后回头已经无岸/我们自己就是河流”，鱼和道“把雪浪花当作美好的道具/若要交换信物，你再把我最爱的诗经/那首《关雎》朗诵一遍”。杨写道“闹市里没有我的背影，此时/我正执意朝南/划小舟赶赴你的乡间”，鱼应道“每一行密密栽种在梦里/背景是你的影像，每个叶片都发出同一个声音/“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杨写道“乡间的花可以开她们自己喜欢的姿势/阳光密集，你咬着笔梢写豆蔻梢头”，鱼叹道“让一朵玫瑰飞到枝头，让你的旧单车/退回另一个虚拟的路口，青草葳蕤处/着鱼尾裙的女孩。在合欢树下等了太久”。还有很多，不一一列举了。
《毛诗序》云：“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诗是情的产物，无情不成诗，无诗不深情。下面，我对这组赠诗逐一进行个人式的解析。
第一首，《豆蔻梢头》。杜牧有《赠别》诗：“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用《豆蔻梢头》作头篇，既是对杨诗《你咬着笔梢写豆蔻梢头》的回应，同时暗合杜牧《赠别》诗意。豆蔻年华春渐浓，当春风吹拂柳梢，“绽出鹅黄色的念头”时，这个世界被少女怦然心动给惊醒了。而那个心怡的人却“旧蓝衫落满老时光”，是执拗吗，是顽固吗，还是满身的不合时宜，为何无视少女绯红的面颊？春梅已被针尖刺成鸳鸯，少女所认定的心之所属能否一顾。这个故事已有年头，因为是从记忆深处去采摘，只有“退回另一个虚拟的路口”，来看“青草葳蕤处/着鱼尾裙的女孩。在合欢树下等了太久”。这首是组诗的序曲，以特写镜头，展现出少女娇羞而大胆，单纯而执著的个性。“虚拟的路口”这是诗之钥匙，也是解读的关键。由此可知，这组爱情浪漫曲是诗人在心中所编织的一个故事，人可能是真的，但事可能是假的，或者人可能是假的，但事可能是真的，总之，是有所比兴吧。
第二首，《在河之南》。玉树临风和野风曾以《在河之南》为题，为小人鱼赠过诗。小人鱼将诗题移用过来，将“其中两尾”安放进去。读到“以鳞衣为信物，为你剥去最后一片/你是我含泪的绝唱”时，我的眼睛润湿了。为爱而剥去一切浮华，为爱而袒露全部身心，为爱而隐忍所有痛苦，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追求真爱，在所不惜。“你是我含泪的绝唱”，大概是正话反说吧，应该说成“我是你含泪的绝唱”，何止是绝唱，理应是千古绝唱！而他的回应是什么呢？“静静端坐于琴声里”，一切好像都在悠扬中不动声色。在这个时空的盲区里，她作如何感想，作如何打算？那只有连同暮色封进记忆之中了。大概仍旧不能忘却吧，只好将“余生的温馨”一起寄给“琴声里的人”。“每一颗露珠里都嵌着圆满的祝福”，她的爱与天同老，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他怎么想、怎么做，她对他的爱永远不会变，因为“雕花窗下读书的人”，他不可能主宰世界，有时连自己都主宰不了，他是将“圣贤”读烂在心，所以他的命运只能是“静静端坐于琴声里”。这也正是她永远爱他的唯一的原因。也许他为她感到很愧疚，但她却道“在你身体的背面，我们有同样的际遇”。这是理解，还是安慰，只有她知道。
第三首，《有伊人》。起句便是“把一片霞光裁在身上”，一“裁”字，是何等的吞天吐地。“霞光”是自然风采，自然要比人间霓虹明媚。再听“彼岸笑声，长出孩子般的茂盛”，这一通感手法的运用，让我们体味到她与他相守相望、相思相慕的那份甜蜜和欢悦，以及那种难以言表的心灵感应。“孩子般的茂盛”大概是指一种萌动的爱情力量吧，这种力量任何事物都阻挡不了。因为，他和她“爱上同样的抒情，人海里同样游曳的姿势”。“爱上同样的抒情”，可能指情投意合，可能指都喜欢写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人海里同样游曳的姿势”，可能是指人生价值取向和理想奋斗目标一致吧。所以，“你爱上我毛茸茸的雨天，我爱上你毛茸茸的夜晚”。用毛茸茸来形容雨天，让我们感觉到他对她的温润、温柔的心颤。用毛茸茸来形容夜晚，让我们感觉到她对他的依恋、依存的心动。“每撕一页信纸，都要斟酌你读信的神情”，采用杜甫《月夜》忆长安的手法，用“所忆之人”的心情来写“忆之人”的心情，在时空反差中，让我们情不能自已。
第四首，《诗为肌肤》。这首诗的诗眼是“表白”。她披着“霞光”奔向他，而她所期待的那扇门，一直黑着，阗寂无声。她等待的肌肤已经“长出了几畦绿的红的诗歌”，这诗如何去长，如何去栽？她犯难了。“长得高一点，会有一只紫燕的翅膀不小心/轻掠而过你的屋檐。长得低一点儿/会扫了一只蜻蜓向一朵粉荷表白的念头”。高也高不得，低也低不得，“到底栽成平平的还是仄仄的呢？”小人鱼最善于化古，往往是“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柔情之外”。你看她把古诗法度之平平仄仄，活化成现代诗之高高低低，还有将李清照之“红肥绿瘦”活化成“几畦绿的红的诗歌”，让人叹为观止，望尘莫及。这首诗的最大特点是用词古怪而有新意，造境奇诡而富妙趣，给人以无穷回味。
第五首，《歌为魂》。此首不好理解，必须结合前一首和后一首来解读。在肌肤上种满了诗，当诗长得枝繁叶茂后，“春风就开始荡漾起来”，诗情也随之汹涌澎湃。因为久违的干渴，已经让“每一个字都张着小嘴巴”。诗田的耕耘，诗海的打捞，虽然充满艰辛，但时时“注满幸福”。爱情就是这样，当爱情疯长成诗林后，需要更大的激情和认真的呵护。爱情最怕的是一滩死水，让两颗心沉入海底。“你喑哑已久的歌喉/具有青铜的质地。喊一嗓金声玉振”，这大概是被爱情所点燃的歌音吧。谁说水火不相容？在爱情的魔方中，水火相溶相化，锻造青铜质地的嗓音，用这嗓音为爱而歌。
第六首，《携书为侣》。这首和下首连为一体，都有点童话的色泽。她和他在小木屋里一起聊天，讲起童年的故事。“狼外婆的叫声/在窗外此起彼伏”，已然是进入了童话的世界。诗有童心方成趣，如果一个诗人能够时时走入童话，那么他离诗仙的距离就不会太远了。李白的伟大，不只是因为他的俊逸清新、浪漫飘洒，而在于他的童心不泯、质朴天成。你细细品味李白的诗（除古风外），几乎都是童言。童言被诗化，那就成天语了，能说天语者，自成诗仙。“你在对面坐着。写着写着就将自己写成了诗/我愿意在一首诗里死去。像在一个人身边睡去”，这同样是童话。看来小人鱼深得太白诗法啊。“把理想降低，彼此化成两座并肩的墓碑/背后是青山，迎面是流水”，这大概是采用梁祝化蝶的故事吧，因为有青山绿水的点衬，似乎更是大气了许多。
第七首，《香襟袖》。这首的妙处已在上首道出，不再赘述。有两点需要说明，一是草莓香的意象，二是八宝粥的意味。小人鱼在《未曾谋面的爱情》中也有草莓香的意象，草莓是爱和吻的象征，在此诗中，由于加了“阳光和你互相发光”的背景，使其散发着蓬勃的青春力量。八宝粥象征香甜美满，“香味绵长/像我们精心伺弄的好时光，寸寸都有来历/寸寸都有蛙鼓蝉琴”，用好时光来比喻好味道，将香味写绝了，估计此句可留千古。
第八首，《笔墨结伴》。此诗主要针对杨诗《你咬着笔梢写豆蔻梢头》中“我正执意朝南/划小舟赶赴你的乡间”而写。在第十首《君住韩江头》中虽有“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应答，但“以笔为桨一路朝南”，“前方是归程，还是航向？”，仍然让她忐忑。当象征爱情的木棉花“站成/一支有思想的笔，写出风霜之苦，相思之长”的时候，南归的人你在哪里？
第九首，《骨肉亲》。这首写得感天地、泣鬼神，让人不敢去细读。爱情让人恍惚，她觉得和他是前世的情侣，似近乍远，就连那乡愁都是那么的相似。“坟包像我们小时卧过的摇篮”，在生与死、死与生的过程中，她与他的爱情永存。爱情超越生死，这只是一部简单的传奇吗？“忧伤的绿是一把剑/转眼就砍掉了两个人的一生”，生命太短暂了，短暂得让她与他的爱情总是无法进行到底。今生爱不够，就等来生吧，来生不够，再待来来生吧，十世九世，乃至万万世。也许有人会说，爱情其实就是水中花镜中人，但只要有真爱在，水中花会常开，镜中人会常笑。
第十首，《君住韩江头》。这首大概是借李之仪《卜算子》词意，李词云：“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虽然她在河之南，他在江之头，但连时间都阻碍不了的爱情，能被距离阻碍吗？所以“不需要在印花信笺上一遍遍/强调。爱你的人和你呼吸的频率保持一致”。第八首《笔墨结伴》中有“关于必须交换的暗语，我不言你不语”，此首又出现“若要交换信物，……”哦，原来如此，这暗语也就是信物，信物也就是暗语——《关雎》是也。
第十一首，《三月，我的世界草长莺飞》。读“路边的花都开了。你没有来”，我的心已经痛了，当读到“你没有来/春天一层层捆绑我的身体”时，我的心流血了。怎么会这样呢？春天点亮野花之烛，美酒盛满人生之歌，他怎么会缺席呢？人生如戏，爱情如梦。《红楼梦》的末句是“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而此组诗的末句是“身上的碎花瓣/是弹过的琴，是听过的曲儿，抖落满地”，前者是天籁之象，后者是人文之象，天人互映，非奇才者不可为也。
这组诗我反复读了三遍，读第一遍时感觉有层次，并象模象样地划了三个层次。读第二遍时感觉没了层次，组诗浑然一体。读第三遍时迷失了感觉，深陷迷乱诗情之中，不辨东西南北，到处乱闯，结果破坏了诗境。罪过，罪过。
此情已成山中景，留待后人来评说。赶紧收住，好不容易找到缺口，拄着拐杖回家吧。 |
发表于 2013-3-5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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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附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