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箢箕现话
一箢箕牛粪,被吃死了的青草躺在这里热气腾腾
青草本鲜活,叶片上沾满了露水时好漂亮
一箢箕的现话,因为生活贫困,妇人坐在灶窝里说现话
炊烟冒出屋顶,池塘里的水在夏日嗷嗷干叫,上昼晒热,下昼渐凉
女儿水色好,的确凉花衫衣穿得严严实实,扣子扣到洁白的脖颈下
当教师的父亲放心了,他在煤油灯下看《古文观止》快一个月
古文毫无用处,一箢箕现话
2012年5月23日白昼
满山的蘑菇有的有毒
细舅是捡蘑菇的高手,她穿山林钻坟山
只为了把雨后的蘑菇采回家
她是爱蘑菇的人,不然她不会弯着腰捡蘑菇
连坟山里她都敢去捡,胆小的人只能在蛇坡里转
我几次跟在哥哥屁股后,挎着一只竹篮子
披着雨衣,装模作样捡蘑菇
丛树上的雨水淋在我的脸上痒痒的
满山的蘑菇有的有毒,但我的心暗自喜悦
忧愁是没有用的,要赶在上学前寻遍两座山
篮子里堆满了蘑菇,有的头上吐了蛇的唾液
有的是绿颜色,有的是粉红色
大部分是白色的,像满山捡蘑菇的人的塑料雨衣
细舅死了五年,山林蓬勃,人进不了山
鸟在山头吵闹,无人理会
妈妈有一次夜里起床大吐
全家抬她去县医院,那是吃了我捡的蘑菇
2012年6月9日夜晚
樟树镇有多神秘
镇长神秘,我可能见过,也可能见过他老婆与崽
那个年代少有的胖子,酷似电影里的胡汉三
一边嗑瓜子,一边作报告
高音喇叭里传出镇长训斥一个女人的声音――
把裤子脱下,把屁股翘起来
抽死你!接着的哭泣杀猪般尖声细气
这迷人的空气啊飘荡
这迷人的樟树气味通过高音喇叭传遍四方
我们爬拖拉机,双手撑在车框边缘往上跳
一车的洋猪中间夹着两个育龄妇女
一个叫贵兰,另一个叫国秋
后者是从湖北蒲圻讨饭来的,做了牛癞子的堂客
洋猪是西洋种,其身份在樟树镇高于本地土猪
我们分不出是洋猪肉好呷还是土猪肉好呷
只是觉得洋猪、湖北堂客与肥胖的胡汉三
都神秘兮兮的,口里夹杂拖拉机的柴油味
2012年6月26日下昼
潭水脚里
潭水脚里是一个地名,此地与我家相距不足半里
属于另一个乡制。在我的整个少年时代却是异乡
我的姨妈,我母亲的堂姐妹,曾经在夏天的中午
煮了一只南瓜让我与另一个青年吃,我被甜南瓜吃撑了
姨妈家的孩子与我玩得近,上中学后七外公死了
很快七外婆也死了,记得我还请假去参加了葬礼
之后,我们家就中断了与姨妈家的来往
不知什么原因,潭水脚里神秘的气氛一直留在了我的心里
我记得一户人家,有着深深的后院,后院面临一堵高大的崖璧
长满了绿色的爬墙虎,一口深井边青藤青潭青苔,水滴声声下
这户人家,后来我发现居然是我家亲戚,长沙堂兄的舅舅
某个午后与我在大队部里相遇的矮小男人,肩挑一担白米
堂兄的舅舅几年后也死了,潭水脚里的深井青藤青潭青苔
像我家那个中断来往的姨妈,在半里外的异乡依然还活着
2012年7月12日早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