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诗歌理念”之我见
——洪迪诗歌诗论研讨会发言要点
(2012.12.23 浙江临海市)
--陈仲义
昨天下午,邵燕祥老师说为了参加这次研讨会,准备了两个星期感(笑)。我呢,婉谢了**市第二届诗歌节邀请,直奔临海来了。在我看来,一个高质量的研讨会远比诗歌活动重要。何况为了这个研讨会,我们浙江省的诗歌届(民间的、官方的),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已经筹备了整整五十年。
两点感佩
第一点是锲而不舍的“攻坚”精神:洪迪老人年近八十高龄,本应颐养天年,却集多年学识,以40万字的篇幅毅然决然攻坚诗歌两块大骨头——精心写出并出版专著《大诗歌理念和创造诗美学》,令我们晚辈们汗颜。
最大块的是诗歌本体论:诗歌本体犹如美一样,不可穷尽,难以言说,是无理数、是π、是斯芬克斯,但洪迪先生却不畏艰难,试图层层逼近,并多有斩获。
另一块是诗美创造“黑箱”。歌德一直持诗歌创作“虚无缥缈”论,的确是极难说清楚的。洪先生试图去条分缕析,探赜解密,津津有味,乐此不疲,且时有新见。
第二点是难能可贵的心血结晶:整本书的立论与展开,不是从范畴到范畴,从概念到概念,做纯理论演绎,而是从活生生的诗写实践出发,进行提炼、归纳。对于萌芽状诗歌现场的发掘、对于普遍经验的领悟性提取,处处闪耀着睿智的光彩,对写作者特别有益。
这让我想起1936年出生的江苏省籍的叶橹先生,他们的精神、气度、襟怀、文风有诸多相似之处,两厢媲美。
三个核心
一.“诗歌大理念”
洪先生的诗歌理论是以“诗歌大理念”统帅“本体四说”,由此展开诗美的创造活动的。
诗歌大理念即“确立诗歌审美的最高理想是对于纯诗美的无限追求;确立诗歌的最大外延是对古今中外一切诗歌的无限包容”
这一理念实际是指:诗歌是由纯诗与包容的诗两部分组成。我本人十分赞同:单纯讲纯诗是跛脚的,单论包容的诗也有损于诗歌的美学质量,只有两者有机平衡才能接近诗的真谛。
这一理念突破古典与浪漫的纯诗追求,更具现代性的广阔覆盖面。在我看来,诗歌应该走向一种纯而不纯,诗而不诗、非而不非,反而不反、包而不包的状态——这,或许更符合现代的诗歌形态。
二.诗歌本体四说(见该书第二、三、四、五章)
本体四说(或四个关键词)是指:创造、诗美结构、生命、语言——它们共同指向诗歌本体的建构问题。
诗歌语言元素是一切语言的皇冠,进入诗本体没有问题;
生命元素(生命感、生命经验、生命体验、生命意识,连带牵涉生理心理活动)进入本体也没有问题;
诗美结构元素(形式、形象、情感、意蕴)进入本体更是没有问题。
现在要谈论的“创造”这个元素——我以为,创造作为主体精神,似应放在主体部分论述,洪先生关于创造尽管论述精彩,但“创造”是任何一种艺术的灵魂和出发点,其共性远远大于诗歌本体“这一个”的独具特征,所以我建议把“创造”纳入诗人主体部分来论述。
而诗歌本体四说中的“诗美结构”——被分为四个层次——分别是形式美·形象美·情感美·意蕴美——它由浅入深,由表层结构与深层结构组合是可成立的。本体四说,当属一家之言,相信会得到越来越多的认同。
近年有关诗歌本体说有多种说法,如老象的以“道”统帅“情/意/象/言/法”。老象的“六说”也是一种很不错的模态。各种各样的本体说,证明诗歌表面是种简括的文体,其实内里充满难言的复杂。当然,自圆其说还不够,还有看在多大时空、多大程度被广泛接受。
三.诗美创造
该书的重头戏集中在五个章节:8——12章(涉及意象、意象逻辑、抽象、时空建构、语言)有相当细致的分类、比较,在充满创造的扑朔迷离中,时露呕心沥血的一得之见,给予写作者很大的启发。
相对比较薄弱,也是目前诗歌界共同难题:是诗歌发生学黑箱(诗歌发生学机理),它涉及心理学、脑科学、生理学、情感学、微表情等等,由于科学的局限(人的大脑有1千亿个神经元,能得到描述的甚少)和创造过程难以捕捉,研究者常常无功而返或只能提供粗略轮廓,所以第48节《诗美创造流程》触及这一黑箱状态只用了3个页码(147-159)这完全是无可奈何的事——看来,这一世界性的“哥德巴赫猜想”——理论上的阐述,还需要几代人的不懈努力。
四点商榷
1. “大诗人公式”(153页)。“大诗人公式”:当代大诗人=超现实主义+本土文化”。
狭义的超现实主义是指布勒东创建的幻象+自动、半自动书写模式与流派。我理解这里指的应该是广义超现实主义精神(作者用聂鲁达、洛尔加、阿莱桑德雷、埃利蒂斯、帕斯5人进行佐证),所以大诗人的特质既现实又超现实,实质指向“超越性”是可成立的。
至于本土文化,似乎范围大了些?这个大帽子是到处可以套的?它属于中国、民族之类的大范畴,故本土文化只是构成大诗人的背景和资源,似不便作为大诗人的特质。
去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丁来先《诗人的价值之根》。从文化人类学角度论证诗人的精神、定位、价值、特点、使命、优势、缺憾。他基本是站在古典立场、浪漫立场、部分现代立场来论述诗人,这使得该书充满高蹈的精神气象,问题是我们处在现代语境,以及现代与后现代混交的语境,诗人带有更多凡夫俗子的成分,面对这一新变化,如何做出更准确的“身份认同”与定位呢?
奥登曾在《19世纪英国次要诗人选集》序中提出大诗人的五项条件:多产、广度、深度、技巧和蜕变。记得也有人提出另三项(好像是邱景华)一,要有表现时代和民族的广度和深度。二、其诗艺是民族性与世界性的融合。三、影响的广泛性和永久性。
凭着洪迪先生的学养,一定会给出我们关于大诗人更满意的答案,我们期待着。
2。好诗标准。自序第3页写道:“好诗的标准非常简单,愈接近纯诗美愈好”;“好诗就是诗美含量高的诗。”
诗歌标准的讨论众说纷纭。2005年诗刊举办“不断后移的地平线,共有100多人参与讨论。2008年,我受托在《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组织海内外20多篇论文做一年期专题研讨,分歧处处可见。
本人以为,除纯诗外,还存在大量非纯诗、非诗、乃至反诗,而在非纯诗、非诗、反诗中间,不排除还存在一些好诗。故本人基本同意后半句,保留前半句——好诗是诗美含量高的诗,但“非诗”中也存在着好诗的可能。
3.结构。全书似乎到后来为求大求全而变得有点松散了。第十四章是文体与跨文体、第十五章是传播学。我倒建议洪先生将来修订,删去部分的第六章、部分的第十三——第十五章,将有用内容加入前面,这样全书集中阐述两大问题——本体论与创造论,使得论题更集中、更深入。
4.诗歌语言特性。本书第123页给诗歌语言做出十二种特性的定性:沉默性、意象性、象征性、表现性、直觉性、主情性、音乐、整体、审美、独创、共享、超越。建议至少砍掉其中7种,最多保留5种。因为许多是其他艺术种类所共有的。
这些年,本人侧重现代诗语言研究,关注现代诗语的含混、反讽、悖论、变形、隐喻、戏剧化等属性,并且试图用张力作为整个现代诗语的“中枢”“统领”。这一观念是否行得通,还要多多请益洪迪先生。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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