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开,乌有诗赛】
我梦见自己住在一个黄金铸就的小屋里。白雪正在开始变作潺潺的流泉,三月的鲜花充满了黄澄澄的小窗,清脆的鸟鸣从远方传来。闭上被灿烂的春光所眩的双眼,我的心渐渐陷入沉醉。
蓦地一股异香扑鼻,说不出的沁人心脾;一阵异响也从风中传来,好像无数佩环撞击而鸣出。睁眼视之,远方一位女子向我走来,黑发披肩,白裙胜雪。
我疑为神仙中的人物!因为这异香即为处子之香,异响便如仙乐飘飘。
她低头,竟然对我说起话来:“这位年青人,便是光荣先生么,你看这春花是何等美丽灿烂?”
我受宠若惊,忙道:“是啊,美女,圣洁的仙子!这人间的凡花何及你美丽的万分之一……”
她嫩白的脸变得娇红了:“哦,这位年青人,便是光荣先生么,你为何不为这些鲜花写一首诗呢?让它成为这花朵们的灵魂和思想吧,这样人间将会更加美丽。”
我惭愧地低下头来:“哦,美女,圣洁的仙子!我是贫穷的孩子,我无钱买书、买笔、买纸,并且我的笔头与舌尖一样愚蠢,说不出春天美丽的万分之一……”
她说:“金钱不是原因,一切起始于你有热烈的血流,锐利的眼睛。用你善良的心去书写吧。哦,年青人,光荣先生,我叫缪斯,是艺术的奴隶。祝福你了,年青人,愿你成为诗歌的主人、艺术的上帝!”
她站起来,衣裙如花瓣一样微微颤抖,空气里的馨香再次清爽起来,跟先前的清爽自是不同。她随手一指,说:“给那些富贵的花写诗吧,你将获得花神的赏赐。”说罢,她便在异响的仙乐中消失了。
我正要走过去观赏那些大红大紫、大富大贵之花,却凭空多出三个人来,他们对我说:“我们是神,是这次牡丹诗赛的工作人员,严格把关,样子看起来不符合格式的人根本就进不去。格式是什么,就是我们看起来舒服,就是你们参赛者要把我们说的话放在心上,不可放在地上、漫不经心;不然的话,作品一律格杀,不得放行!”
我顿时就明白了,缪斯是艺术的奴隶,他们不过是缪斯留下来为诗赛服务的奴隶。想起缪斯的鼓励,我不仅将自身的形象注意了又注意,还是鼓足勇气,大踏步走向前去。一人伸手将我的长衫拽住,厉声说道:“说了要穿西装打领带,你怎么还穿着民国的长衫在这里逛什么逛?滚,滚!一律封杀,不得再来!免得吓着里面那五位大神。”
我形神俱失,失魂落魄地走在落红满径中,以至于小径两旁的鲜花都充满了寂寞的神情。而小径尽头还站着一位妙龄女郎而不自知,走近了,差一点闯着,我连忙道谦。
她却微微一笑,说:“不用了,你又不是故意的。你参赛的结果如何?”
我是觉得有异,平常之人的话语那有这么悦耳?原来是缪斯到来!我连忙跪下去,亲吻着她的大脚拇指。她的大脚拇指像小羊糕乳一样白,上面没有脚指盖。不知怎么的,我就平白无故地掉了两滴眼泪在上面。她却像母亲用手抚摸我,并说:“说吧,孩子,年青人,光荣先生,你受了什么委曲?”
我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像受了强奸一样……”
缪斯陡然就笑起来,大笑特笑,她的面容像千万朵鲜花同时乱抖一样。我突然觉得,缪斯虽像一位仙子,却也活像一个淫妇!
她说:“强奸……哈哈……强奸……哈哈,你可是男人呀,还说什么强奸哩?”
我却突然恼怒起来,振振有词道:“在我们人间,不光是男人可以强奸女人,权力可以强奸政治,政治可以强奸民意,有钱人可以醉酒买欢,无钱人却只有冷床孤眠,最重要的是现在,主赛者可以强奸参赛者,而一些参赛者却还是乐此不疲,为获了一个小奖而沾沾自喜。而这一类人还包括了过去的我。这一次,也让我受到当头棒喝,一直以为神圣的事情,一进入红尘凡世,就会变了味道。本以为诗是会受到尊重的,本以为在人眼前一亮就会受到重视,但有人有这个权利,让诗在人眼前一亮的机会也没有,在还没有进入之前,就被毙了。而有许多手握权力的人会说,我的工作那么忙,你不按我的规矩做,我怎么会放你的行。这个也是道理。但是让英雄或者狗熊死在战场之外,总是让人遗憾。如果技不如人,死在战争中,却也口服心服。”
缪斯叹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她圣洁的面孔,说:“原来如此,当不是大事,今年花谢,明年会再开,你今年没有门票,进不去,明年会有,明年再来吧,明年再来吧。”说完又是一阵异香扑鼻,一阵仙乐响起,她的人影又不见了。
我却大声喊道:“我明年决不会来了,一是我没有信心,二是我只想强奸你一回,三是我只是闲情逸致地来玩一玩,四是我不写诗歌去写散文和小说了,还有,你把那些大红大紫、大富大贵的花带走吧,我本就是贫穷的人,不能与你们这些神呀仙呀的为伍。”
远远地,从半空中传来缪斯的回答:“年青人,光荣先生,我们天堂也是一样,强奸可以随处发生,你只有做了自己的上帝,你的精神才是自由的……”
我突然从梦中醒来,没有黄金铸就的小屋,没有白雪、鲜花、鸟鸣,有的只是家徒四壁,一家破烂的八仙桌上摆了一本破旧的书。原来,我看着看着书,就睡着了,做了这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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