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镜（审判）
——谨以此诗献给世纪初，献给高尚者
——献给年轻的一代诗人，颓废者及即将到来的曙光
第一章 和太阳诞生
献辞
传说神话 死亡 艺术凝固在时代冷寂的眼里
太阳 星球 水 火焰凝固在时代狂暴的眼里
就剩下秽迹，我和你
而这一切都交给你：预言曙光的到来和黑暗的逝去
序曲
我把一切交给世界交给你
咬断火光的老人和孩子
于是我要赶在太阳出来前
跑向黄金的麦地和海洋
把古猿人的血涂上大理石 走进火 和历史对峙
日子笑着离开 我将弯腰捡起凝集的暗火
一切起源于阁楼里那部晦涩的古书和废院里那棵死掉的老树
你沉默
历史沉默
一切开始了可怕的沉默
向往东方
在那一切都将变可爱
一
常到廊下看蟋蟀织纺并惊叹它的深沉
高远的天空扭成螺旋
阳光顺着螺旋步入大地和美睡成一体
我忽就感到轻盈起来
在阁楼上仰望的星空也仿佛轻盈了
多少年来，我多么向往你这狂暴的音色意境
而在你颤动的寂静里
我却步
我只想万物始终的静谧和整座和谐的宇宙成为不见影的嘶喊
在我影子的内部以女人的脉脉柔静走出
在白昼，在夜晚，在那种不易觉察的梦境之间埋下
在没有人类的可怕的沉默里把灰烬扫除
在沉默的灰烬里抬出太阳 抬出火种 抬出桃红色的生命和欲望
二
从父亲说起，我觉得离心脏很近地方就是熟人睡下的地方
那里，他们按最自然的方式接近晚年
那里有都市横纵，浮着命运的棺木，倒挂着河流和瞌睡
大路在村民的睡眠深处伸出，卡车似的摇晃
为什么都向着同一座村庄
同一条河流
同一地域
有生第一次放下年龄开始注重哭泣
注重沉默和荒废千年的窗子
忆起荷马和史诗
忆起拜伦和英雄
忆起梵高和太阳、麦地、死亡及精神病摹出的自然
我渴望爬出
而我已不再需要
事情已经变得如此肯定
当你将用一生的时间面向世界
我开始第一次放下一生来摆脱构成传说和神话的自豪
摆脱睡眠的迷惑和太阳的火光。终于看清石头内部困扰我的笑声
三
当一切沉默了
你只要相信语言
如果羊群离开牧羊人的视域
女人不再生殖
那么粗矿的身影和土地将汹涌在你心头
回荡于你的呼吸
于是你不再是地球的儿子
也不再属于沉埃
你将带着沉默的嘴唇和灵魂回向无极
成为伟大的太阳和水
四
——居天下之正 行天下之志处天下之危
骆一禾
1.居天下之正
你将要赤裸起身子，瞳孔不带一丝恐惧
你将要摸出眼里的青铜和骏马，带走废墟和污秽
而你要做的一切都将徒劳无益，而你也将要消散
2.行天下之志
这条河你必须渡过
涉水必须将身体横放成为桥梁
3.处天下之危
千年后，你的名字将被众鸟抬向太阳之巅
火将成为你不朽的带着永恒的沉默的语言
我将从外面归来
赤裸起身子，瞳孔不带一丝恐惧
五
（远处的形象开始模糊不清。在这瞬，我已被
越来越沉的怀念支起，长长的记忆汹涌而至）
慢慢汇聚成人形。一扇静止的窗户被我打开
当我逐渐变回年轻，抬着石头走向桥上
二者之间所有的纷争忽然停止
一切因为人类必要的叫嚷立即被打乱
于是梦见镜子
梦见浩瀚一片骨骼和鲜血组成的石碑
我要亲手写下水和睡眠的种子
因此梦见镜子
梦见天鹅自水面飞起同羊群安静地睡
我从一条河流里捞起溺水时间过长的喊声
我很想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把身体横放在宇宙尽头
为了保持能量，因此看不见远方
我不知道有什么能够使我想起太阳、水和草原的面容
在消失前，我这背运的家伙竟撞上垂死的太阳
于是想到诗人
想到眼前这颗滚烫的头颅的冰冷的眼神
我体内已故的火种开始膨胀，在看不见远方和水的时刻
我知道，我即将看到这棵枯死的老树抽丫
静静为我把历史展开
为我点燃黑夜
为永恒藏下秘密
在不久后就是不朽的曙光到来
六
最后我还爱着，正是因为我在爱而世界活着
在人类沉默的愤怒里。我残忍地淘出潮湿的诗句
对于死亡和火 水或太阳
我将全部放弃
一切的，一切赤铜和黄金 我要让人类因此生出仇恨
在复仇的火焰里呕出战争和欲望
而这一切源于爱情
从此 我将因为爱情而走进比眼睛更深暗的地域
我将像你一样被诗歌踩瞎眼睛
因此我必须抬出太阳内部水的气息和秘密
悲伤的女人
让我告诉你
那些苦难将你们困于磨难
大火 这身处欲望之巅的佛陀
你的惆怅使地球面朝故乡
你的腐败使人类忘却粮食
你属于黑暗 属于光明属于亿万年骨骼或化石的伴侣
我将为此写下悲伤而炙热的诗
我在一生里暴跳如雷我在太阳的芒上熄灭火焰
从此我将孤独 我将孤独地走完一生余下的燃烧
七
（如果有一天我从太阳的头骨中醒来，丢弃
躯体的累赘，在我出生的南方的遥远的太空成了众神一员
他将从混沌里爬出，看到自己的头骨和自己的子孙睡在一起）
他终于看清人类的尽头。我将从佛陀的眼睛里醒来 从宇宙中
醒来。我将重走苦难的路途 走向太阳躺下的地域
走进洞穴 在神的身体内部熔化
成为疯狂 成为大火 成为一条横跨死亡的桥梁
千年后，一匹赤铜色的骏马从南太平洋跳起
飞过从前一个长满长长头发诗人的嘴唇
（向东方飞去，那儿一切都可爱之极）
飞过古中国的背脊 飞过印度佛塔飞过太平洋南端
伟大啊 光荣的太阳之子伟大的赤铜骏马 伟大的宇宙伟大的诗人
一个长满长发的地球之子黑暗的灵魂 人类的镜子和眼睛
八
作为一半诗歌一半英雄的地球
我将吵嚷它的无知
其实我不孤独
（我绝非深不见底或愚昧无知）
在野蛮的古老的猿的文明里，你说的沉默将属于永恒
你的骨髓和物质的儿子共同拥有黑夜的天性
而我
到底向谁索要仇恨和战争分娩的秘密呢？
那些活着或活着已经开始死亡的人们
将被众神抬起？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太阳 草原 水
睡醒之后，你们将从此消失
成为物质和苦难的痕迹
于是我将爱你 我将残忍地把你写下
为了我
我将把内脏的黑暗连同欲望一齐交给愤怒
交给儿子们 交给一切为审判而燃烧的诗人
睡醒之后，一切都将缓慢地复活
灰烬将被扫出
殷红如血的太阳将被强盗温柔的从新抬出
九
(地球篇）
大风从印度洋抬起亚欧大陆
自昆仑山脉淌过天山鼻梁
自厄尔布尔士山脉横越大高加索山脊
太阳自此地域升起
我自此地域升起（或是诞生！）
从此头枕亚欧大陆 横陈太平洋抵达北美洲
那时人类重新复活
带着火烧
那时火烧自复活内部诞生人类
我将死去 骨骼遗漏于山川和河流
带走复仇和战争。而新的太阳王
也将自我透头骨中苏醒
我不对他有任何赞美或诋毁
为了我
你将不再对他抱有期望
为了我
你将不再对他负有悲哀
也为我
太阳同你 水和火都将不朽
于是将要生殖
开始劳作 新的羊群和马从肋骨间
跳出。顺着胡须游进马厩
这种形式由地域和人类以及球内的生灵组成
源于水 大自然和逃亡的太阳神
在水的背后
一切没有形式互动也没有战争和野蛮部落的血腥
只是自我，原始和谐与纯粹的真实
在太阳照到的所有地域
这就是我们的故国，我们的比天堂比夜晚更温暖的荒凉山川
而组成它天梯的骨架由你构成
这就是绝望而漫长的流动
是最终的和谐宁静
十
（宇宙篇）
这一夜
走进和谐。混沌游离于空间以外
狂暴歌唱
我一直是个精神病狂暴徒
在天性里 在盲目不见光明的人的眼里自燃大火
众神们歌唱了，女人们
狩猎者 老人们
光着身子恬然吃饭
然后死去
无限
飘忽不定，飘忽不定是我和混沌结合的影子晃动
（我还不曾怀疑这一切，这一切是不需怀疑的）
充满新生的混沌中抱着肢体和头颅的秘密
我们即将消失
我们即将融于轨道一齐为一个原子结构旋转变幻
压缩或扩展
我逐渐从其内部伸出坚硬和渴睡
它将知道
知道浑然一体和秘密诞生
融入运行
（没有前后，没有人类渴望宇宙元素的结构
在人类的语言和石头中，除了虚无你将一无所有）
关于太阳的预言。
关于火
水或生殖
我们都将无法确知
由于人类的静止是一个死寂的文明
我们即将融于轨道一齐为一个原子结构旋转变幻
压缩或扩展
十一
这就是一座荒凉的城堡，高悬于理智的下颚
我们抬头仰望，仰望这座死去的城堡立即感到高尚起来
因此我将要说起太阳王和一切光荣的神明
荒漠或戈壁不修门面的国土
为苟活
在身体间绞死审判者和民众
土地布满死尸
像一篇遗言，控告死者身上漆起的罪恶
十二
合掌。只睁一只眼睛苦苦追问肉体之秘
我妻子是一匹红色母马
支撑肢体陷入沉思泥潭
因此想到草原和羊群
诗歌。王位。荒凉之城内
搭伙夜行的
铜像
他从民间一次永久的苦难走出
游过埋葬儿子和丈夫的雪山
在中国地境
苏醒
然后梦见守门人和村庄
有人说
中国人不喜欢战争
他们在嘴唇上建造佛塔和经书
我们毁掉圣佛穿过大漠带回的经文
三天圣佛
的深谷
面壁沉思
只有暗喻在歌唱
呼吸
留下眼泪和沉默
啊，南方矮小的巫神，子孙
子孙们最后要游出沙石的河床
在草原繁衍生息
有人骑鹤逆水而去
在小小的村庄里
母亲和孩子围住马厩讲起民间故事
灯
扑血而来
呕血死去
月光照在黑头发上如同照在幽谷的宫角
一群衣衫不整的人点燃篝火
跳起月亮忧伤的雨云
那是蝴蝶诞生的地方
是七个兄弟走散的地方
老人们放下铜鼓
走到了墙脚
望望月亮和古井
年轻的汉子抬出牯牛和绿酒
草绳
牛角
土地被抚掌观看的女人筑起堡垒
只有小小的土堡安静
粮食睡在它的掌内
夜晚的目光清澈
在古老的村庄
七个兄弟走向不同方向
啊，我们的原始部落的民间歌手
我想起北方废墟使我痛失涕泪
想起南方野菜和乡下母亲诞生的的春天
想起春天的颤抖
想起火烧的太阳
十三
雪落在原始部落落在太阳芒上 落在我贫瘠的胸膛
我醒来，从死寂的谷底醒来
我和白马并排走过空无一人的村庄，停在我的1991年7月
1991年7月和诗人有关
1991年7月和诗神诞生有关
1991年7月和诗神的故乡有关
他几乎在整个世纪不被世人承认
背着孤独和激情寻找陌生人和陌生人诞生的故乡
我和白马穿过土地，去寻找死掉的诗神
寻找太阳王之子 海之子陌生人之子或农民之子
雪落在原始部落
落在人类伤口的上空
在我的潮湿的诗中
住着一个双目失明的流浪者
他的神奇的头骨刻出我的白马和诗歌
我的夜晚安静于流浪者燃烧的眼睛
诗歌燃烧于流浪者的眼睛
这流浪者和我和白马一起憧憬曙光的到来
关于1991年7月14日的神圣将被世人传颂
我在这天从死寂的谷底醒来
我和白马并排走过空无一人的村庄，停在我的1991年7月
我将和太阳王之子 海之子陌生人之子或农民之子一起戴上王冠
他遗忘的天空和海水将由我抬出
这是我们两人的王宫，与他共同拥有的土地
在此之前，我和失明的流浪者还未变为一体。他还是他。
我同宇宙重新诞生
自岩石内部
穿过古猿的眼睛和内脏
自时间之外空间之内飞起
越过雪域和冰川，甚至和雪融成一体
（我和白马一体，天空和太阳埋葬了四周
南太平洋刮起大风，从南到北埋葬欧洲大陆）
我和白马狂暴的唱着，忽然分不清宇宙和世界
大风吹起碎石，火光熊起
我同宇宙重新诞生
落于地球1991年7月14日
诗神诞生的1991年7月14日
十四
我来，我将和诗歌一同呼吸
如此浑浊的世界从我黄铜色的牙齿间淌过
火焰和水相互搀扶走过时间的混浊
语言从此飞起，从1991年7月14日开始飞起
在永恒前却步。脱离死亡威胁的白马和我相拥而泣
所谓生或死，我拒绝看清
生和死就像荞麦脆弱
名字永恒
世间一切火焰最美。一切崇高的理想和火焰最美
我把这一切和白马同等看待，并且这是多么伟大的真实
我将在童年走过一群孩子或鸟
这并非不是肉体和花的隔离
当我的母亲放下一捆疲惫走向马厩或燃起木柴
炊烟升起
带着神秘穿过永恒的梦境，穿过一场豪华焚烧
停在父亲和弟弟土话的腰肢上
哦，壮美的抒情
谁将听出，在月光下熟眠的母亲和时代永久的不幸
一颗古老的星辰
在我头顶放出光芒
2010.8.7完成草稿
2010.8.8修改
第二章 在火中自焚
序诗
我将从河流里取出死火
让太阳重新将它点燃
一
两只小兽
爬出
河流
像拉紧自由和沉思的
两只水泡
徒劳如我
徒劳如我带回享受的陆地
一群黑如火炭的孩子光着脚伏在岸边的沙地
筑城
筑起健康和金黄的麦地
在此地
微风吹走花朵小小的秘密
大路向东
大路向东是朝快乐里延伸
是健康
是鲜红的孩子的梦想
我失去永恒的鸟
鱼群和生殖
对那一群黑如火炭的孩子
我仅一言不发
二
沉默
沉默是死者还未下咽的遗言
走近
又离开
穿过岩石竖立的荒凉草原
一言不发
夕阳斜挂在草原尽头
安息吧，蝴蝶和可爱的小庄子
我始终没有想出你真实的年纪和黑夜
暴露秘密的土堡
在洪流的滚动间我曾忘记
一夜孤独如此漫长
孤独如小蛇的信子吐出火焰
吐出老子漫射夜空的星斗
没有人敢冒险承认太阳已经死去
走完二十四小时
太阳消失于暮色
摇摇晃晃
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
北方的七姐妹目光坚定
它们变幻
跪倒
然后挽起黑长发
围住白马歌唱：飞起白马，飞起创伤，飞起父亲如火
太阳
他从塌陷的王城走出
在江上高筑城墙
火
他调动船舵
草原上有羊群留下的脚印
路在周围
截断
多少美丽的忧伤被哭弯脊背
哭陷了眼睛
雨水过后一片荒芜
昆虫躲进地底
花草全部凋残
在展开的大地，疼痛蔓延
我把春天扭断
骑上白马
仓皇逃窜
从古中国的嘴唇上
只有影子，只有影子暴跳如雷
“乐土乐土，爱我所得。”
碑文如血，铜鼎如火
骨骸如城，马匹如山
在河流门前，我将吹灭油灯
读一卷太史公书
上一次御书房
和老子睡一觉
和庄周睡一觉
和屈原睡一觉
月亮躺在草尖
为什么沉思？
为什么歌唱？
为什么生活？
为什么生殖？
为什么死亡？
为什么诞生？
为什么笑？
为什么哭？
为什么爱？
为什么恨？
为什么？！
三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天问》
还记住那放浪形骸的诗人。大风起兮。众人皆醉
就听见他沙哑的歌喉横穿河流，听出自己赤色漫漫
颤栗，将要逃出，将要诅咒，将要忍受践踏
绕开冷月无声，唯其出生，唯其死亡。我要学会
犹豫不决。沾出几行潮湿诗句划破冰封
划破蓝色。画出行星运行，泊在海心抛锚的昆虫
和水手
我要背水再看：放浪形骸。九天星云。蝉唱败秋。
时间以火为城。请替我解脱欲望和疑问
猜破心机。
我的手企图从垂下的黄昏里揪出飘忽不定的名字，载歌载舞，与我一起睡在秘密身旁
伊还是个处女，或者说她的秘密还不曾沾墨
暮色还是浅褐色的，一直都这样
空城苦苦支撑传说和模糊不清的历史，万物记忆的化石骨骸
我目光独步，你从何而来，你从何而来
请替我取下面具，解脱困苦，带回美好：天地安静，河流安静，万物安静
壮美如雪，光明太阳
如此
我将悄悄返回，回到无极，回到童年
坐在母亲身旁静哭，把五千多年的疑问全部埋葬于太阳内部
丢下幸福顺着河流漂流。我从此凋谢，不留一丝痕迹
四
——使王近于民。
《成王冠辞》
水是记忆。我们因此想到自己和伦理
肉体是个迷题，就睡在水的嘴唇上
瓦解于道德家的雄辩强词
历史无家可归，历史已经被五千年的风沙埋葬
埋葬在宫殿外赤铜色的三脚大鼎上
我们需要抬头仰望它的铭文
在沧桑的大地上，我们无法确知灵魂和高度
它需要想象，除此之外我们无法知道中国在无数次灾难中被拉长的
伤口有多深。我忽然想起时节之外的空隙
在深不可底的空隙里，老人们目光安详
河面平静。爱情在帝王的宗教伦理里被光荣抬出
歌声飘扬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我们谈历史，安静、平和
我们直接和王上席地而坐，述说得失与否，公正或失明
河流两岸，生机勃勃
五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在新婚之夜
我只属于汉字和妻子
我们相互脱下疼痛
倒下
最初和月光深情相吻的，是我和我的情人
如今她已成为我的妻子
我们不再憧憬世外桃源
出于关爱，我们早超脱现实，几乎达到和海一样宽阔
神秘。爱情。哲学。这娇小的女人除了伤感之外还有空渺
夜色如火。我们曾经从印度背回佛经
那时我和你早已预见超脱之门即将开启
审美从潮湿的谷底飞起
为了我们，它多么温柔地放下沉重和虚妄
思想变得多么和谐
太阳下我们赶着羊群和马匹快活地穿过雪域
横陈在河流两岸的千年符号
被黑夜一一点燃；空悬于沉思门梁上的真理和灵魂
一遍一遍认真打量着自己
那些动作迟缓的老人和孩子被搀扶着走向黎明
女人们面色红润
坐在门前赶着母鸡和小鸡，又一遍一遍丢出谷粒
六
点燃篝火后，我们将要吐出生殖的秘密
五十六只鸟在祖辈的墓碑前高声唱歌：我背起父亲走进草原
到处都是叫卖灵魂和欲望
我抱起斧头将刀锋横向突兀的雪峰
砍断生命之欲火，砍断容颜之颠覆
命运一无所知。在醉生梦死和守口如瓶的都市
面对世俗，女人早将她的贞节输给不曾相识的男人
朝歌而生，暮落而死
鸟儿们不明白岁月太拥挤
火留不住附庸风雅也留不住道德超重
你将如何把灰烬扫除
你如何把长夜漫漫的孤独挂起
并且
在夜的深处把错过的美好大胆戳穿
这数千年的咒语
你又将如何把它穿珍珠似的连接
你不是王
不是坐拥千年头骨垒砌出王宫的统治者
因此隔世预言不再赤裸
老酋长也无法用易经推演时代的病症
你将怎么办？
七
——延颈长叹息
《苦寒行》
寂寞之城，空虚之城
谁也说不准这草原，谁也不敢冒险说它死去
没有一种水流
是不朽
可怜万物
不知千万年后谁才点破迷题抬出谜底
八
诗人穷困潦倒，在大草原尽头
火啊，我忠实的伴友
我们曾经相互搀扶游出树根之河
我们一度使鱼群受孕
我们的儿子筑起在岸沿的健康之城
和黑如火炭的人们相处融洽
狂暴歌唱
狂暴歌唱如同大火顺流而下
沿途火光滔天
那时万物从沉睡中惊醒
大鸟长鸣：还我永恒之美，还我太阳之光
那时我们骑鹤归去
鲜花和昆虫
羊群和马匹
痛哭
像他们的母亲
被命运托起
抬进光荣之邦
诗人穷困潦倒，在大草原尽头
九.背出众神（之一）
背出众神
从东方背出众神
琴声呜咽，在背出众神之前
天地何物？宇宙何渊？
大鸟何鸣？社稷何宽？
江河何源？鱼群何衍？
万物何生？王道何竭？
骑鹤归去，背出众神之前
母亲坐在水面上生殖
穿过草原走进村庄
夜色如火
村庄内部空空
油灯闪烁
顺着夜气流进安静的水面
众神
被背出
十.背出众神（之二）
一把斧子留给人类
留给残暴者和一辈子无知的家伙
我们将从新开始构建王城
赶出七种诱惑
赶出滚动的痛苦
我们将从新构建王城和密码
我们将从新组建文明和家园
烧起黑夜。我是怀着一种激动的心情将你埋葬
我抛弃群山之沉默：点燃黑夜！
十一
云朵是羊群沿路返回故乡，向东，向西，
前前后后走进太阳
围水之城在我的心愿里开满荷花
发现河水遗忘深谷。鱼群包围池水，水飞行在太空
顺着河流我们找到一切死亡城内的秘密
在死者的头骨上，我发现上帝和他子孙们饮血的宴会
别以为他们不食人间烟火，他们不会发疯，他们不残暴
哦，啃食太阳的豹子，他曾几度劫走我们的母亲和妻子
一样飞出永恒之境的雷霆和闪电
在一场旷世的历史中，一半把审判的粮食用于自己
一半用来分给孩子们——饥渴的万物和生灵
那些生长在太阳下的都是他的孩子
都是他的孩子
十二
小红马用尾巴扫过大风
面对大河我们即好奇又恐惧
我已经准备好干粮喂饱了白马
星象。骨架。诗歌
荷马用五十六座王城给出承诺：一个崭新的纪元即将飞起
一颗头颅，这安静的头颅告诉：一个崭新的纪元即将飞起
2010.8.17——8.23 草稿完于平塘
第三章 道
献辞
从现在开始
我们将幸福地活着
一
流水走入暮光之城
远远望去
太阳已穿过细小的水流逼近
没有鱼群白肚生殖
如此安静的夜，情人的夜
同时将我盖住
沉默
沉默背后捆绑着拥挤的日子
早晨无意造成一场灾难
一排人影面对河流互相扭断脖子
于是我想起
以前所有的夜晚
和马匹那双美丽的眼睛
想起乡下瘦弱的母亲和弟弟
是母亲和弟弟
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日子遮盖了一地庄稼的贫瘠
这片走了五千多年的大陆
至今还有一种隐约的疼痛
时常被人们忆起
抱着泪
你第一次戳穿流水暗藏的秘密
那些黄土，苦涩的黄土，干瘪
甚至森林和小兽们都气息奄奄
我背来历史和种子
美丽如同眼睛的火焰
用手抠出沉睡以及尖锐的苦难
诞生幸福如鸟
涨潮之前
我摊开麻布口袋倒出粮食
给我风调雨顺，给我五谷丰登
洗好手后
我们将准备吃饭
面对花草隐藏了多年的小路
一面摸索 一面颠倒
摇摇晃晃
走进东方
走进
东方
二
我将走进一块旷寂的土地
让白天和黑夜替换收容我的肉体
接着游走远方
拖走轮流的残暴和孤儿
世界在喜玛拉雅平静睡下
黑蛇纠缠群兽
倒向平原
此刻
土地内部流水咚咚
咬断火光
咬断火光之后万物排队踩上金弓
领走日子拥挤的场面
骑马扫尘而去
背着粮食和嘴唇
流水长静
晨安赤道
晨安地球
打马走过太平洋
秽迹早已扫除
太阳照在赤道以南或以北
太阳照在东方母马或圣地
遥望长安
梦想和长安相敬如宾，情爱浓密
流水长静——流水长静——流水长静——
流水长静——流水长静——
三
像一只眼睛，从天地间流出万丈星河
鸟儿安静地伏在水面
羽毛点出一圈回声将其围住
森林从睡眠深处探出头来，注视着风声往来不绝
我们走进荒废千年的皇城
挑水扫地
竖起
旗子
我们摇橹
为我们的妻子在沉默的大地摇橹
顺着赤道向东，向东把蓝色孕育的
梦想抬进寂寂之胎宫
在天地间嗥叫
指酒为天。指海为地。我们随着水面
撞破金色的黄昏
冲刺
——这里内陆和海外相接
众多神明居住与此
来，让我们开花落叶......
来，让我们落地生根......
是哭或是笑
一声嗥叫
骑飞七只大鸟拖来春秋或唐史
四
一代人到底是感激这块滴血分娩的土地
当我们想起母马的光荣
忧伤饿眼睛割开生命的胀痛
那些重新发祥于新世纪的民族
像原始森林出现抬高的陆地
瞬间盖住我们的草地和河流
先知磨破嘴唇无法解释
一头慌张的野马跳进我的内心
流水叮咚再次响起
在这块国土，我像一个汉字钉上四个九十度的
房顶。雷雨无情，是我们的感激显示一个叫春天的名词
我们在一种叫哲学和宗教之间穿行或建筑
驮来一万个荷马和英雄 我们不再关心死亡不关心刀剑
这一切惨不忍睹早让大风扫走
甚至我们的春天和秋天都知道了生命这美丽的东西
它死死拽住熊熊大火思考一路的谷物和尸体
壮美无法抵达它的高度就像落叶无法感激它的母体
它们狠很地扎下 像残暴者一样地狠很扎下
它们将要刺穿地心抽出清澈泉水永远的泉水滋养着人类和生灵
这是头什么样的家伙使整块土地都感激流涕
透过风我们看到一条手臂伸向九天长河另外一条牢牢锁住天空
天空下面我们依河而居我们和万物相处融洽
草叶下面蚂蚁 老鼠 蛇和同类们披着雨衣爬上树干
在鸟巢里和刚刚诞生的幼鸟相互问好
那时候我们站在世界最高的山顶上接纳靠近文明的难民和虫鱼
太阳把光献给我们 雨水把养料献给我们
我看见
太阳已穿过细小的水流逼近
五
一朵莲花开暴了整个太空，我偶然发现，在那不可知的未来睡着我的童年
一路鲜花暴放，仿佛我就是它们的太阳和雨水似的。拥抱。亲吻。性交
持续惊醒一排排瞌睡兮兮的眼眉
走来大对人马，走来历代的王宫，静寂得没有一丝声息。阳光大道多么透明
替我扶正往日的一切惭愧后，让我为此再走一千年的苦难路，坐一千年的牢
给我在牢里摆一张书桌三本老庄经 再通融给我一张伪造全世界都可通行的关碟
我的眼睛洞火如电，在地下穿行如梭，迎面撞见出走中原的老子，这老头不是死亡永生的
归宿
他回到太虚的童年或在精神的疆域混进释加牟尼的真身
走过大道，天空倒着流失，大牢已经修好，请把我的书桌抬进去
六
我把这条河流坐断：一截甩回历史，一截递给未来
2010年8—9月于平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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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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