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动笔前也许是以自欺始，而以欺人终；我绝笔前必定是以欺人始，而以自欺终。诗人之所以还没被饿死只是因为他还不是一位完全的诗人。这就是我的感悟。
如今的诗歌市场惨不忍睹，但我不以为然：
“诗走了。／灯光黯淡。／群狗从地下室楼梯冲上来。
我是一个新人。／我冲她吠叫。／我在书卷气的黑暗里蹦来跳去。”
──《吃诗》〔美〕斯特兰德
他的本意我不想追究，但我想外国人早就看清了也看开了，以后我们的诗歌写出来干脆当作废纸来喂狗，可笑可笑，自己更可笑。
柏拉图在《政治家篇》中说“我们每一个人都像这样的人：他在梦中看见事物，并以为确切地知道这样事物，但醒来却发现他对这些事物一无所知。”我想现在大多数的诗人估计都活在梦里大发诗性，诗篇虽然大快人心，但本人或许与社会或多或少的脱节了，因为这样的人思想的束缚会少很多，包括我。
诗气多么令人羡慕，但细想也多么令人晦气。诗与尸体的尸同音，这让我不得不佩服古人造字时就考虑到诗人多舛不堪的悲惨命运。如果你选择当一名纯粹的诗人，除非你做好当一副死尸。
2
####你对诗的憧憬或认识是什么？####
四十年前的1971年夏，顾城在《我赞美世界》中这样形容自己的诗歌：
把全天下的：海洋、高山／平原、江河，／把七大州：／早晨、傍晚、日出／月落，／从生活中，睡梦中，／投入思想的熔岩，／凝成我黎明一样灿烂的／──诗歌。
英国的莎士比亚在《十四行诗》中这样写道：
未来的时代谁会相信我的诗，／如果它充满了你最高的美德？／虽然，天知道，它只是一座墓地／埋着你的生命和一半的本色。／如果我写得出你美目的流盼，／用清新的韵律细数你的秀妍，／未来的时代会说：“这诗人撒谎：／这样的天姿哪里会落在人间！”／于是我的诗册，被岁月所熏黄，／就要被人藐视，像饶舌的老头；／你的真容被诬作诗人的疯狂，／以及一支古歌的夸张的节奏：／但那时你若有个儿子在人世，／你就活两次：在他身上，在诗里。
而我看到的最深刻的评价是孟德斯鸠对蒙田：
在大多数作品中，／我看到了写书的人；／在本书中，／我看到了思想的人。
想起自己写的东西，我感触良多，好像也是我想说的。于是，我有了对散文诗的向往。
####你写散文诗的经历呢？你有几天的写诗经历就敢如此嚣张地评判。####
本一腔热情，偏执地认为散文诗是最美的一种文体，就像纪伯伦或泰尔戈的文字一样，并立誓写出中国最美的语言。经过多年的阅读积累，花了两年时间的闭关笔耕，废寝忘食地抱着“一诗千改始心安，头未梳成不许看”（袁枚）的心态，写出近二十万字散文诗集。
这个过程如下——“写稿如生儿。酝酿过程，酸甜苦辣尝遍。孕之重，动则痛，分娩流血，举步维艰。生下不论黑白俊丑，总是自己的骨血，自然爱若珠宝，敝帚自珍。”“改稿如育子。儿既生下，便有千头万绪的工作要做，删删减减，添添加加，怕肥怕瘦怕热怕冷，全力抚育决不敢分心，直至其长大成人。虽费尽心血，却也有一种为母的自豪与欣慰。”
####如何证明你是一个合格的诗人，你对诗意的体会，说说吧。####
“雅典人（据柏拉图说）注重讲话的优雅和富有表达力，斯巴达人则注意简明扼要，克里特人注意观念的丰富甚为语言，后一种人是最好的。芝诺（希腊）声称他有两类弟子，一类被他称为语史学家，对学习知识兴趣尤浓，这是他最宠爱的；另一类是美丽辞藻的爱好者，他们注意的是语言。”──《随笔集·论对孩子的教育──致狄安娜·居松伯爵夫人》〔法〕蒙田。这些都是语言的特点，你本不想拘泥于是诗、散文、随笔、小品和散文诗的界定，只是想用尽可能华丽的语言表达你心中想表达的东西。如果要形容你的散文，你会借贺拉斯的这句“一个长着鱼尾巴的美女的身躯”，即美人鱼。这个过程，我深刻感受到语言唯美到近乎滥情的境界。
随着诗意的发泄，对散文诗的深刻在加剧，正如“爱是两种诗情的相逢，两种梦想的融会……两颗孤独心灵的梦想滋润着温馨的爱情。一个对爱的激情持现实主义态度的人在爱情的表达中只能看到一种窠臼。”（《梦想的诗学》加斯东·巴什拉）对于思想处于活跃状态时且急于表达爱的激情的我，这是信手拈来的诗意，随之而来的是诗情如巨舰般一下搁浅在我突然退潮后的心谷暗滩。
古罗马的西塞罗说：“他们学会了同别人，而不是同自己说话。”而我恰恰相反，我学会了同自己说话。每一位有写作冲动的人都会学会同自己说话，因为真正的写作是孤独的。我在写作的时候也是对万物生灵及其心性的洞察和梳理，而后上升为自己生命实践的标本，就像星辰在升起与落下中以不断交替的运动方式实现对永恒的理解。
####当你知道渐渐了解散文诗在出版界犹如蝼蚁般的地位，你有什么抱怨的呢？####
没有抱怨，只有为自己扼腕，因为中国的诗人注定只能在文学的边缘徘徊。无数像我这样的种子选手被迫把它当作副业来做。本来就没打算靠这么点文字发家致富，只是希望自己呕心沥血的散文诗能够像其他文体一样得到公平展示的机会，因为我自信我的文字差不到哪里去。估计日后的诗歌只能当纸制品来喂狗吃了，狗不一定看的懂，但它愿……愿意“在书卷气的黑暗里蹦来跳去”。出版业对散文诗如此的悲观，如此地不愿承担，每年十几本炒旧饭诗集，几乎所有诗人出版作品都会靠自费倒贴。出版社宁可赔本地反复出版外国人的诗集（光"泰戈尔"诗选就有十几个大同小异的版本），也不愿扶植国内的优秀作品。我的感受如下——
“投稿如嫁女。倾其所有，将女儿修饰齐整，途出门去。当然想为其找个好夫婿，而婆家则个个言辞乖巧态度真诚，选个感觉最好的嫁之，若夫婿垂青，则皆大欢喜。若冷淡，休回娘家，则只好改嫁。”
“为问生身亲阿母，卖儿还剩几多钱？”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看千无一用是诗人。古人真是有先见之明。如果有一天，我的诗作要被迫贱卖而只为那几沓或是几张红色的钞票，我想我会比旧社会时的母亲卖掉自己的孩子一样更加愤恨旧的吃人的制度。
####面对这样一个诗人毫无前途靠兴趣的出版环境，中国的诗作有戏吗？####
没戏。
####是中国缺少优秀的诗歌作品吗？####
不知道，但中国更缺的是慧眼识珠的伯乐。因此，中国诗人没有进步的空间，至少很小。
####中国的散文诗事业有发展复兴可能吗？####
有，只不过可能性比中彩票的概率高一点点。出现纪伯伦或泰戈尔级别诗人的概率就更低了。
####散文诗这种文体会消失吗？####
也许不会，但早晚有一天会像古典诗词一样偶尔念念。
####它们毕竟经历过唐诗宋词的巅峰，可散文诗在文学史上的高潮会出现在哪里呢？####
在国外，在英文和被翻译的中文里。
####诗人这个物种会灭绝吗？####
我想会的，至少中国诗人早就是化石了。
3
####类似中国梦想秀的节目这么火，这么泛滥，你对散文诗这行有什么梦想呢？####
不是梦想，是噩梦，或是妄想——如果有一个人能从阅读中获得哪怕一瞬间的启蒙，我的劳动果实就有了它的意义。如果有一个人能被一小段文字哪怕感动一回，我的辛勤耕耘就有了它的价值。其实，我的文字是对美丽的一种善意的诠释，只为让一些人或释然，或启迪，或沉思，或一笑，或批评，或指教，或不屑……正如我文中提到的，诗歌是灵魂的语言，我只是无以名状地剽窃。
梦在继续，而我也快醒了，心灰意冷地醒来。唉，误入诗行，我是该浪子回头了。
2013.4.
何错错
【诗人有何错，错在生不逢时】 |
发表于 2013-4-9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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