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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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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8 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拆“枪”


王明韵


我的爱人不曾经历战争
她从我一分为二、分为三的身体之上
学到爱和历史
   ——以色列诗人耶胡达·阿米亥

今夜,雨夹着雪
在风中奔袭,我让五指分开
试图接近一枚飘摇的枯叶,炭火闪烁
我想象着星光的安宁。但我
还是听见了可怕的枪声:在伊拉克
在巴基斯坦、在约旦河西岸,在阿富汗
枪声似乎离我很远,我的善良、脆弱
却一一倒在了血泊之中
我决定放弃,与女孩J的约会
合拢诗卷,一个人躲在书房里
尝试着,如何去拆卸一支“枪”

我首先卸下子弹
子弹的子,是孩子的子
每一个孩子的脐带,都连接着
母亲的血肉和筋骨
一位母亲,手持野菊走向墓地
风吹散了她的头发,我的手
颤抖着;我不敢拆了,我的手
颤抖的厉害;我拆不下去了
那是我的母亲呵!她走向我
她只剩下白发、苦难
和一双欲哭无泪的眼睛
但我还是卸下了扳机
我知道,今夜,雨雪之夜
更多的母亲、婴儿,还在睡梦中
不能再有枪声,狗吠声
去惊扰他们

拆“枪”是艰难的,一把“枪”
总是锈迹斑斑,它的每一个构件
都连着仇恨和死亡,连着
爱和不幸,连着一个又一个家庭
我用烛光、泪水、琴弦
用诗、阳光,用积攒一生的
悲伤和爱,去润滑,去化解
去松动每一个螺丝,去阻止
导引凸笋的弹出,去解构
枪管在轴线上45°的回旋
我还必须卸下,深藏在“安全”之下的
一道道保险,我知道,这些保险
必须一一拆除,它们所能保障的
只是以生命为靶子
以死亡为靶心

亲爱的J,我不能赴约,我在拆“枪”
为了你和你幼儿园的孩子们
为了爱和一切被爱之人
这不是童话
每一把“枪”,都深不可测
在双排双进弹匣里,我发现了
血肉模糊的地图、铁丝网
死亡洞穴和辛德勒名单,发现了
毒气、死海、秘道和哭墙
我必须在枪的防滑凹纹里
撕出一条口子来,我要冲出去
让准星之下、射程之内的人卧倒
我要告诉准备开枪的人
有一封家书,正踏雪而来
写信人,是母亲、妻子
和在母腹中躁动不安的一双儿女

我把那些不锈钢、黄铜
和我完全陌生的金属,含在舌尖
一一融化。它们像眼泪:苦涩、腥咸
我让这泪水,顺腮而下,溢满皱纹
注入我的动脉、静脉
不需要催泪弹,我早已泪流满面
我要十指相扣,用这些腥咸之水
浇铸笔尖和犁铧
在纸张和泥土中,写下爱与宽容!
J,我还要用手工,体温,敲打出
一枚小小的戒指,镀上阳光和月色
戴在你右手的无名指上
然后,趁雪花盛开,趁烛光闪动
迎娶你做我的新娘
与你牵手,用弹壳、弹片
和它们曾经呼啸而过的声音
像毕加索一样,弯下腰来,做一只
会飞翔的、咕咕叫的鸽子
让鸽群:灰色的、白色的、杂色的
与蓝天白云融合在一起
让在母亲子宫中睡眠的胎儿
也能谛听到黎明时分的鸽哨

呵!我终于把一支“枪”
给拆了,拆成
树木的“木”
粮仓的“仓”
木,是木秀于林的木
是独木成林的木
是乔木的木,灌木的木,木棉的木
是能自转和公转的木星的木
是能敲击而歌的木鱼的木
是八音之一:“金石土革丝木匏竹”中
最会唱歌的那一根木头
仓是仓库的“仓”
乳房一样饱满,饱含着乳汁和芳香
是“圆曰囷,方曰仓”的仓
是达赖六世、情圣诗人仓央嘉措的仓
是仓颉的仓,是《诗经》中
——“春日载阳,有鸣仓庚”的仓
哦!让我们在树木下、在粮仓前
生儿育女吧,让一双儿女
一出生,就不认识“枪”字
就会看着“木”和“仓”发音
就会说英文:木,WOOD;仓,BARN
就会读拼音:M-U-木;C-A-N-G仓


初稿:2010年1月1日
改定:2010年1月10日


附:书法家杨洁的书法作品:《拆“枪”》

拆“枪”1.jpg
拆“枪”2.jpg
拆“枪”3.jpg
拆“枪”4.jpg
拆“枪”5.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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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8 18:02 | 显示全部楼层
学习诗人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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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8 18:08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有意味的诗。学习王老师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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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8 20:2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诗让我想起,好像西方某个国家的一段高速公路是钢铁路面,是用二战中的坦克大炮熔化浇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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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8 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杨立 于 2012-2-28 21:19 编辑
唐突 发表于 2012-2-28 20:25
这诗让我想起,好像西方某个国家的一段高速公路是钢铁路面,是用二战中的坦克大炮熔化浇铸的.


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诗人拆枪,老外拆炮。
只是诗人拆枪是不得已而为之,老外拆炮则是因为二战的大炮锈死了,实在是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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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8 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经典之作。欢迎明韵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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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8 23:12 | 显示全部楼层
再读王主编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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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9 00:24 | 显示全部楼层
学习王主编的经典之作。问好。欢迎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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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9 05:1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王老师极富有爱心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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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9 06:42 | 显示全部楼层
人性之爱——人性之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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