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霞:《诗人的等次》
何为诗与何为好诗一样,都想说,但几乎都说不清,又不能不说,的确让人困惑。笔者从诗篇与诗句与诗名关系的角度,把诗人分为四个等次:一流诗人,有诗篇有诗句;二流诗人,有诗篇无诗句;三流诗人,有诗名无诗篇;四流诗人,无诗名无诗篇。这应该不失为诗的一种标准和尺度,以此重新审视我们心中的诗和已有定论的诗,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诗篇,即诗作。诗句,又称诗眼,是诗中最能打动人的句子。
一流诗人,有诗篇有诗句。
用“锦上添花”这句成语来描述有诗篇也有诗句的一流诗人再也恰当不过了。古代的一流诗人的诗篇我们现在许多人都会背诵,不仅是因为它们短小易记,更重要的是它们诗意惊人诗句也惊人,有的诗人就因写了几句精彩的诗句而流传千古。新诗不足百年,在为数不多的一流诗人中,现代人的心灵也不时被他们点燃。
徐志摩的两首代表作,也无愧为新诗的标本性作品。《再别康桥》因“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不知让多少留学生魂断欧美。《沙扬娜拉》因“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使无数日本少女成了美神的化身。
看了戴望舒的《雨巷》,谁能忘了“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我们差点忽略了冯至的《蛇》,“我的寂寞是一条蛇”,静而又可怕的寂寞,除了蛇,谁还能找着更新奇的比喻。
艾青的《我爱这土地》“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半个多世纪来,无论是在战争年代,还是在和平时期,只要有痛苦存在,只要心还在跳动,一读这两句诗,我们的目光就忍不住要潮湿,尽管现在的年轻人不意为然且觉有些做作。
卞之琳的《断章》只有4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可这样的“风景”随时都在我们之间重演,尽管“你”可以千变万化。当然这首诗也给人以游戏语言之感。
臧克家的《有的人》仍是不可替代的安魂曲。
北岛的《回答》、《一切》、《雨夜》、《古寺》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标志。
台湾诗人余光中的《乡愁》,有台湾诗人说它不是余光中最好的作品,但作为一个民族的一段特殊感情的折射,目前还没有找到替代者。
顾城的《一代人》,说它影响了一代人一点也不过分。舒婷的《神女峰》,杨炼的《诺日朗》,王家新的《帕斯捷尔纳克》,昌耀的《一百头雄牛》,也是诗歌高峰上的光芒。
于坚有了《作品57号》、《尚义街6号》、《对一只乌鸦的命名》。
“活着就是人类的帮凶”,这是垃圾派诗人徐乡愁的《我不想活了》里的一句。诗人这句反讽之诗,说出了现今许多人也包括广大知识分子活着的尴尬,同时也说出了他们活着的方向和活法。有过文革的中国知识分子,听到这句话,心里会一下涌出所有人间滋味。
二流诗人,有诗篇无诗句。
郭沫若是个少有的天才诗人,他的确有不少名篇,但他的名句是什么,我们却说不清了,他只有屈居为二流诗人。与郭沫若相似的还有韩东与伊沙。
韩东的《有关大雁塔》出现后,才能说明现代诗北岛时代结束了,汉语解构诗歌开始了,或称汉诗后现代有标志作品了。但随着时间的流去,优秀的作品变成了曾经优秀的作品,优秀和重要分家了。80后诗人对韩东的“诗到语言为止”也不以为然了,“诗到垃圾为止”就像韩东当年解构北岛一样又被解构了。
如果说韩东的解构是从过去历史开刀的,那么伊沙的解构就是从现在眼前见血的。《结结巴巴》解构了语言,《饿死诗人》解构了语言之神诗人,《车过黄河》解构了文化之神黄河。这三滴血,足以照亮诗人伊沙的一生。但现在,这三滴血也显干迹了。
另外,我们也不能忘了食指的《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孔孚的《峨眉秋深》,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暧花开》,李亚伟的《中文系》,现居美国的诗人非马《醉汉》,王寅的《想起一部捷克电影想不起片名》,杨黎的《撒哈拉沙漠上的三张纸牌》与《旅途》,欧阳江河的《玻璃工厂》,余怒的《守夜人》,沈浩波的《她叫左慧》,尹丽川的《为什么不再舒服一点》。
真想他们有让人不能不回味的“绝句”,可是我迄今仍没找到。也许诗妙句不妙也是一流诗人,但这是另一种标准了。不过诗好好不到句子上,先锋诗中此现象有愈演愈烈之势,不知这算不算诗人的悲哀。
三流诗人,有诗名无诗篇。
主要是一些有诗人之名而无诗人之实者,包括一些经常参加大型高规格诗会者,一些讲课、作报告、当评委、任主编、获大奖或出国者。还包括那些因某一事件而涉诗的所谓诗人。
四流诗人,无诗名无诗篇。
略。
但是,当我写到“四流诗人”时,我的心酸楚了,想想大学时一帮为诗疯狂的少男少女们,看看现在网络上日夜沉醉在诗歌论坛里的痴男傻女们,他们有的连工作都没有,他们有的连吃饭都没有保障,他们有的连婚都没结,可是他们为了办诗刊诗报出诗集往往不惜一掷数百甚至上千上万,看看他们的作品,极少有眼睛一亮的,可他们依然入痴入醉。说他们是四流诗人,有一点贬意,都对不起自己的良知。比起那些虽有诗名却人品低劣的著名诗人,他们才是真诗人,也正是由于他们的存在,诗坛才存在。就此而言,说他们是没有写出一流诗作的一流诗人一点也不过分,何况一流诗人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有时我真想问他们:你们难道真不知道,诗是现代艺术中唯一不能养家糊口的艺术?也许正因为如此,诗歌才保住了她作为艺术中的艺术、哲学中的哲学的童贞。
另,我还想说说诗歌评论家们。
谢冕、徐敬亚,不仅让我们时刻想起朦胧诗,更让我们知道了中国现代主义诗歌艺术是如何成长的。
韩东,有了“诗到语言为止”就什么都有了。
周伦佑,几乎就是非非。
沈奇,与于坚、伊沙及民间写作还有台湾诗歌已不可分割。
程光炜,西川,王家新,臧棣,耿占春,欧阳江河,陈超,唐晓渡,与知识分子写作切也切不开了。
皮旦,你可以不知道,但你不可以不知道垃圾派。
张嘉谚(老象),崇低写作,为了忘却的纪念。
李霞与汉诗榜与汉诗观止与诗本批评刚刚开始。
相比,一些博士、一些教授、一些博导们,虽然他们的评论文章发表了一篇又一篇,评论集子出了一本又一本,奖也获了一次又一次,遗憾的是从他们的大作中不仅难见一句真话,甚至连一句他们自己的话也难找到。
沈奇在《沈奇诗学论集1.无核之云》里说:
有写给时尚的诗。
有写给时代的诗。
有写给时间的诗。
优秀的诗人深刻地解说世界;
平庸的诗人生动地模仿世界;
天才的诗人轻松地创造世界。
有知其名而不知其诗的诗人。
有知其诗而不知其名的诗人。
有既知其名又知其诗的诗人。
把沈奇的话重新组合一下也很有意思:
天才的诗人轻松地创造世界。有写给时间的诗。有既知其名又知其诗的诗人。
优秀的诗人深刻地解说世界。有写给时代的诗。有知其诗而不知其名的诗人。
平庸的诗人生动地模仿世界。有写给时尚的诗,有知其名而不知其诗的诗人。
现在的确有经常在网上论坛出没的诗人,甚至不时还会弄出点动静来,但他们是知其名而不知其诗的诗人,有时我也想是不是自己的欣赏水平出问题了,会不由自主地去找来他们的诗看,但仍发现不了好诗,包括有人说好得了不得的诗,包括引起争议的诗。原来他们写的是“给时尚的诗”,当然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是“生动地模仿世界”的诗,甚至是复制出来的诗,就现象而现象,当然是平庸的诗。所以我们看诗也得提高警惕,网络上有太多的误导与陷阱。
有兴趣者,可自己照照镜子,找找自己的位次。当然,一切都会变的。知彼知己,是变的前提之一。我坚信,现在是汉语新诗最好的时期,更多的一流诗人正在不断涌现出来。
3000字
2006年秋至此2007年秋于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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