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褪色的心灵之歌
——一个九零后浅谈诗歌
清泉狂生
四海承风4
此时窗外的风景没有半点诗意,天空正板着他那苍白严肃的脸,在这个天气阴沉的暮春的一天里,甚至听不到一声鸟鸣。然而,这一切都无所谓,我至少还有一颗有一丝诗意的心,且让我们静静煮茶一壶,静静地谈谈诗歌。
如果说小说是包罗万象的大海,戏剧是矛盾激荡的大江,散文是宁静隽永的湖泊,那么诗歌则是一条默默流在山林里的小溪,灵动而寂静,亘古不变地吟唱着自己心灵深处的歌,无论是否有人听。
诗歌,这个正在被边缘化的文学体裁,渐渐被人忽视乃至轻视,甚至有人说诗歌会灭亡。我对此不以为然。诗歌的边缘化有他的必然性,作为一种最古老的文体,他的生命力当然没有后起的是小说强大。更重要的是,在当代社会这样一个浮躁的气氛下,很少会有人静静地去品味一首诗歌。甚至我也如此,许多时候宁愿去读一本厚厚的通俗小说,感受一下跌宕曲折的情节,得到刺激的快感,那快感就好比一口气喝下一大瓶可乐,然而大多时候是缺乏余味的,甚至情节可以几乎忘得一干二净。诗歌,固然短小,却需要静静地去品味,就好比一杯小小的茶,只有静心品味才会体会到无限清香。而如今的社会,生活节奏犹如火箭,人们所关心的大抵是物质层面——怎样去赚更多的钱,怎样去买一辆车,怎样去买一套房,如此,这些层面就足以然人忙得马不停蹄,谁还会静心去品一首无关物质生活的诗歌呢?诗歌的边缘化,的确有它的必然。
然则,诗歌的边缘化绝不等于灭亡。诗歌会边缘化,然而绝不会灭亡。时代在变,人类对心灵上的追求却是永恒的。不错,物质是我们生活的基本,但精神却是我们生活的根本。诗歌于我们的物质生活既不当饭,亦不当穿,更不能当钱花,从这一层面看,诗歌几乎是无用的;然而,诗歌却能然我们的心不死,一颗有诗意的心,是天真而强大的,李白、苏轼这些伟大的诗人,屡遭挫折却从不绝望,正是因为他们有一颗诗意的心,可以把忧伤酿成美酒,把寂寞照成月光。诗歌不会灭亡,只要人们还在意自己需要一颗鲜活的心。
“现在某些人对诗歌的亵渎、轻蔑已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是我认识的一位热爱诗歌的老师发出的痛心之语,听到这句胡,我一位同学说有想哭的冲动。在当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的确有不少人对诗歌进行无耻的轻视乃至亵渎。轻则认为“诗歌是无用的”,重则称道“诗歌是傻子和疯子才看才写的”。而这些人又是怎样的人呢?大抵是些1轻浮之辈,满眼只有摸得到的金银,只有看得着地花花世界,而他们的内心,或许早已腐烂不堪。更有甚者,把一些低级、污浊的元素注入诗歌,还可以堂而皇之的号称自己创立了某种新诗体、新诗派,如果再神通广大点,就可以给自己这些烂棉絮套一个华丽的“xx奖”的面具。但我们不必叹息,在人类伟大的心灵面前,终将会宣告他们的一败涂地。
对于如今的诗歌,我读得并不算太多。但就我所读的而言,大致有这三个弊病:一是散文化,二是堆砌辞藻,三是故弄玄虚。第一点不算太严重,但的确影响诗歌的韵味。诗歌的散文化兴起于上世纪的新文化运动期间,旨在摆脱韵律对诗歌内容的束缚。然而矫枉过正,这又导致了诗歌韵味的不足。上世纪的新月派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闻一多先生曾说诗歌是“戴着脚镣跳舞”,并提出诗歌三美——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其中音乐美便是强调诗歌的韵律。然则今天,散文化的现象依旧很严重,有不少诗歌把它的格式换掉,就是一篇散文。此外,散文化还体现在语言上,即是语言过于直白,这样的诗歌纯属是大白话,缺乏诗歌的含蓄美。第二点辞藻堆砌则是在形式上的过分追求,以至于忽视内涵。诗歌看上去似乎语言华丽,韵律和谐,读后却不值得品味,只是花瓶。第三点,则是我最为反感的,譬如“前面是前面的后面,后面是后面的前面”,看起来似乎有他要表达的东西,但无论读多少遍,不但你说不出他的意思,甚至做到意会都难。我反感诗歌的直白化,但这不代表就可以故弄玄虚。诗歌的朦胧美是你虽然不能准确地说出诗歌要表达的意图,然而用心却可以体会。真正的朦胧诗好比雾中观花,虽然雾蒙蒙的,却的确有花;故弄玄虚的诗歌则是明明什么也没有,却无端生出一团云雾来迷惑读者,掩盖一无所有的真相。
我认为诗歌要有三要素:韵律,意境,内蕴。
第一点是形式上的,这即是针对的散文化的问题。这里所说的韵律,即是一定的音乐性,诗歌要有一定的节奏,每节的末尾可以尽量押相同或相近的韵脚。然而,我们却不能“以辞害意”。有些时候,某些朦胧诗要用跳跃性的语言来表达某种较为复杂的思绪或哲思,这是则不必太在意诗歌的韵律,能把意思巧妙地传达出来就足够了。而韵律,虽说是形式上的,这形式中却也饱含着内容,两者相互融通,密不可分。同样是杜甫的诗,用开口呼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体现的是豪迈之情,而齐齿呼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却传达着忧伤之绪。
第二点则是连接第一点和第二点的媒介,也是诗歌的中心。意境,即是诗歌通过富有韵律的语言营造出来的一个环境,来表达诗歌的内蕴。这个意境中必然有意象,“意象”即是“意”加“象”。意象不同于生活中的任何事物,诗中的一物一象都是经过人们心灵化的元素,内蕴的是诗人丰富的感情和思想。比如杜甫的“不尽长江滚滚来”,苏轼的“大江东去、浪淘尽”,这两句虽吟咏的皆是长江,所传达的意思却不尽相同,这里的“长江”便是被两位诗人分别心灵化之后的意象。又如马致远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王实甫的“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这从表面看来就是白描的风景,实际上则分明是在抒情,这里的“枯藤”也好,“碧云天”也好,都不是春外任意的“枯藤”和“碧云天”,而是内蕴了马致远和王实甫情感的“枯藤”和“碧云天”。
第三点,是内容上的,这里针对的是以上我提到的第二点和第三点问题。内蕴,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观察社会的理性,二是审视心灵的人性。第一点,即是我们观察我们现实社会后所得到的反思和哲思。这一点,我不主张直白的表达出来,而是应该内蕴于诗歌的字里行间里。譬如顾城的《一代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来寻找光明”,实际上上所表达的是那一代人历经十年浩劫后的理性探索精神,又如北岛的《回答》,“冰川纪过去了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好望角发现了,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竟?”这里表现的则是改革开放改革开始时一代青年的理性探讨。再如舒婷的《致橡树》,全篇感情洋溢,却内蕴着诗人理性的爱情观。第二点,我也是极力反对直白表达。诸如“啊,我爱你”,“啊,我想你”,这些都是我极厌恶的句子。诗歌的感情表达应该有含蓄之美。譬如贺铸的《青玉案》“借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徐志摩的《沙扬娜拉》“像一头水莲花不胜寒风的娇羞”,这两首诗或词原本都是描写与一位素昧平生女子擦生而过的自作多情,经过含蓄的加工,却不禁令人感动。这实际上是含蓄之美所带来的一种神圣的“距离感”和“陌生感”,而所谓“距离产生美”,有了距离感和陌生感,那种朦胧的纯真的美感就显现了。对于情感的表达,还必须遵循真情流露。我们是“为情造文”,而非“为文造情”。如果是后者,那么这诗歌无论辞藻多么华丽,意境多么优美,韵律多么宛转,都只能是令人厌恶,因为没有人会喜欢矫揉造作的诗歌。所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诗经》三百首首首质朴无华,却感动了两千多年的人,就在于“思无邪”。一首连自己都感动不了的诗歌,无论如何是打动不了其他人的。
此外,我认为诗歌还必须具有两大特征——飞扬的想象力思维和凝练的语言,这直接划分了诗歌与散文的界限。想象力是诗歌的魂,伟大的诗歌就富有想象力,屈原的《九歌》,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皆有《庄子》的汪洋恣肆的想象力。西方雪莱的《西风颂》、《云雀颂》,济慈的《夜莺颂》亦有明显的浪漫主义的倾向。更不必说当代的朦胧诗派了,顾城、海子、北岛、舒婷等的诗歌,都是通过天马行空、跳跃飞动的思维创造朦胧意境表达灵感、感悟抑或哲思。诗歌与散文不同,诗歌偏感性,所谓“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多是瞬间灵感和想象力的激发,犹如泉水喷涌而出,流星一闪而过;而散文则偏理性,多为宁静状态下的哲思,需要长时间的生活感悟,好似湖水平静流动,明月安静照耀。诗歌还必须具有凝练的语言,这也是诗歌与散文的巨大差异之一。泰戈尔的《飞鸟集》,北岛的组诗《太阳城札记》,顾城的《一代》都极其短小精悍,不讲韵律,却耐人寻味,内涵无穷,这是散文的语言无法达到的。
到底是振兴古典诗还是继续发展现代诗,这也是当今不少人所探讨的问题。我的答案是后者,我主张写现代诗。古典诗尤其是格律诗在当今再难以兴起,主要有三大原因。其一,从根本上说,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文学,任何文学形式的产生、发展和兴衰最终都是由生产力决定的;所有文体都最终依附于决定它们的生产力,生产力一旦有巨大的改变,这种文体也必然衰落。近代,工业兴起,故而注重格律的古典诗不再符合时代的要求而逐步被淘汰,这其中有欧风美雨的影响,更有历史的必然。诗歌从两言、四言到五言、七言,再到如今的自由体,这其中有文学发展自身的规律。所谓“四言弊而有楚辞,楚辞弊而有五言,五言弊而有七言。古诗弊而有律绝,律绝弊而有词。盖文体通行既久,染指日多,自成陈套”(王国维《人间词话》)。其二,则是教育的原因。古代对格律诗的教育十分重视,唐代则直接作为科举的考试内容之一。古人之所于长于格律诗,即是他们从小就接受较为系统的格律普及教育,对那些韵脚的运用当然是信手拈来。而今,教育界“一切为考试服务”,哪有功夫让我们好好研究诗词呢?那么,会有人问,不写格律诗,写自由体的楚辞或乐府歌行吧。那么这就出现了第三个问题,古今语言差异。无疑,无论实际语法上,还是词义上,白话文和文言文差异是巨大的,并且从文言文到白话文的转变是不可逆转的。更何况,当今有许多新事物是无法文言文表达的。其四,是生活环境的巨大差异。古典诗大抵是建立在士大夫阶层文人的闲情逸致基础上的,譬如“我舞影零乱,我歌月徘徊”,“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等等。如今,知识分子生活普遍压力巨大、节奏飞快,心境普遍浮躁,能安静地读读诗词已经很难得了,更何况去写呢? 然则,我虽主张写现代诗,却仍然推崇古典诗,我认为全然排斥古典诗是极其愚蠢乃至可悲的。固然,我们如今不可恢复当年唐诗宋词的辉煌,然而我们却可以充分利用这笔宝贵的遗产创造新的辉煌。所谓“求木之长者,必故其根本”,我们的诗歌毕竟是中国的诗歌,必须要有中国古诗的根。现代诗描写的是当代人的生活,当代人的情感,却完全可以融入中国元素,这些元素便源于中国古典诗。中国诗向来与西方诗区别甚大,前者多含蓄内敛,后者则多直白激昂。诗人郭沫若曾效仿惠特曼直抒胸臆,诗歌汪洋恣肆, “我是一条天狗呀!我把月来吞了, 我把日来吞了”, 读起来却不像中国诗,缺乏中国诗含蓄内敛的诗化品格。对于古典诗与现代诗的融合,民国的新月派和现代派就已然开始尝试,朱湘(新月派)的《采莲曲》和戴望舒(现代派)的《雨巷》便是极好的例子。此外,台湾诗人郑愁予的《错误》、余光中的《等你,在雨中》都十分纯熟地融进了中国古典诗的元素。当今,“中国风”的歌词也是极好的借鉴,只是这些歌词虽意境唯美,却内涵不足,与上品诗歌还有很长的距离,甚至严格来讲还不能算传统意义上的诗。而我们对于古典诗词元素的运用,并不是生搬硬套,而是学得古人那份淡然,那份洒脱,那份潇洒的气质,那份“天地与我为一,万物与我并生”的境界。此外,中国元素还可以是“酒瓶装新酒” ,郭沫若的《女神之再生》就是较早的尝试,用旧神话传达新的五四精神,又如舒婷的《神女峰》,源于中国的古代神话,“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表达的却全然是新时代的气息。
对于诗歌的评判,我认为没有明确的界限,然而诗歌却的确是有标准的。而评判一首诗歌,我认为“在神不在貌”。倒不在于这首诗的形式上多么吸引人,而在于诗歌传达给人的意味。技巧是很重要的,直接决定了诗歌的质量;然则技巧又不是诗歌的一切,关键在于“诗骨”抑或说是“诗魂”。诗仙李白的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这些诗句都极其质朴,却被我们吟诵千古,正是因为它们的“诗骨”,因为他“天子呼来不上船”的不羁魂魄。
诗歌,不仅是一种文体,更是一种生活方式。你可以不写诗甚至可以不读诗,却不能没有一个诗意的生活。孔夫子沐浴沂河后咏而归的自在,王羲之挥笔兰亭醉酒流觞的潇洒,李太白花间独酌邀月而饮的狂放,苏东坡山头烟雨任平生的洒脱,这些都是诗意的人生,也都是一首首写在生活里的诗。
在如今这个喧嚣的社会,且让我们大声放歌,忘乎所以,把自己的诗歌大声吟唱,听!这呐喊,叫做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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