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二：《情色屋檐下的洗头女》
情色屋檐下的洗头女
我又走进这条窄巷
十个情色屋檐下的洗头女
向我走来，大众的妙龄情人
把羞耻埋进每日漫天的飞雪
子宫疼痛地
迎接
每一次短暂的相逢
女人的一生
从乳液开始直到腮红
从初潮开始直到闭经
凄凉的水泥小路
夜夜笙歌是你
纸醉金迷是你
强颜欢笑是你
泪湿枕巾是你
妓女的一生，不过是
刚刚升起的初阳
到快要垂落的夕暮
最重的刑，往往也是女人的一生
开始快乐，结局却悲惨
生存
深重的苦难唯有红票子拯救
尽管一伸手
就背叛青丝和白发的对举
生存与生活截然不同
生存是一场强奸过后
痛苦的受孕
三块五二十个馄饨
就是一个明亮的清晨
一半留给女儿
一半留给住院的丈夫
赌债
赌桌上的父亲
我真想把你的手剁掉
换回子宫的纯净
黑暗中裸露的女人，不见得
一定肮脏，甚至此时
她比天鹅更叫人动情
陌生的男人同父亲的赌债
顺水而下，别问我
泪水来自东南西北哪个方向
两小无猜的爱情
与其让你看见山百合风雨蹂躏的凋残
不如叫你一开始就发现一切都是谎言
打给妈妈的电话
妈妈，弟弟的学费有着落了
进城打工一切顺利
妈妈，您别担心我
我一切安好
妈妈，我在美容院工作
接触的是“阳光”，是“雨露”
这里处处是“鸟语”处处是“花香”
以后我就留在这里了
妈，钱我给您打过去了
明天就叫弟弟去镇上邮局
家里一切都靠弟弟了
叫他坐车去
否则脚上磨起的水泡
我也跟着疼
我宁愿是妓女
先生,我现在认真和你讲诉我的真心
我可以送你:食物
衣衫……甚至我的身体
我不会打扰你的家庭
你若喜欢
我可招之既来
挥之即去
但你想要，摧毁我的爱情，
连我一起。
好
今夜我就卖掉处女之身
今日是沉沦与枯萎
昨夜还是月光与芳心
我是一个病人，是妓女
爱你是我的隐疾
一个丑陋的男人爬上我的床
闭上眼睛，默想先生你的名字
高潮是我，春药是你
又何妨，我眼里
嫖客是你，人人是你
千万男人也是你
我心不苦，只是比莲心再苦一些
每分钱里，都夹杂着
汉子沉重的喘息
我心不苦，只是比莲心
再苦一些。
算了，还是再做几年
透支欲望，美貌与青春
无论如何，不能再贫穷了
情色屋檐下，男人占用我的肉体
却永远买不了我的爱情
到时回乡
置一座两层的房子，买上一块地
仔细算算
就算到死，殓葬费也够了
人人忙着生，忙着死
忙着狗眼看人低
忙着解开裤子再提上
只要赚足了钱
妹妹妞妞就不用重走我的路
就能背着书包上学去
就不用担心
奶奶心脏支架的手术费
不用担心
邻家姑娘因为家里房子残旧
不嫁二弟
阁楼上的女人
黑夜，阁楼上
被时光冲刷悲哀的女人
裸露着两只粉白的乳房
搔首弄姿 ，诱惑苍老
“你爱妓女，我便是妓女”
她不让我听见
鸣叫是如何的悲哀
爱情啊爱情，你对她就是一刀
丈夫在隔壁骑在别的女人身上
妻子在旁边被别的男人骑在身下
级别妓女
泪与汗沿着女人的脊梁
一个缄默中流着汗的少年
平滑脸庞沾着头皮屑
喝一口苦茶，“再来一次。”
“还得八十块钱，
我的体内才能烈火熊熊，燃烧胸膛
和洋房里开名车的二奶
相比，我就这个价
她们是人人羡慕
我们是人人唾弃”
流言
屋子里有种发霉的味道
流言跑来跑去
散布消息说，张家姑娘
在订亲路上断了翅膀
成了，情色屋檐下的洗头女
夜 ，因听了流言显得寂静
听流言谈论自己，是件崩溃的事
咒骂声传来
她很委屈，嘀咕着
就算饥食冻土，渴饮雪水
能让三哥毒瘾戒了
流言能伤我成怎样.......
2012年11月27日
赵伊妮和她笔下的《情色屋檐下的洗头女》
文/牛冲
每次说起诗歌的时，我总是无从说起，但最后又滔滔不绝，它从上帝那里走来，世人看见，却不说出。
我一直比较推崇柏拉图的二元理论，它交给了我们两个世界，这两个世界貌似毫不联系，但却实实在在的联系在一起。一个是变动不居的现实世界，一个是整个宇宙的本质和本体之所在的理念世界，我们孜孜不倦的追求的那个本体，却苦苦生活在这个变幻莫测的现实世界，但是中国的最古老的《周易》却道出了“变”是核心的观念，这不由的让人想起海德格尔所坚信的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真实的世界的说法。我曾经把诗歌作为组成那个理念世界的物质基础，而诗人是连接理念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桥梁，这样也便能说通苏格拉底认为的“诗人是借神的语言说话”的观点，但是这又从根本上折损了诗人的价值，更折损了诗人的地位。
诗歌是历史和哲学的中间体，它能记录历史，同时它也能将历史还原成成哲学上的普遍意义，上升到另一种高度，而掌握这个中间体—献给世界的美丽恰恰是诗人，而非小说家，而非散文家。
下面也将以赵伊妮的这首组诗来阐述一些个人观点，更是对于诗人和诗歌的一种敬意。这首诗从整体来看更趋向于一种写实，将一个妓女的经历用一些片段、意象、场景进行转换，最后交织，组成一股血与泪，直接喷向你的思维中，造成你的怜悯和感叹，最终内化为自己的一份感情。让你感到，原来真实是两层的，当你剥完一层后，剩下的还是真实，它将妓女还原到一个基点上，在这个基点上，妓女的一切都显的苍白和无力。我又走进这条窄巷/十个情色屋檐下的洗头女/向我走来/大众的妙龄情人/把羞耻埋进每日漫天的飞雪/子宫疼痛
迎接/每一次短暂的相逢，没有过多的起承转合，只是平直的叙述接客的过程，但也再现了一种真实，并且比起直接的描述更有力，更有画面感。
从我们的经验中来看，任何印象出现在眼里时，它便会变为观念复现于心中，也就是说我们是先有印象，然后才有观念。此时记忆是从最初的印象得来的，它保持了对它的对象在出现时的原来形式，但是在观念的复现中又出现了另一种形式——想象。在休谟论记忆观念和想象观念时，它的第二个原则就是想象可以自由地移置和改变它的观念。当然超越现实的想象并非是非现实的，它只是把现实发生的事情的次序进行了改变，而原来的真相并没有随着内容的次序改变而发生了变化。诗歌写作的全部真相便在于此。在“女人的一生”中，赵伊妮用“乳液”、“腮红”、“初潮”、“闭经”四个典型的事件概括了这个妓女的一生，当然在这里想象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它并没有用想象改变人们心中观念的次序，而是非常冷静的按时间顺序描述了妓女的一生。同样，在这里诗人的意念有点强加到了现实身上，这四个词并不能全部代表妓女的一生。它需要丰满化，不仅仅妓女的一生需要丰满化，整个诗歌有一种不自觉的需求——将自身完善化，不管是韵律方面还是在诗歌生命本质上。
于是有了接下来诗人的“纸醉金迷是你/强颜欢笑是你/泪湿枕巾是你/。这些都是诗歌的需要，也是历史和真实的需要。有点像总分的议论文框架，但是已经远远跳出了这个框架。“最重的刑/往往也是女人的一生”这两句似乎在引着我们，诗人需要给予我们解读，我们也需要诗歌自身的解读。所以接下来的《生存》、《赌债》、《打妈妈的电话》都好像是对这个妓女的一生的补充，同样语言特色仍然是黑色调的，仍然是暗流涌动，从诗歌氛围里流露出无奈和伤感。诗歌本身将印象复现出两种形式，一种记忆，另一种是想象，二者在不断的变化，不断的交织，最终用诗歌本身在历史和哲学之间、在现实和理念两个世界之间架起一座桥梁，让我们感受到了真实和艺术的质粒，我想对于一首诗歌，写出这样一种感觉，便是成功的，不管它的意象有多稀少，它的语言有多平淡，它的手法有多拙劣，但起码让我们感受到了普遍意义上的悲悯情怀和现实意义上的生活。柏拉图认为怜悯是人天生的一种感情，也是人们喜欢看悲剧的原因之一，当人们看到灾难降临到不该降临的人身上时，怜悯便在这个时候出现了。起码，这首诗歌让我有了恻隐之心，让我有了悲悯情怀。
诗歌是戴着脚镣的舞蹈，诗歌本身有一种解救诗人自身痛苦的一种本质，这就造成了写诗的人是痛苦的，但是写的过程诗人又是幸福的，我相信这种矛盾心理至始至终都会出现诗人的胸中，并且不断的挣扎，窒息，然后流泪和狂欢。每分钱里，都夹杂着/汉子沉重的喘息/我心不苦，只是比莲心/再苦一些/算了，还是再做几年/透支欲望，美貌与青春/整首诗歌一直秉着白描的手法进行抒写，白描本身就会给人带来一种真实感，再加上诗歌本身形式上的作用，带来的冲击力则更加强烈，将妓女被逼着接受现实的情况如实客观的再现，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裸露，也是一种诗歌的冒险。因为在中国的文化氛围中，诗歌讲究含蓄、内敛，诗有内外意，方入诗格。但是现代诗显然在这方面做的不行，但是这并不是说古诗词好，现实诗不好，现代诗有其自身的优势，不仅仅在格式上自由，更是在语言和意象，感觉和记忆的拥有自由。
妓女在整个大环境中完成了自身的无奈堕落，然后再次丰满了整个环境的堕落，二者是不能分割的，也不可能分割开来。诗人在最后描述着妓女的爱情，在堕落中寻求归宿，在这个过程，时间在她的心态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因为在时间这条纬线上，妓女完成了无奈到接受，被迫到顺从的转变，她在窒息中寻找爱的归宿“先生,我现在认真和你讲诉我的真心/我可以送你:食物/衣衫……甚至我的身体/我不会打扰你的家庭”语言的苍白和凄凉直接将血泪交织的现实摆放在你的面前，让你知道，妓女的现实此刻就在我们的眼前。回避已经无法解决问题，诗歌本身要求面对，读者也需要面对，诗人更需要面对。任何诗歌假若脱离了现实也便不具有诗歌文本的张力，诗人在连接现实世界和理念世界的过程中，他所肩负的责任是连接自然和大脑，灵魂和肉体，将现实的意义用一种微弱的通道镶嵌到理念和现实这座桥梁上。
同时，诗歌本身的内容，将妓女的家庭责任、诗歌的现实责任、和诗人的责任有机的结合在了一起，并且达到了高度的统一，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最后赵伊妮又描写妓女为流言所困，但她已经不在乎，因为她是妓女，这种心态的转变也正是反映了妓女一生所遭遇带来的波动和剥离。由此这首诗由本身的写实深入到了精神层面，也就是上升了一个高度，还是值得称赞的。但是在结构上，我认为有点混乱。我相信诗人在写诗的过程中必定是痛苦的，也必定是幸福的，诗人的目的就是在于找到诗人、诗歌、读者三个之间的共振点，然后或潸然泪下，或喜极而泣，总之是哭着。
附一：赵伊妮，满族。出生于辽宁抚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当代诗人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沈阳市大东区作家协会理事。毕业于辽宁文学院。已出版诗集《早安，玫瑰》，散文集《小站》。部分诗歌，散文散见与国内大小刊物。
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4ee5cf0102e6m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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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2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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