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故乡(组诗七首)

一梦经年

1、那时，总有一朵朵白云飘过头顶

那时，苦难的童年被一座座山围困
重复的日子，重复着父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辛劳
而我，跟随在一头老黄牛的背后
4 A8 q9 K' S* I( ]+ {: E被一把青草引领，被一个叫做耕作的动词引领
割草、拾柴、放牧，或者走进一个叫做“幸福村”的小学
1 Z% V1 P, B  v9 @" U抬头，就看到一朵朵白云，飘过头顶，飘过一座座
7 }/ w& V/ z7 N' M" u- D# K* K2 k绵延的山的脊背，而后，就不知道飘到了何方
那时，我没见过小路的远方还有大路
没见过，乡村的远方还有钢筋水泥的城市
只见过，那一朵朵云，是乡村匆匆的过客
6 c4 x' T' s4 e* w# {一朵云飘逝，还有更多的云，勾勒乡村天空的版图
而我朝夕相伴的老黄牛一旦走失
8 p; s6 |5 F. T- I2 g0 n+ E我不知道，我该如何继续，耕读的生活


2、那时，一条小溪蜿蜒着我奔向水库的希望
- b1 c$ f, E1 x
那时，一条蜿蜒的小溪，从家门前流过
& O& s/ V  j1 _0 N* |/ R门前的苦棟树，偶尔飘落几片叶子
  K' d- J1 j; }4 K  j就被流水带到了一个叫做“黑冲”的水库
: ?  j( t# F5 T那时，在我的心中，“黑冲”水库很大很大
能够容得下许多小鱼小虾的梦
, Z  t+ c  g) D% L甚至在一个洪水季节，我亲眼见过一条巨蟒的翻腾
3 E  N0 X8 I( x% D那时，小学语文老师谆谆教导我们：
. Z: [1 `. [# M: D2 k( v2 x“要做就做一条大河，不要做一条家门前的小溪”
那时，我还不知道大河的模样，我暗暗发誓
我长大了，一定要做一个延绵十几里长的水库
8 r8 x+ _1 I# N! I# |5 t8 [: o为居住水库下游的爷爷奶奶家灌溉农田
4 }) |$ ^. m: R0 M3 w9 A或者，让耕田归来的伯伯、叔叔们，洗去一天的污垢
/ }* L  p, u1 j  X' v0 _于是每天，我都痴痴地凝视着家门前的小溪
# V- p$ [& P1 Y+ p) Q看一条泥鳅在水中击起浪花，看一条青虫
& h) Y% Z; L0 @" ~4 x* N. y如何凭着一片苇叶，沉沉浮浮地渡向小溪的对岸
那时，我想，一条小溪只是我短暂的现在
0 p0 }$ @! w  _4 [# k我的未来，一定有一个既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水库
: Q$ X# g7 l, B/ ~+ `6 H在前方等我
4 _: E+ u" ~4 ]8 D( a
3、那时，一声声鸟鸣是我早起的闹铃
8 d- J5 R( n5 Q7 S# b' O
那时，村庄的背后是山，山的脊背上是树
树伸张的枝桠丛中，是一个个用枯枝和稻草，垒成的鸟窝
鸟，无非就是一些麻雀、画眉和喜鹊之类的，普通的鸟
  T/ i( |( ^- n8 P它们的歌喉，如我五音不全的三叔，唱起来就没完没了
& [- F( i. Y0 q" E8 _- E+ }" B不，也有完结的时候，那就是夜幕降临的时候
它们的叫声，或许只在梦中，或许，已经悬空于一种虚无
* F% j" E# F/ u9 N# a) b7 b那时，是一个仰慕“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时代
闹铃这种现代化的东西，还远在城市的某个角落
我体内的生物钟，不是闻鸡起舞，而是一声声鸟鸣
那鸟鸣，是乡村的集结号，是我走向新的一天的进行曲
当我的耳内被鸟鸣塞满，我已走到了上学的路上
1 L$ \6 E% F- P+ J我总看到，家里那条被饥饿驱赶的黄狗，也走到了
上学的路上，紧紧地，盯着我手里的红薯
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4、那时，一只芦花鸡好似我的母亲

那时，家里养了许多只鸡，放养的那种
其中一只芦花鸡，头顶长着茂密的翎羽
8 W5 y7 \* G9 a) {! ]+ P一天“咯咯咯咯”地表达着它莫名的喜悦
那时，母亲总是走在田垄之上，满身青草的气息
清新着我喜爱的田野、山川和家里那低低的瓦房
& M7 S) P# j* `% H- A那时，村庄里曾来过几只偷食的狐狸，或许不是
- X; V" T; ]; U3 d5 D! y狐假虎威的那只。我们的喊声一起，它就没命地逃走
乡村的上空，也偶尔落下几根老鹰的羽毛
  A/ Y: k* f9 @6 r/ S4 A. i' M3 a记得那年春天，一只老鹰乘人不备，发起了对芦花鸡的进攻
- ?. F) j4 V  k( f! z7 P: L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叫“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 J0 l; D( X: ]/ y4 }) R. x$ i: \$ z5 l那只芦花鸡张开翅膀，将一只只小鸡
“咯咯咯咯”唤到了自己的翅膀之下
而在后院摘菜的母亲，风一样冲向我
# {/ ?  h% h6 h9 n% q) w- [% z( D将我紧紧抱住，她害怕那只老鹰，对我做些什么
+ A' O, t3 J' ~, q/ \( X& ^2 C1 N
5、那时，我固执地将一把树叶送给公主
, |( ^  ~' ~. v
# v7 X+ f2 @  k- o5 \那时，房前屋后的树叶，比我的心思稠密
春雨一下，就绿油油地亮
' v, u5 @* |3 s9 C+ g4 c我对钞票的启蒙，就是一片片树叶
在一种“过家家”的游戏中。那时我想：
“绿色的树叶要是钞票多好呀，
它纯纯的绿，不会污染眼睛！”
那时，我不知道，一片树叶就是一棵树的羽毛
& \3 S1 O, v- Z2 k% O没有羽毛，它就不能在自己梦里飞
  S% d# w( v5 X9 B) d0 n8 j不能将根扎进泥土，不能将枝伸向天空
6 ~1 G" `, J3 r4 ?1 j/ d8 a也不知道一片树叶跟另一片树叶说着什么
就像那个年龄的懵懂
但我还是固执地扯下一把树叶
. x: Z5 K/ D6 o+ l/ c将它们送给心仪的公主
+ }4 E' h+ B: ^7 T: Y4 {9 v4 i
6、那时，一个人的自由就这么简单

* p# s5 c. M* `" {那时，风比现在自由，心，比现在自由
我要走的路，比现在自由
" |8 M0 L- X: c2 d: d我要走的路，一走一走
: N% |# z7 }* k2 }就走进了树林，走进了田野
那时，田野是一个大大的广场
许多小草的乳名被风呼唤
许多小虫的尖叫都很刺耳
( T5 t3 V" ^; w0 J. @* A, p  `那一棵叫做奶菜的植被，在我轻轻的
抚摸下，就流出了，乳白的奶汁
那时，一个人的自由就这么简单
8 n+ S7 \6 q2 f4 n8 M. H. W一个人的快乐就这么简单
一朵蒲公英，它蓬蓬的花絮
被轻轻一吹，就飞到了天边
9 O3 o1 O2 z/ S" z9 A* Q% x* q# O6 T
# C6 u$ i* B. H0 t7、那时，梦里突然出现一个人的影子
# T. t: l5 e5 j2 E1 B# E$ _" D
; H( \& ~& U: o8 {8 ^! o8 R9 P那时，梦里突然出现一个人的影子
他比树高，小鸟的翅膀也够不着他的脸
我听见星星在他的腹腔里说话
听见最后一把米粒的痛，走过他的胃，就不见了踪迹
* S6 Y' R/ Z6 D2 c9 b4 e5 y我的父亲，抽完最后一袋烟
3 R: h+ R+ E0 N: O$ P9 `3 A$ R开始在他的胸腔通往腹腔的路上，走来走去
# x- q. Q- M# t( o4 D3 F* b走来走去，满脸写着生活的锈
! }6 f% E9 l% p他的肠道内，那些溯游而上的鱼，迎向镰刀的锋刃
7 n/ c. }, D5 {2 @+ P/ E1 D便留下了不为人知的——最后的遗言
0 I7 u' N' V2 B, v2 H, \' P/ Y那时，我梦见那个人交给我一把钥匙
( O9 p0 Y; N5 n" q0 _并轻轻地说着：“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 o0 G9 _( Q" x* I9 L在似梦非梦里，我却迷茫着，门的位置

深海之蓝

难得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