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质情境之旅行日志:游荡在新西兰》
1、至香港
新日卓卓，我心赳赳。跃跃？我瘦嘛！
警察没怎么看我就过关了，这太草率！
气垫船，小风浪分分钟翻谷爬坡，我吃了定心丸，
遁世的盘根错节，我只站着不动，我抱着自己。
对于海的明媚和地下铁的幽暗，
我一直是衣冠飘零而不言好坏。
2、转机
新航的经济舱很棒。每个座位有专门的
视听系统。小餐板可以再折一次，跑堂的
空姐有举世闻名的制服。香槟或是白葡萄酒，
她温馨而严肃地看了看我，提示：
这是白酒。我感觉舌根在微微上翘，怀恋的
民谣和游动小蛇在酒色里有着书剑恩仇。
3、抵达
穿越细密的海岛象穿越繁星，时差
是奥克兰偷走的时间。餐食不断打扰睡眠，
眼罩外光影闪烁，蹩脚的昏厥相似于
定位病态。抵达时，晚霞正绚烂，
天堂与在人间本末倒置，这让我
霎时有了热爱的理由。只是光芒太远，
难以确信它的笑容是否改变，那么多年了，
波依和哈卡，从地理课本上跳下来。
4、更衣
温暖的地方，姑娘们走在夏天的T台。
更衣室，淋浴龙头，温柔诱惑的冷水
关照我，赐我好精神。愿我象火山浮岛
长出水面，潮来潮去摸摸停停；愿我象
鸥鸟飞翔楚楚慢慢，一抄水撕出灰色引桥。
桥影象一张牌，桥影是一片阴凉小黑暗。
5、火山坑
这个火山死了。还有更多的活着。
死了的长出草，活着的长出烟和温泉。
现在，死活相距不远，一阵眼热和熟悉，
毕竟同床共被那么多年，地壳的流水线，
也曾不吃不睡地相陪着，萋萋草坑终成
生命凹痕，腑脏震动的壮烈谁能抹平?
6、Ukulele
尤克里里，跳跃的跳蚤。红松与玫瑰木
拼出了四弦吉它。我喊了声：尤克里里。
他举起琴，耶，耶，冲我笑。光太强，我的
内心忽然忧郁，一根细嫩的草，无论
我如何偏头，总在我下巴上痒痒搔我，
它不管我是渔民还是芋头种植者，也不管
我是不是国王和皇后，“我的狗身上有跳蚤”。
7、海湾
海湾千帆。云如蝉翼。瑰宝。远远的
工党纪念碑是远远的政治，要留心花粉、
海风腐蚀和侍者的手指。垂钓之人常被
海鸟夺走眼神，海鸟是竞品，眼、眉、
耳朵和头发埋伏着老歌无数，信风吹来，
所有的瓷、羊脂、舌尖上的融化扑面而来，
我眯着眼于海湾相依偎，又或者，掸条
白云系在它脖子上，为它理理头发。
8、牧野
牧歌。白云下面，盖著纽西兰奶粉
和羊毛、牛肉。牧歌。宽广火热和
缠绵之信从气象风标上飞出来成就了
蝴蝶哑口。牧歌跟我很亲近，我又好似
了解它身体，篱笆区隔着领地，延绵不绝，
牛羊在丘陵上和飨宴的草料贴心，树木
在它们中间，很孤独，象精神建筑。种马
穿衣服，罗托鲁瓦方向，有一条细细马路。
9、更替
据扯，这肥沃的草场七年要彻底翻耕一次。
象我们人，分手七年后，再见面，已非彼此。
一低头就远离了，一翻身苜蓿就不是苜蓿，
白日梦，寂静原野佐证了一生，象一场戏，
奉献、激烈还有心如死灰，象七年时间，
天忽然就灰下来，芳菲低头拉下了小雨。
10、异香
异香有一种根，扎在茂盛的时间之中。
海鸟千万年缠它，带来轻盈思想
和云水干爽的体温。异香之美是记忆的
一种飞行，从世界到脑场；是凝固，转身
不散；是平静，从未有所发生。我只在
阴凉有风的地方，一次次看云、打盹。
11、活火山
激情炼血之人是个赶山的人。压抑、锁、
嘶叫和解放，妖异的美，缄默不是无欲望。
硫磺驱走了蛇，术士无事，爱情在雨水以外，
泥浆不停地噗嗤噗嗤冒泡泡，这么多年了，
失散后又聚集的，是暗房酝酿，是乖僻发言，
是这恼火的职业病。蒸气在弥撒中反复
飘摇，石头是它孩子，也是相伴邻居，
它真正倾诉的样子，是温泉汩汩地远去。
12、Rotorua
在罗托鲁瓦，毛利人的波依和哈卡
十分不安，刺青、独木舟、木雕和矛，
象渊源中的万物情绪，一切在发蓝，
有暴力美。而波依球与橄榄叶、大声地
恐吓和叫喊象不确定的朋友和仇敌，
象不稳定的啜泣与叹息，象一圈绳索
套着波利尼西亚的还魂曲，这都是可见的
还有一种看不见的，是我心里的虫子，
它有小小螺旋，一瞪眼，旧梦被兑现。
13、七颗小红树
一棵倒下的红树身上可以长出七棵小红树，
这是何等不甘心与爆脾气。森林之火有消息，
肚子疼、呕吐、闭上眼睛，一道流星划过，
每一个涨破的伤口都通往了春天和森林中的
大局。地位和坐次，嘲弄的雨水浇灌出
一个剧院，禁言者被允许发言，而话题
一再违规，都是慌乱主意，都是揭杆而起。
14、Rotorua湖畔
天鹅、丑小鸭、海鸟、直升机与人的心愿，
皆为可飞行的生命，皆为半空中的光，
皆为露天音乐会，分离又聚首，回音谆谆，
皆为云游和春风荡漾。现在大多都静下来，
海鸟们分列在每根灯柱上，满足、惆怅，
它们沉溺于人世的无限苍茫，让一封信
长出了淡白翅膀。余晖下飞过的幻景存在于
清爽想象，散步人有小小争执，痕迹是鸟粪，
花粉带来过敏，湖水和山林打了个小喷嚏。
15、窗外
窗外，是一部肺室里的言情小说，
是我在冬天与冬天保持的距离。
空气平缓而舒畅，梦境的速度脱轨，
耳目和花枪在那，但它又状若无物。
季节迷局在地球的某个截面上，
丹田上有气，浅草上有妖姬，
碎屑的香混合无暇音符，我描摹背景，
享受虚幻，躲闪甜食与缺陷，如果
不熄灯，我的窗户是外面的一颗孤星。
16、女拖拉机手
女拖拉机手是短发的女英雄，
是挺胸的半边天，是广阔天地
大有作为的证人。女拖拉机手
是知识青年，她给我讲插队的事，
说曾经最害怕的地方就是新西兰--
新疆、西藏和兰州。而今她靠在拖拉机上，
依然是女拖拉机手，依然是工装，毛巾，
挺胸的人，风来了，她把头发
往后拢了拢，响亮的往事就滑到地上。
17、飞鸟和铁鱼。
一只海鸟过来，啄一下走了。另一只
海鸟过来，啄一下也悻悻地走了。
海鸟不一定都吃水里的鱼虾，
麦子、饼子、虫子、果子，能抢得打架。
而它们在高空的样子，矫健得好像一点
也不关心这些，一条铁做的鱼太了解这些，
它戒了烟酒，只喝白水，吃素食不恋爱，
它既俾倪鸟的厅堂也戏弄了鸟的厨房。
18、忘忧草
食虫植物。凶器。小虫若是爬进去，然后……
是葬送的脚印和遗落掉队的亲爱的自己。
19、皇后镇
红河谷，我想它就该叫“红河谷”。
小镇依阿尔卑斯山脉峡湾湖泊而建，
湖水绿蓝，野鸭谁都不理，依然是
天鹅戴着玉坠和耳环，海鸟在人群中
荒废一生。帆船和游轮象同呼吸的意愿，
明珠和香气不羞怯，为了在阳光下倾听
巴赫的音乐，我晒得黑黑的，喝啤酒，
打牌，越来越象个拿着福利的毛利人。
20、遗憾
有一瞬间，我特别难过，那是因为巴赫
把乐章陷入了大提琴无伴奏一号组曲。
我侧耳听着，在光辉宁静的同时我想起
基督无人相伴，隐密的过去无人相伴，
而眼前，都是水分，皇后镇码头波涛拍岸，
我竟要生生辜负和挤出这眼前一切。
如果有天离开人间，除了诗篇，谁见过
我的内心曾在此繁花似锦，曾睁着眼
由着心情横跨一步，看见自己的遗憾。
21、民居
漂亮的民居顺着风和山坡延长，
它们总在巧妙低处，园子里有认真的绿，
一个主人要爱的梧桐叶儿，勾勒过的
星形草和信箱，取景器里的花骨朵太多。
我想有一天，我或许健忘，但我能在此
有实在的安慰和小欣喜，我不断地忘了
前面的安慰和小欣喜，而我的房子在跟
后来的春天比尽快地绿起来。我在写
一本芳香四溢的书，母亲在余晖中
临湖写生，我的爱人不爱狗，
爱溜冰和做菜，她身体好，不感冒，
Kia ora！我边和她做爱边感谢上苍。
22、TSS古典蒸汽船
铁达尼！是的，是它铁达尼。倾慕的，
历险的，黑暗的以及所有未曾说出的。
冰湖上的破浪惹鸟儿盘旋，凝固在
纸上的明信只在当时航行。村庄在两岸山腰，
牧羊犬站在园子里，它的果酒洒了，
它离菊花很近，它不爱蘑菇，它看着
铁达尼自顾自冒着黑烟，吭叱吭叱地
深入指环山的腹地，它想象精灵们背上有弓，
胸前有宝石，头上插羽毛，臂膀有漂亮纹身。
23、峡湾公路
沿着这峡湾公路，我的目的地是米弗尔。
天气阴凉，云朵象羊毛，群山使人想到
土著的暗疾和倔强。它们环抱的谷地
牛羊平静得揪人心，抽象之美远离歌舞和积怨。
总有盛大场面，一转弯就看见神的冷暖，
震住人的是前程，库克海峡越来越远。
物质与黑夜的被动带来净土，最后的武士
活在唇齿间，安全带越来越紧，天神的鼓音
落向窗外时，瑟缩的我竟无法伸手捧接。
24、草原牧歌
谁还能记得陈美龄呢，她唱：“有个少年手拿皮鞭
站在草原上 ，轻轻哼着草原牧歌看护着牛和羊。
年轻人哪我想问一问，可否让我，可否让我诉说衷肠，
年轻人哪希望我能够，和你一起和你一起看护牛和羊。”
---又想起一本书，《我的故乡在1980》。
25、风景与人
二十岁旅行，风景和人同等重要，
照片要人面桃花相映红；三十岁旅行，
只爱拍人，青春宝贵，次要的是风景，
风景由于人物的定焦而模糊；四十岁时，
只爱风景不爱人，每每失望，对三十的
维持是奋力坚守仍嫌力不从心。于我来说，
四十之人总缺少了些什么，只好拿了些
文字和坐标来证明在场，甚不幸。甚幸。
26、坐标点
坐标点真的很有意思，我不断标示，
就不断前行。天阴沉得紧，雨没下下来，
我乐意这冷淡的缓慢穿越和到达象
水流蔓延在纸面上。而我对于我而言，
有着巨大的重量以及倾力前行，这是件
水的大事，会有损耗，但仍然想去到远方。
27、海豹
蕨类的故乡，有甜蜜淫亵的呻吟。
从邮轮远处看过来，它们懒得象一只只
清晨雨后的蜗牛。歌唱和流淌的印象
在水上生，在云朵里死，这含糊的，
这颓唐的时间，原来最原始
最不强求渲染的生命就是这样
满足到连呼吸都可以减半的东西。
28、小镇黄昏
晚霞下的光色昏暗和树影班驳会令人
站久了微微昏旋。春风短而日子久长，
我准备去吃点什么，我听见灵魂溃破
且芬芳。波兰人的酸汤，意大利的粉条，
韩国人的泡菜，墨西哥的大豆牛肉，
都行。空气清冽，松针飘洒，我是有些饿，
可就是不想喝酒，想歌唱，有两个声部
在骨缝里爬高，我和她的歌声清亮而缠绵。
29、小镇夜晚
小镇夜晚在爱的墟隙吹响了七支号角 ---
沉溺、思念、美味、破绽、揣度、失忆、施虐。
还有高跟鞋、罩杯、羊毛外套拥抱在一起，
它们象往事燕尔绾出的结，象亲近之下的
遥远童年。我用背面猜測小镇影子的情绪，
溪水与河川，影响力与铁，所有夜晚能看见的
都是光剪出的，看不见的，是旧爱散去的烟硝尘埃。
30、蹦极
当你面对它的时候，蹦与不蹦都是难题。
当你开始跃跃欲试地去想时，心跳就已经开始。
当你站在那儿没有退路万众期待时高潮提前到来，
下坠时不是飞翔，急促的冷，只有三个字，不活了。
31、旅途是一段青春期
从存在、享受意识的真实，到心动、轻快浪漫的呼喊。
从欣喜、姿态完美的陶醉，到眩晕、难以自拔的迷幻。
最后是平静，清瘦与清茶，干净冷淡的守恒与雪花
馈赠如此安宁，湖上的雾也来了，模糊、迷失、弧。
32、徒步
穿原野，望冰舌，丘陵萋草是野兔
和果子狸的家，枯枝嶙峋，微笑小花
有微弱声音。它们不新鲜但健康，
不透明却有弹跳的芬芳，满目苍茫
是一支可狂叫的快乐得要命的老歌，
旋律是孤独的牧羊人或是剪羊毛。
老是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的，或是
勒噢，勒噢，勒噢，我唱得假声四起，
枯枝垂涎，绿鹦鹉呲棱棱地飞起来。
33、面对繁星
库克山的繁星是离人要更近一些，
这毋庸置疑。我坐在阳台上喝杯酒，
剪支雪茄，望雪峰，数星汉，感觉一切
好得象篇漂亮的作文。我欢欣又有些忧虑，
顾左右而言他，回家的日子将来临，
晚点睡吧，把时间的分子拉长，面对它
想前世今生，想来我心里有一本书，
呼啸山庄，我心里还有三个字，心上人。
34、回家后的快速说话者
穿越布里斯班和悉尼，太平洋的风
让人心挨山塞海。看照片看电影，
看自己的皮相和他人忧伤，转机，
雾重心平，人头攢动。美梦处是让人
不爱穿衣的地方，我有飞机晚点，
有旧玩具，我忽然沉默，说自己
是另一个人，是从前亲密的人
在照片中沉默。 我在飞机上，
在湖边，阁楼上，我有动听名字，
非如此不可。 我心里矗立着一根木桩，
箭头指向瑞士、斯德歌尔摩、
托斯卡纳、莫斯科等，我收拾了下，
就象往常般去跑步，头发象风马旗。
槐蓝言白 于2013年2月27日整理
|
发表于 2013-5-10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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