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和正在逝去的……(三章)
作者:瑚图灵阿
孩子河
清亮得-----河底都藏不下秘密,鱼儿聚散着自由和曼舞,大片的芦苇,水鸟白衣,轻灵,带着天然的音乐。河蚌敞开,吸纳太阳的光华;田螺的大家族重复子子孙孙……戏水的孩子们学鱼学虾学王八。河旁,湿地红柳。附近,大片的桑林,传来阵阵祖辈们的劳作。
孩子河,常常从父亲嘴里流出,流入我干涩的梦。我摇着父亲的手,带我去看孩子河吧。傻小子,孩子河早干了,魂儿也走了……
那么,孩子河会不会复活,会不会回来?!夕阳西下,我的孩子急切望着我,问我,问着我童年同样的问题。
父亲交给我这个梦。我将这个梦交给孩子。这美丽的残酷,这幸福的苦涩!
复活吧,孩子河!回来吧,孩子河!象父亲描述的:在村的东南方嘎声嘎气地流动,繁衍着大片的风景……
蝴蝶的心跳
细雨缓缓梳理,村落安静,象朴素的酒坛,美发酵着。
过后,她午睡了,知了在四周旋转轻唱。一双灯芯绒的休闲鞋,踩着麦茬微紫的金黄,田野霍然打开我的视线和胸膛。
茂密的梧桐叶里,鸟叫金光闪闪,翅翼明亮,。我的葡萄园轻风叶语,挂挂绿玛瑙静静翻译着阳光,积累成熟。一群高挑的金针,朵朵耀眼,娇颤,纤指搔着风的轻衣。垄沟边,簌簌枣花撒到千年前的苏东坡和此时的我,清香依恋肩膀。小枣尖漫长的终点幻现:“七月十五,花红枣;八月十五,枣上竿!”,砸上头顶和身上的生疼脆甜,都被童声唱响……垄沟挤满潇洒的燕麦草——一只饥渴的蝴蝶恰巧落上刺儿菜,嘴管探入鲜紫的花丝,我屏气凝神,听清它愉快的喉音和鲜活的心跳。
那鲜活的心跳,从当年传过我正写下的最后一个字。
回家,回家
冻雨,后是黄昏雪,伴我返回。
门前那片白杨林,很多叶子停留半空,远远象托着一袭辉煌尽失后破烂的马蹄袖衣。
站在破旧的木栅栏前,我喘着气,显点儿口吃,许多年前,喊阿玛、额娘。迎出的回声,激动和温暖。这个家族打千请安——雍容华贵的情感表达,六十年前渐渐失传,一个民族隐姓埋名的根系褪去了血脉的内涵。我的问好,限于口头简单及暗哑的心澜。
他们老矣!衣襟曾掩裹风紧的中国,双脚丈量过千山万水,如今已走不出村落,被院子小小地围困着,如同夜游的白烛饱经风雨才换得一隅安宁。
这部传奇般的经历,丢在那座沦陷遗忘手中的城池。我跨上赤免马闯进,狂斩遗忘部下的首级,寻回零散岁月。
一壶热茶,清茗三杯,三人围坐。远走他乡后,这朴素的场景,愈加珍贵。
我返回,一个人站在木栅栏前,真怕再也传不来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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